第8章 筱斐的故事
筱斐的故事
08
運氣好的時候,偶爾也會有如得神助的感覺。
在閑置卧室裏發現的那枚戒指雖然沒收藏購買發票,也不會主動交代它本來該戴在哪只漂亮的手上,但它背後的小裝飾,卻暴露了它的來歷。
筱斐在網上查到,類似于十字繩扣的符合,是一家叫H&P的婚鑽戒品牌獨有的标記,而霖城剛好有分店。
SA訓練有素,只一眼就估出了進店客人一身行頭的總價範圍,笑臉相迎:“您好,請問是需要訂購戒指嗎?”
筱斐同樣微笑着回應:“你們這裏是可以定制對嗎?”
“對的。”
“獨一無二?”
“當然。”
“那如果,”筱斐謹慎地問,“我在這個店裏訂購一枚戒指,後面我搬到了其他城市,需要做維護或者,em,其他的一些......”
店員對應對這種情況得心應手:“我們的連鎖店遍布全國,并且由總公司統一管理。您在本店訂購的戒指,任意一家分店都會為您提供對應服務。”
筱斐抿着嘴唇,臉上出現為難神色:“em,那得一直存着發票嘛。”
“不用的。”店員耐心解釋,“我們店裏定制的每款戒指都會留存記錄,您只需要攜帶戒指到店即可。”
筱斐露出欣慰的笑容:“我就知道,像你們這樣的大品牌,售後都是有保障的。”
店員回之以更加安定人心的微笑:“您絕對可以相信我們。”
“所以,”她掃了眼筱斐的口袋,“您今天是想來為自己定制戒指嗎?”
“事實上——”
“嗯?”
“我有一枚。”筱斐伸出一直插在口袋裏的手,打量一眼店員,拿捏着語氣問,“你不會不認識吧?”
她的眼神堅定,卻又透出幾分對于交談對象的猜疑。店員想起自己剛剛信誓旦旦的保證,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是需要換新嗎?”
她雙手交疊在小腹位置,擺出标準的禮儀小姐姿态,“我幫您叫一下店長。”
筱斐看着她轉身往裏走,自己則信步移到櫃臺前,在高腳凳上坐下。
片刻後,一個看上去更年長的女人走了過來:“您好。”
筱斐不動聲色地掃了眼她的胸牌,微笑回答:“你好。”
“您是需要享受以舊換新服務對嗎?”女人禮貌地詢問,“可以麻煩您給我看一眼您的戒指嗎?”
筱斐取下戒指遞過去,上身微微後仰,半倚半靠櫃臺:“有些時間了,不是嗎?”她把玩着手指,懶洋洋地說,“即便是店長也不能馬上辨認啊。”
店長抽空微笑着擡頭看她一眼以作回應:“這個款式和我們四年前推出的桃夭主題一致。但是,”為自己申辯完之後,她委婉地補上一句,“我們有義務對每一位顧客負責。”
筱斐挑了下眉毛,沒說話。她翹着腿坐在椅子上,像是在關注面前的檢查活動,眼睫低垂,将眼底情緒遮掩得幹幹淨淨。自然也不會有人知道,她心裏是怎麽琢磨店長所透露的時間點。
“請問您這次來是已經有看中的款式了嗎?”店長重新擡起頭。
“沒有。”筱斐回過神,滿口無所謂,“只是想把它換掉而已。”
店長顯然閱歷豐富,無需多言就懂了其中曲折,說了一些更換規則後,引筱斐去櫃臺參觀。
“你們店的戒指沒有什麽一生只能定做一枚的規定是吧?”筱斐擡起手,看鑽石閃閃發光。
店長臉上的笑容堅定不移:“我們公司沒有做那樣的營銷。”
筱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狀似無意地問:“那要是我想抹掉記錄呢?”
店長:“嗯?”
“我想抹掉他給我買戒指的記錄呢?”筱斐的臉色沉下來。
店長愣了愣:“這個——”
“你們不是一起記錄的嗎?”她說,“在那邊買的戒指,這邊也能看到吧?”
“話是這麽說,但是......”
“我不想留下記錄。不想留下那個人和我有關的任何痕跡。”筱斐冷嘲地笑了笑,“你知道嗎,他這麽個人沒有任何新意,也不肯多費腦子。在你們家給我定做了戒指,到時候一定也會給那個bitch來這裏定做的。”
她擡起眼,“不晦氣嗎?”
店長沉默無言,但臉上鑲嵌的微笑面具在不知不覺間卸了下來。
“我這樣的要求,”筱斐掃一眼她無名指上的指環,又擡起目光,移到那張略染風霜的臉上,“也是可以理解的對吧?同為女人。”
無法回應那雙深棕色眼眸裏的期待,店長精心描畫過的眉毛愁苦地撇開:“我理解,但是我們是沒有權限删除公司銷售記錄的。”
筱斐低下眼,撐在櫃臺的小臂往後縮,帶動着身體撤回來:“是我強人所難了。”
店長安慰她:“不管現在怎麽樣,至少當初他來店裏買這枚戒指的時候是真心的。而且,你也還擁有這個東西,不是嗎?它的價值是不會變的。”
“真心嗎?”筱斐依舊壓着眼睫,眼底或許有幾分魚兒上鈎的喜悅,但無人可見,對面的人只看見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誰知道呢,說起來,我都不知道他到底花了多少錢來給我買這個戒指。”
她像是突然想起來這一回事,“诶,我就看一眼,在你們這裏看一眼銷售記錄總沒關系吧?”
“這個可以的。”終于有機會提供幫助,店長松了口氣,笑意第一次觸及眼睛,“您稍等一下,我查查戒指編號,去幫您調記錄。”
她從側面走出櫃臺,繞道往裏走,步伐堅定,絲毫不曾回頭留意身後——她那位被辜負的可憐客人,此刻挺直了身姿,下颚微微上揚,一副愉快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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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電話的時候,熊宇甚至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他沒想到自己專門投出去的簡歷石沉大海,無意嘗試的門路卻送上來意料外的機會。
“林總您好。”遞上簡歷後,他依言在桌前坐下,不合身的襯衫緊繃繃捆綁着身體,他不由得挺了挺後背,給胸腹一點舒展空間。自我介紹只有短短幾句話,說完見對方沒反應,他只好又補充,“我之前在武警部隊。”
“退役後在安保這塊幹了兩年。”收尾時,他稍稍遲疑了一下,然後自我肯定般地點了下頭,“嗯。”
咖啡店裏窗明幾淨,陽光透過玻璃窗斜射而入,鋪滿咖啡桌,男人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擡眼時鏡片蒙上一層光影:“我相信江遲挑人的眼光。”
簡歷擱在咖啡邊旁,不曾被翻動過,他淡淡道,“人事那些步驟不用走了,你只需要向我本人證明你的能力。”
熊宇平展在大腿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縮了一下,沒完全明白,也不知道該接什麽話。
“很簡單。”好在他碰到的是林寧與,最善解人意的林寧與,能主動為他做出解釋,“我這兒還有一個人。”
他掏出張照片壓在簡歷上,“她也是相關專業出身,非常敏感,如果你能貼身保護她一個星期不被發現,你的試用期就通過了。”
熊宇拿起照片看了看:“一直跟着她?”
“嗯。”林寧與道,“發揮你的專長。”
“她也是,”熊宇斟酌了一下,問,“這個崗位的候選人嗎?”
林寧與沉吟片刻,微點下巴:“可以這麽說。”
熊宇:“她知道我嗎?”
“她要找到你。”林寧與用了個很微妙的形容。
熊宇仍然不是很理解:“就是說,她知道有人在跟着她,但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不。”林寧與思考了一會兒才回答,“她不知道,我只是告訴她,等通知。”
熊宇的問題幾乎是脫口而出:“那為什麽告訴我這麽多?”
“我說了,”林寧與微微一笑,“我相信江遲的眼光。”
熊宇盯着面前褐色的咖啡液面,不确定自己是該高興還是失落。
“不用覺得愧疚。”似乎是看穿他的想法,林寧與寬和地說,“她比你享受了更多的特權。”
熊宇重新擡起眼。
“她是我的妻子。”林寧與說。
熊宇一定不知道他此刻的眼眶撐得有多大。
“不是監視。”林寧與溫和地笑了笑,“她之前出了意外,現在想複出工作,但我很擔心她,我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可以讓她出來,或許你能明白嗎?”
熊宇不知道大老板在選定一個人之前會對他做多少背景調查又掌握他多少底細,他甚至不曾意識到,在聽見這個問題時,自己眼底的黯淡。
“那您打算怎麽說服她呢?”他問。
沒有聽見類似于“如果我被發現了怎麽辦”此類的失敗假設,林寧與眼底滑過一絲滿意的笑,他道:“你需要記錄她的行蹤,并且配一些圖片影像給我,到那一天,我會把這些放到她面前。”
他們此刻隔桌對望,林寧與雖然仍是側身坐着,視線卻向着這邊,熊宇能看清他掩在纖薄鏡片下的眼眸,色澤偏淺,或許也會在某個時刻滿懷溫柔,但一定不是現在,現在他的目光毫無溫度。
一如他的聲音:“告訴她現在還不是合适的時候。”
“您不擔心她生氣嗎?在知道這一切之後。”明知道是多嘴,熊宇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意料之外,林寧與沒有對這個過界的問題表示出不悅,他只是漫不經心地攪了攪面前的咖啡:“但至少她還好好活着。”
“不是嗎?”他倏爾擡起了眼。
熊宇的眼睫猛地抽了抽,他情不自禁地移開了視線。
“您說得對。”良久,他這麽說,“那我什麽時候可以開始?”
林寧與沒有回答,目光重新轉向窗外:“H&P,看見了嗎?”
其實熊宇一早就注意到,自己這位雇主入座以後視線就不曾徹底離開過某個方向,但直到此時,他才有機會跟着對方的視線去一探究竟——
那應該是一家珠寶店,開在正對着他們這個位置的街面上,足足占了四間門面。
“這個......”後面的問題沒來得及問出來,一個女人忽然出現在門口,熊宇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那正是照片上的人!
與此同時,他的雇主下達了指令:“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