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筱斐的故事
筱斐的故事
03
被拿出來的是一個警察證,上面寫着所屬人的大名:陳舟。
筱斐不想多浪費時間,索性用實際行動自證,在陳舟的眼皮子底下按指紋刷開了正門。
“這下能相信我了嗎?”她一字一頓地喊,“窦大人。”
女娲在捏人的時候估計就沒給陳舟揉“難堪”這個元素進去,他打量着門鎖,問:“自己家,為什麽不走正門?”
筱斐看一眼手表,敷衍地說:“個人癖好,窗比門招我喜歡。”
陳舟瞅她一眼。
“不信您去調查吧,我叫筱斐,家就在這,有問題您随時來。”她說着預備帶上門,“我今天還有事,就不留您喝茶了。”
“等下。”陳舟擡手撐住門,“身份證拿出來我看看。”
忽然聽見某個蘇醒後不曾聽過的新鮮詞彙,筱斐愣了愣:“什麽?”
“不是讓我調查嗎?”陳舟伸出手,“我得先确認你的身份。”
“我沒有那個東西。”筱斐說。
反正林寧與是沒跟她提過。
二十一世紀的成年人,竟然沒有身份證,這很難不挑動陳舟作為警察的敏感神經:“黑戶?”
筱斐皺起眉頭:“那又是什麽?”
陳舟盯着她,良久,問了個連他自己都覺得荒唐的問題:“你是現代人吧?”
筱斐漸漸失去了耐心:“我說了警官,您要是對我的身份感興趣,您可以自己去調查。我今天真的有事,不能奉陪了。”
陳舟稍稍挪動了點步子,徹底擋住她的去路:“我現在就在調查,聽當事人的自我陳述是基本流程。”
筱斐狐疑地看着他,她無心與他糾纏,只得說:“我能陳述的都陳述過了,我失憶了,您自己調查會比問我快得多。”
陳舟重複了一遍某個詞:“失憶?”
“是的。”筱斐直視他的眼睛,以此證明自己所言非虛,“我遭遇過很嚴重的車禍,在醫院昏迷了整整一年,直到四天前才醒——”
熟悉的汽車馬達聲輕易被耳朵捕捉,一下子抓住了她的心神,她下意識擡起視線,黑色邁巴赫匆匆停下,車門一開一合,林寧與快步走了過來。
“阿斐!”他的聲音透着前所未有的細微緊張,叫了不同以往的稱呼。
筱斐沒想到他回來得這麽快,吃驚之餘便是失落,連聲都不想應。
林寧與沒有察覺到她的情緒,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陌生來客身上:“這位是?”
來客似乎準備做自我介紹:“我——”
筱斐搶了他的話頭,飛快回答:“來借東西的。”
林寧與的尾音稍稍上揚:“借東西?”
筱斐點頭:“是的。”
林寧與問:“是要借什麽?”
“借——”筱斐一下卡了殼,逼迫大腦飛速運轉。
“借電話。”一直保持沉默的陳舟無縫接上了她的話,他面不改色地解釋,“來找朋友,結果他不在家,要打電話時才發現手機欠費了,就想來借個電話用用。”
林寧與看向筱斐。
“對。”筱斐顧不上用眼神和陳舟冰釋前嫌并對他表示感謝,先回了林寧與的疑問,“就是來跟我借手機打電話的。”
這個過程中,她為提高可信度一直看着林寧與,後者也注視着她,臉上沒有任何情緒,他只是安靜地看了她一小會兒,可筱斐卻不由自主地繃緊了呼吸。
“原來是這樣。”短暫的沉默對視過後,他又恢複了一貫的溫和微笑。
“到這來借電話,”他看向陳舟,“您的朋友一定就住在附近吧,不知道是哪一棟,說不定我們還認識。”
“那兒。”陳舟側了側身,手指指向對面的一棟小樓,“江寧,你們認識嗎?”
林寧與看一眼,了然:“原來是江醫生的朋友。”
他拿出手機,“我這兒還存了他的聯系方式,您要給他打個電話嗎?”
“感激之至。”陳舟毫不推辭,接下了手機。
不知道是該慶幸自己運氣好,還是該誇陳舟演技好。筱斐就這麽看着他在他們面前打起了電話,語氣熟稔随意,仿佛當真在和至交好友交談。
“行,我這就過來。”三兩句說完,他挂斷了電話,向林寧與道謝。
後者微微一笑,表示沒事。
陳舟握着手機,作勢要歸還,卻在交接過程中,臨時起意似的随意問了一句:“您怎麽知道,我還沒打電話呢?”
林寧與接手機的動作一頓,他擡起眼,看着面前的人:“嗯?”
陳舟的嘴角依舊維持着一點禮貌的弧度:“我沒記錯的話,我只說了我是來借電話的。”
“你沒記錯。”林寧與放下手,面色平靜,“我開到路口時就看見了你,一路上沒見你有打電話,而到現在——”
他停頓了一下,刻意加重語氣,突出了開頭幾個字,“我妻子手裏也沒看見有手機。”
“這是,”陳舟來回看他們一眼,“你夫人?”
林寧與說:“是的。”
他拉住筱斐的手,繼續說,“如果你在之前就打完了電話,應該不用再待這麽久吧?”
陳舟微微一笑:“筱小姐,你有一位非常聰明的丈夫。”
林寧與回了他的話:“過獎。請問,”他低了低眼,“手機能還我了嗎?”
“噢,當然。”陳舟立刻還了手機,再次道謝,随後就在他們的面前掉頭去了對街的房子。
“回家吧。”林寧與說。
筱斐收回視線:“好。”
“筱斐。”她剛剛邁出一步,林寧與就在後面叫了她的名字。
她停下,回頭看他。
“你要出去嗎?”林寧與問。
筱斐一愣,道:“沒有啊,怎麽了?”
“沒事。”他的目光在她腳上掃一眼,又擡起來,溫柔地落在她臉上,“只不過我看你換了鞋子,以為你要出去呢。”
筱斐低頭快速看了眼自己的運動鞋,說:“噢這個啊,醫生不是說可以适當運動幫助恢複嗎?我就在家裏練習跑步,穿拖鞋不方便。”
林寧與大方地說:“我改天叫人送跑步機來,再幫你買一雙新鞋吧。”
筱斐應一聲,換完鞋,道:“那我上樓了。”
“去吧。”林寧與說,“午飯好了我叫你。”
“對了。”筱斐走出兩步忽然停下來,轉過身對他說,“你把密碼換一下吧。”
林寧與似乎不理解:“嗯?”
筱斐說:“剛剛那人按門鈴我不知道為什麽打不開門,就把密碼告訴了他讓他從外面開了,你把密碼換掉吧,畢竟是陌生人。”
“不過好奇怪,”她嘶了一聲,皺起眉頭思考,“我怎麽打不開門呢,不是擰一下門把手就可以了嗎?”
“是我打了反鎖。”林寧與說。
筱斐看着他。
他走近兩步,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看着飽含歉意:“出門時習慣性往上擡了下門把,到公司開會時才想起,對不起。”
“原來是這樣。”筱斐的眉頭舒展開,“那你下次可別這樣了,要是出點什麽事,我都逃不出去,得活活困死在這了——”
她望向他,深棕色的眼睛明亮機警,“你說是不是?”
林寧與的神情嚴肅了一些:“別說這樣的話,不會的。”
“誰知道呢,所以啊,”她伸出手,“樓上的鑰匙給我吧,你只記得鎖不記得開,我上午想去陽臺都去不了。”
“又忘記告訴你了,”林寧與懊惱地按按自己的額頭,“鑰匙就放在主卧靠門邊這個櫃子的抽屜裏。”
筱斐:“在我那兒?”
他看着她的眼睛,有心或是無意,說道:“嗯,我不會拿走你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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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陳舟開門的時候,江寧還止不住的自我懷疑:“我這門鈴沒壞啊,那怎麽你先前按那麽久我一聲都沒聽見呢。”
前者扯下他再次意圖試驗門鈴按鈕的手:“可能信號不好吧,這種電子産品就是不穩定。”
“別管它了。”陳舟一把将他推進屋裏,“倒是你,放假就恨不得長在家裏的終極宅,怎麽會認識對街的住戶?”
江寧:“你說林先生嗎?”
陳舟:“他姓林?”
“對,應該是叫林寧與來着。”江寧說,“他是我表哥的朋友。”
陳舟眼眶微撐:“你表哥認識他?”
“對啊。”江寧隐約察覺到他的興趣,“兩人好像是高中同學吧,怎麽了?”
陳舟不答反問:“你了解他嗎?”
江寧搖頭:“見都沒見過幾次,要不是他搬家那天我表哥也來了,我壓根不知道。”
陳舟敏銳地問:“他什麽時候搬進來的?”
江寧回憶了一下:“大概一年前吧。”他覺得奇怪,“你問這個幹什麽?”
陳舟沒說話,他的眉心擰着,一如他混亂紛雜的思緒。
筱斐進出家門的方式、她的身手、她的事故失憶,以及,林寧與初時的緊張警惕、他的掩飾和故作鎮定......
每回憶一幕,他腦子裏那根刑警特有的敏感神經就活躍一分,一定有什麽問題,這對夫妻之間。
可到底是什麽問題呢?他暫時無法确定。
就像他一時想不起,究竟是在哪裏見過筱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