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五
三十五
作為一個已經邁入三十歲大關的男人，雖然霍文濤覺得自己的人生路還很漫長，但依舊無法改變他母親的傳統思想。對他母親而言，生活仿佛安裝了一枚炸彈般正在倒數計時，時間一分一秒地流失，而他卻還沒争分奪秒，實在是大不孝！
至于他要争分奪秒地幹什麽呢？
不就是成家立業，外加開枝散葉嘛！
于是曾經嘲諷過阿萱相親，嘲諷桑绮相親，對小林姑娘三頭兩天的相親也報以嗤之以鼻的霍文濤，今兒個居然也要加入相親大軍之中了！
“我要再次強調一下，我可沒有答應！”霍文濤眉頭擰得能夾死蒼蠅。
“你的确沒答應去見那女孩兒，可是對方答應來見你了啊。”作為表舅的老楊樂不可支。
“這麽主動？”桑绮的眉頭擰得能夾死微生物了，“霍文濤，你可真有魅力啊！”
小林姑娘就笑了，“如果是我，對象在市中心擁有一棟二層門面房的話，我也很願意前去見一見的。”
“這倒是。”桑绮啄木鳥似地點頭，“所以，對方什麽時候來？我們這些書店員工需要為接待未來老板娘而舉行什麽歡迎儀式嗎？”
霍文濤瞥了她一眼，幽幽道，“得了吧，我對那女孩兒沒興趣。”
“萬一很漂亮呢。”老楊卻不嫌事兒大，還一副樂得看熱鬧的模樣，“你媽還興致勃勃地搞了什麽‘紅色行動’，你就當是滿足她的惡趣味吧，總也得見一見。”
“什麽是‘紅色行動’？”桑绮好奇。
“就是那女孩兒先會佯裝成客人來店裏看看霍文濤，滿意的話，就會露出信物——一樣紅色的東西，以表明自己的身份。”老楊道，“具體是紅色的什麽東西，未知。這麽偶像劇的套路，我也很佩服我表姐—— 啊，就是文濤的媽。”
于是在女方約定會出現的日子，桑绮早早就蹲守在書店裏，‘家長裏短’也不打理了，劇本也不寫了，只端了杯飲料凝神屏氣地審視着每一個走進店裏的女性顧客。
“我說……”霍文濤看着她，“你再用這種如狼似虎的眼神盯着每一個進門的女客人的話，她們就要懷疑你是人販子，而雲間書店是什麽暗黑組織的大本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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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文濤，你就不好奇嗎？”桑绮仰頭瞄他。
“不好奇。”霍文濤苦笑，“但凡我在母親面前表現出一點兒對女方的好奇，她就能直接幫我和女方算好洞房花燭的最佳時間。”
桑绮不禁笑了，“你媽就這麽盼着你結婚？”
“老一輩人總覺得，人生路漫漫，一個人太寂寞。總得有個伴兒，到老才能相互扶持。”霍文濤道。
“這話說得沒錯。”
“卻也很片面。不合适的伴侶只會讓人痛苦，還不如一個人待着。”
“那為什麽不找一個合适的？”
霍文濤只覺得她幼稚，“這個世界上不會有完全合适的兩個人。所有合适到最後，也不過是湊合和将就。”
“你說得沒錯，”桑绮卻早已習慣了他的喪氣，反而笑呵呵道，“但你不覺得，如果老得頭發也白了牙齒也松了，身邊還能有個人一邊吐槽你一邊包容你，願意和你湊合将就，也不失為一種幸福嗎？”
霍文濤聞言，遐想片刻，正想說什麽，卻見桑绮陡然眼前一亮。她甚至把飲料杯随手往收銀臺上一放，伸手捉住霍文濤的胳膊道，“喂喂，你看那個，紅色！是紅色的喲！”
好吧，只見一個在書架前轉悠許久的年輕姑娘正往收銀臺走來，她笑吟吟地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手機殼是非常亮眼的大紅色！
這紅，紅得霍文濤冷汗淋漓：因為眼前的姑娘實在太年輕了，年輕得霍文濤都懷疑她是不是未成年！
只見姑娘眨着一雙稚嫩的眼睛，晃了晃紅豔豔的手機殼，“你好，你是這裏的老板嗎？”
霍文濤竟開始緊張，“我是。你是？”
“你好，我是附近高中的學生，我是特意過來……”
“你還未成年？”霍文濤詫異得聲音都高了八度。
姑娘一愣，“……未成年，就不可以辦書店的會員卡嗎？我只是想問一下，學生有沒有折扣……”
哦，好吧……
而當紅色手機殼辦卡離開之後，桑绮很快就鎖定了第二個目标，“喂喂，你看那邊！”
霍文濤順勢望去，乖乖，這回倒是妥妥成年了，只是似乎不僅僅是成年，而是陳年了。見那位阿姨一邊笑得魚尾紋群起，一邊從包裏掏出一件火紅色的羊毛披肩，正風姿綽約地往收銀臺走來。
霍文濤的神經根根繃緊，因為火紅阿姨款款地停留在他面前，問他，“你是書店老板嗎？”
“我不是。”霍文濤竟來了個臉不紅心不跳的撒謊，還瞪了一眼憋笑憋到肌肉抽搐的桑绮，他說，“老板不在，你找他有何貴幹？”
“哦，沒什麽，”阿姨緊了緊披肩道，“那幫我轉告他一聲，書店的空調太冷了，對我們這些老年人不太友好。”
“好的好的，一定轉達。”霍文濤這才松了口氣，瞧着阿姨走出書店的身影，他默默嘆氣道，“這生意，怕是沒法做了。”
的确，這年頭誰身上沒點紅色？
這人的紙巾，那人的鞋帶，一個個都看得霍文濤疑神疑鬼，生意早就沒法做了。于是霍文濤索性也不等了，躲去出版公司搞進貨，老楊去了銀行辦業務，小林姑娘去街口的驿站取快遞，等桑绮回過神來，偌大的書店忽而只剩了她一個員工。
“現在方便點單嗎？我要一杯橙汁。”梁小姐走上二樓，沒見到小林，便落落大方地朝桑绮招呼。
梁小姐也是店裏辦了年卡的熟客了（在第十章第一次登場的背影殺手美女），桑绮于是起身，圍上小林的圍裙，熟練地操作起榨汁機來。見梁小姐随意在吧臺邊坐下，伴随着榨汁機的吱呀聲，她正握着手機與朋友閑聊。
“是呀，我到了……”美女就是美女，随手托腮都美得很有氛圍，臉上的苦笑更為她平添幾分幽怨之美，“我也沒想到，這世界可真小……也算半個認識的人吧，忽然說讓我們相親，我還真有些不适應……但對方家境不錯，來就來吧……”
橙汁徐徐倒入杯中，桑绮的耳朵也不由豎起。她把杯子端給梁小姐，順勢偷摸打量了她一番——還好還好，一身米白色羊毛連衣裙，棕色長靴，黑色皮包，藍色手機殼：半點紅色都不見。
“你好，你點的橙汁。”桑绮道。
“謝謝，”梁小姐微微一笑，“對了，你們霍老板不在嗎？”
“他去進貨了。你找他？”桑绮又默不作聲地确認一番，沒有紅色，的确一點紅色也沒有。
可梁小姐卻說，“對，我找他有點事兒，他……”
正說着，樓下風鈴聲起，是霍文濤回來了。于是桑绮便萬分詫異地看着梁小姐從皮包裏掏出一支正紅色的口紅，借着粉盒鏡在唇上細心描摹一番，随即風情萬種地探頭對着霍文濤招呼道，
“霍老板，你來得正好！”
霍文濤擡頭，一臉不明所以。但并沒有上午面對學生妹和火紅阿姨時的震驚和無奈——畢竟面對梁小姐這般的美女，是男人的總會有幾分賞心悅目吧。
………………
桑绮也想看熱鬧，但時間緊迫，她不得不提前退場。
大四上半學期課雖不多，但不少同學都開始找實習了，桑绮在這方面佛系得很，也落後得很，還是系裏的導師看不過去，給介紹了面試機會。
從公司渾渾噩噩地出來，陪同的舍友秦雅鈴已經在喊肚子餓了。她左顧右盼着附近的餐廳，問桑绮想吃什麽，桑绮卻挂心着書店的動靜，遲疑道，
“我……可能還得回書店加班。”
秦雅鈴有些詫異，“書店也不差你一個兼職生吧。我剛才去書店喊你，也不過只有一個客人。”
桑绮笑了笑，不知怎麽有點兒心虛——對，只有一個客人。但就是那個漂亮的女客人攪得她心神不寧。
秦雅鈴的眼神忽然變得鄭重，“桑绮，如果面試通過的話，之後我倆就要一起實習了。實習期會很忙，但對于大四生來說實習很重要。所以，你之後怕是沒什麽時間窩在書店做兼職了吧。”
此言一出，桑绮的心裏頓時‘咯噔’一下。
仿佛一切對她而言習以為常的生活，走到眼下忽然就到了拐點——她要去實習了，她很快要畢業了，她禁不住開始遐想當她不再是個大學生，不再有大把時間可以傾注在喜歡的事情上，甚至不再有時間坐在書店二樓的落地窗邊喝一杯橙色天空，那會是怎麽樣的未來呢？
突如其來，桑绮對‘未來’二字産生了惶恐。她恍惚地和秦雅鈴走進一家面館，心裏依舊存着事兒：也不知梁小姐和霍文濤後續如何了。
她正琢磨着吃完再回書店看看，小林姑娘卻發來了微信，“桑小姐，你的耳機掉在電腦旁了，我幫你收在吧臺抽屜裏了。”
“謝謝，”桑绮回複，“我等會兒回來拿。”
“啊不用，”小林姑娘卻說，“書店已經打烊了。”
“這麽早？”桑绮錯愕。
“對啊，老板好像要和什麽人出去吃晚飯，所以今天提前關門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