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其實是這樣的
第52章 我其實是這樣的
傅榮卿喘着氣,走得頭也不回。商昀秀本打定主意,他氣也好,惱也好,彼此先分開一段時間,等自己悄無聲息養好傷再去将人哄回來。
可只光看着那人的背影,他胸口一片心裏酸澀難平,起身跟出了店門。二爺走得決絕,剛還停在門口的車已經沒了蹤影。
商昀秀站一會兒上樓去辦公室,将樓裏的賬本拿出去,一筆一筆地對。晚些時候福祥來提醒他吃飯,醫院那邊也等着回去換藥。
“洪少爺回來了。”福祥說:“他在外忙別的,差人來說一會兒到店裏看您。”
商昀秀寫字的筆頓住,“他回來,他爹呢?”
福祥:“沒見着洪老板,估計要等商業集會結束再一起回來。”
“我不見洪齊柏。”
商昀秀冷淡回絕,繼續寫賬,也沒回應福祥吃飯換藥的事。又過十幾分鐘,福祥再來提醒,發現他把賬對完,又找了別的事做。
愣是把自己的時間擠得滿滿當當,面上的表情倒是看不出一點異樣,是做事時該有的專注認真。
福祥給他倒水,旁敲側擊跟他說話,比如天氣如何涼,這段時間下了幾次雨,又說元英沒去幾天學堂,被廖先生罰背書,背不出來不讓睡覺。
“你有別的要問?”商昀秀落筆喝水的工夫,擡眼看他。
福祥大概就等這句話,“我看您有心事。”
商昀秀搖頭不語,翻開去年的賬。他記得裏邊有幾處改動過,洪錦文已經開始對他起疑心了,以前在賬目上動過的手腳需要更用心地圓回來。
福祥直接問:“您是為今天的事兒難過?”
話音落下,商昀秀所有動作一頓,筆尖滑下來,落錯了地方。商昀秀原本寡淡的表情一沉,被他一提醒,心裏似乎更不好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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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福祥,我今天的那些話是不是說太重了,有點……倒打一耙,不可理喻。”
“不,”福祥憂心他多想,說:“二爺疼您,他說的那些都是氣話,說說就算了的。您現在滿背的紗布繃帶,重中之重是先養好自己,等出城的那場商業集會回來,這傷我想也差不多了。到時候好好和他說,傅少爺能明白。”
“榮卿知道集會的事,我又偏在這時候和他挑起矛盾,他會怎麽想?”商昀秀眉心一皺,一心想着別讓他擔心,忘了這麽敏感的事橫在中間。
洋商有目的的邀請平陽城若幹商人參與集會,好聽點是商務聚會,難聽些就是密謀經濟壟斷。
這讓傅榮卿怎麽想?這一瞞,倒好像故意避開他,不怪他今天那樣咄咄逼人。
福祥:“無論如何,您也是一番好意。”
“我也以為這是好意。”商昀秀頓時不覺得背後的傷有多疼,頭脹心慌,有一種坐立難安的不适感,他說:“可這是哪門子的好意!”
商昀秀捏了捏拳,深深吸氣吐氣,試圖将胸腔裏那口懸着的郁氣逼出來,怎麽都沒用。
“我一個人慣了,什麽事都只以自己為中心,好的不好的都憑自己判斷。這不是好意,是自私,是自以為是。哪裏是為傅榮卿好,分明無理取鬧給他添堵!”
“……您別這樣想。”福祥被他這模樣吓了一跳。
“傷就是傷了,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寫什麽紙條,瞞着做什麽?我什麽時候這麽瞻前顧後,矯揉造作……”商昀秀莫名急了,不好的情緒一股腦湧出來,“自負,自私自利,我其實是這樣的。”
“不是!”福祥立刻截住他的妄自菲薄,“您本是個好強的人,雖各有理由,但三番五次病着傷着,您覺得自己沒用,不争氣。您見不得自己這模樣,更不想将這麽軟弱的一面被傅少爺看見,所以才想藏着,這沒錯啊……”
“有錯。”商昀秀垂眸,望着賬本上的字跡,心裏隐隐升起一點不知所措。他也弄不懂自己到底想做什麽,唯一明白的是,那張紙條不該寫,不該送去,今天的話也不該說。
“這樣,您不辜負傅少爺的關心,去見一見他,把今天的話說清楚。”福祥說:“我送您過去。我知道,傅二爺下午回了楊林別墅。”
福祥給了提議,渾噩的商昀秀短暫有了方向,兀自思量幾分鐘。
洪齊柏或許會來店裏,他不用福祥陪,吩咐他幫忙應付洪齊柏,自己去了楊林。
天晚了,院裏漆黑,別墅的燈倒是都亮着。商昀秀從車上下來,站在楊林別墅入門的石階前。
深秋的夜風涼得能穿透他的衣衫,冷不是壞事,凍得脊背上的疼痛輕了不少。
他站立良久,才擡手按柱子上的圓鈴,傭人聽見響動大步過來,天暗沒認出人,冷淡地打量一眼,“什麽事?”
“我找傅二爺。”
傭人目光忽而落在他臉上,多停了會兒,先聽出聲音,打開鐵門前的小燈,認出了人。
她猶豫,沒直接把門打來,“商老板,您稍等,二爺在忙事,我上去問問。”
等商昀秀點頭,她才禮貌轉身往裏去,沒幾分鐘小跑回來,“不好意思商老板,二爺有客,今晚沒空,讓您回去。”
商昀秀失落一瞬,這話傭人大概潤色過,傅榮卿說的可能比這兒氣人。他堅持說:“你和他說,我等他忙完。”
傭人上去,又下來。傅榮卿的态度還是不見人,商昀秀沒轍,又道:“說我病了,站不住,久一點說不定會倒在門口,傳出去不好聽。”
“是。”
又過幾分鐘,傭人下來,手裏多了件厚披風,“爺說病了去醫院,楊林別墅治不了您的病……”
傭人說得溫和,商昀秀卻把傅榮卿說這話時的語氣表情想出來了。這閉門羹吃得心痛又委屈,這份委屈也很是霸道,還有臉委屈,都是他自找的。
商昀秀半分不惱,将衣裳接着,“麻煩你跑這幾趟。”
他掏錢道謝,傭人接着了,連聲謝謝他,“商老板,您早些回去吧,夜裏風涼。”
在門口站這麽久,商昀秀吃不消,怕真倒在這兒,轉身回車裏。
他趴在後座,默了一會兒緩解胸口湧上來的吐意。車裏暖和,周身的疼意格外明顯,他一呼一吸都要小心翼翼,額頭沒多久又布滿了汗水。
“商老板,要回去嗎?”老金等不來他的吩咐,主動問道。
“把車開到那邊的樹下,別亮燈,我再待一會兒,晚些時候走。”商昀秀偏頭,伸手在前排靠背的兜裏拿塑料藥瓶,裏面是止痛的藥。他擰開蓋子倒,手抖灑了幾片落在座墊上。
商昀秀滿腹心事,一一撿進瓶中,最後将手心捏的苦藥片含在嘴裏,沒水咽不下,只能靠藥片自己在嘴裏熔化。
“商老板,洪錦文這次下手我覺得別有深意。”老金熄了火,借月亮淡淡光從後視鏡裏看他,“您難道不覺得嗎?”
“嗯。我能有機會參加聚會是科林先生的功勞,洪錦文本就沒打算讓我去,并且鐵了心不讓,又不能駁科林先生的面,這一打,他就有理由不讓我去了。”
老金蹙眉:“您要去不成,這份苦真是白挨了。”
“哪能,洪齊柏不是回來了,他總要去的。”商昀秀仍舊趴着,彎手臂将額頭枕在上邊,合眼吩咐:“等別墅的燈熄了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