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毫無顧忌才豁得出去
第51章 毫無顧忌才豁得出去
商船與漁船靜靜停泊,烈陽映在海面上,波光粼粼連成一大片。
傅榮卿不信商昀秀會和他說假話,親自跑了一趟平陽碼頭,仔細翻看登船記錄後,沒在上邊找到商昀秀的名字。起初他以為自己看漏了,回頭又看幾遍後終于肯相信,确實沒有。
洪錦文昨夜出城,是帶了人,只不過帶的人是他自己的兒子洪齊柏。
這件事傅榮卿想不通啊,搜腸刮肚,翻來覆去也想不通。到底為什麽,能是什麽事兒讓商昀秀大半夜送一張紙條來,接着人就沒了……
難道有危險?
猜想一出,二爺把自己吓了一跳。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福祥還好端端地在店裏,那副模樣不像商昀秀出了事。
“爺,好端端的商老板為什麽要騙您?”這個問題唐轶剛才在碼頭打聽完,回三景園的路上就忍不住腹诽。
遞紙條就算了,不偏不倚說三天。
三天後正是大批商人出城集會的日子,本身就敏感…他提前沒了音訊,很難不讓人起疑…
“爺,不是我說商老板的不好,只是我覺得這事兒有點奇怪。您和商老板在一起,他什麽話都和您說,您也有什麽都和他說,掏心掏肺的,但您有沒有想過其中的真假?你怎麽知道人家是真心的?”
“您喜歡商老板,他就一定也喜歡您嗎?”
“你最好給我把嘴閉上昂?挑撥離間也不是你這樣挑撥的。”傅榮卿不愛聽,擡腿虛踹了他一腳,被唐轶躲開了。
傅榮卿倒沒和他一般計較,目光瞪了一眼,把他那些話聽進去又都倒出來,“還沒弄清楚什麽事兒,你就開始懷疑他,他要是知道了,看你還怎麽有臉見人家。”
“本來就該懷疑,商老板在洪錦文邊那麽久,洪家又和傅家一直不對付,這都恩怨多少年了……洪錦文能安插別人在您身邊,商老板怎麽就不可能是其中一個?”
“停,你這話我不愛聽,”傅榮卿啧了一聲,臉色忽然變得嚴肅,“是我了解商昀秀多一點,還是你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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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傅榮卿:“這話就不該從你嘴裏說,之前你和福祥不是玩得挺好?現在這麽說人家主子,嘴臉就不好看了。”
“不說了,我不說了。”唐轶兀自回味一遍,漸漸也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問題,背地裏穿別人小鞋這種事簡直太卑鄙。
“爺,我收回剛才的話,商老板天下第一好!”
傅榮卿懶得理他,心裏還是想不通,抽煙犯惡心,坐上車後捏着打火機玩,擦亮又熄滅。目光根本沒聚焦,不知道在看哪裏。
傅榮卿有點擔心商昀秀的安危,不置可否,那張紙條絕對出自商昀秀的手。
半晌過後,他揣好火機吩咐道:“去祥樂彙,我看看他到底在是不在。”
汽車停在祥樂彙門口,傅榮卿沒下車,招呼唐轶把店裏那位經理喊過來,叫到車裏沒說話,車門關上直接往前開。
經理遲疑片刻,小心問:“傅二爺,您這是…有什麽事在店裏不能……就是有話也可以問,不用特意找地方……”
“在店裏你有恃無恐,出了店就不一樣了,”傅榮卿極其随意地從腰上摸出一把手槍,通體黑色,槍口的位置顏色比較淡,一看就知道是子彈磨的。他把槍廢鐵一般丢到經理的手裏,自己點了一支煙,吸了一口盡數吐出,慢條斯理地說:“這槍裏有兩發子彈,咱們一人開一槍,是生是死全憑運氣,好不好?”
“啊!”
經理不敢直接握着槍,兩只手捧着,身子吓得繃直了,聽到這話不由自主地咽口水,“傅少爺,您這是什麽話,好端端的為什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他幹巴巴地笑,比哭還難看。
他把捧在手裏的槍送回去,擺在傅榮卿面前,“有什麽事兒您直說,能做的我都做!”
“這話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逼你。”
經理再次咽口水,“您一點沒逼我,我自願的。”
“嗯。其實不是什麽大事兒,就想問你,商老板是不是跟你們洪老板一起出城了?”傅榮卿問。
“沒沒沒…沒有,洪老板是帶大少爺去的,原本是下午的船,有事耽擱了才改到晚上。”經理說:“我親自送去碼頭,不會錯!”
這就對上了。傅榮卿點點頭,接着問:“那你們商老板呢?在不在店裏?”
“今早我到店裏的時候看到他出門了,福祥開的車。”
“去哪裏了?”
“這個我真不知道,商老板向來來去自由,我們不好多過問。”經理說幾句就要咽一次口水。手上的這把槍傅榮卿始終沒拿回去,沉甸甸地放在他手裏,經理就好像把命都壓在這上邊,不一會兒就汗流浃背了。
“那你覺得他們有沒有可能出城了?”
“不可能出去,車離開的方向也不像是出城,而且福祥偶爾會回來店裏,但待不久,拿點東西又開車走了。”經理怕他聽不滿意,補充說:“他拿的東西用袋子裝着,我也不知道裏面是什麽……”
傅榮卿若有所思地點頭,手上的煙差不多要燃盡了,他垂眸望着那把槍,用槍身摁滅煙頭的火星。
“行,我知道了。”
既然福祥時不時就會回店裏,二爺反正閑着沒事,把經理送回來後好好地守在店門口等着福祥。
傍晚天快黑的時候,祥樂彙客人越來越多,門口的彩燈亮得晃眼,車來車往,福祥果然來了。
傅榮卿下車喊住人,福祥見是傅榮卿,臉上的表情稍微愣了一愣,恭恭敬敬地喊一聲傅少爺。
“秀秀回城了嗎?”傅榮卿揣着明白裝糊塗,“一天不見,就覺得想得慌,我想要不直接去汴城接他。”
福祥陪着他笑,“去汴城?還是別去了,傅少爺不知道商老板具體在哪裏,難得找。還免得洪老板産生懷疑。”
傅榮卿疑惑:“之前不懷疑,我去接一趟就開始懷疑了?”
“之前也是懷疑的,洪老板一直在試探,”福祥說:“這不是才剛剛好?”
“是剛剛好,都願意帶秀秀出去談生意了。”傅榮卿沒說幾句就放人走了。
原本可以跟蹤福祥,這樣一來想找到商昀秀就不是難事,難的是二爺心裏這一關,這種心情就好像捉奸,一旦跟着福祥找到商昀秀就等于捉奸在床……
話糙理不糙。
都怪唐轶在碼頭上的多嘴,害得他現在胡想瞎想,心裏始終有一塊地方堵得慌,悶着難受,做什麽都覺得不得勁兒。
二爺忍了一晚上,第二日白天斯斯文文去祥樂彙,沒說要找誰,他也不挑飯點去,在空曠無人的店裏,莫名其妙點了一桌子菜,坐店裏最顯眼的位置,細嚼慢咽。
福祥進進出出好幾次,早發現人了,就是不敢認,大部分時候裝作沒看不見。
傅榮卿有的是耐心,今天吃完,明天同一個時間接着來,反正他就是不找不問,點一桌菜不吃,捏着筷子幹看着,使得外人一看就知道傅二爺在等人。
洪錦文打完商昀秀,在看到正式合同後,忙不疊打電話安慰,吩咐他好好養傷,還喊了醫生來店裏接人。熱情的模樣顯得有幾分殷勤,商昀秀一一受着,沒有怪他半句,當然也沒有表示理解。商昀秀像那晚被打時一樣的倔強。
這才過去一天,背上的傷口還在新鮮。私人醫院的病房,商昀秀靠在床頭,一屋藥酒氣息濃重。他是脊背受了傷,躺着難受,索性坐在床上,睡覺也只是簡單地靠着睡。
這會兒睡飽了,手裏捏着白知秋給他的翡翠牌,轉着圈打量。這一小枚東西,除開寓意,算不上多貴重,可卻代表了白知秋對他的認可和肯定。
房門響了兩聲,廖先生提着水果籃,他身後的肖警官抱着一束白玫瑰,擱在床頭,開口問道:“今天感覺怎麽樣?這兩天估計要結痂長傷口,很癢,你千萬別抓,亂抓該留疤了。”
“我想抓不到啊。”商昀秀第一時間把翡翠牌小心放回懷裏捂着,繼續說:“感覺比第一天好一些,起碼不是一直疼。”
他看着身份顯得忙,事實卻清閑無比的兩人問:“今天怎麽有空一起來,你們兩個也真難得聚在一起。”
昨天這倆人也來,只不過是分開來的,一個有空另一個就一定在忙。
“你這是什麽話,讓廖先生聽到又要勸我辭職回家了。”肖庭川撇撇嘴,一只手被廖先生握着,空出來的那只手沒閑着,伸去果籃挑水果,“昀秀,真不打算和傅榮卿說?他那個人精得很,哪裏是你一張紙條就能唬住的?”
那張紙條也是無奈之舉,當天晚上商昀秀熬不住快昏過去,又怕傅榮卿直接找來,滿身的狼狽商昀秀不想讓他看到,才不得已寫了一張紙條。現在回頭想想,那張紙條漏洞百出,确實瞞不住人。
“他這不是還沒找來,等找來傷也差不多好了,”商昀秀找不到更好的辦法,只想含糊過去,他說:“就當麻煩你們倆幫一幫我,不告訴他,肖警官應該比我清楚榮卿是個什麽性子。”
“清楚是清楚,但你也得想清楚,那小子,知道和不知道都不好辦。”
商昀秀又怎麽會不知道……
福祥從店裏拿了商昀秀要的東西折回醫院,問候過廖先生肖警官,說:“商老板,傅少爺又來店裏吃飯了。”
“現在,吃飯?”
福祥點頭:“就是現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昨天他也在這個點來的。”
“……”
即便之前,也沒見傅榮卿專門跑去祥樂彙吃飯,大概胃口不合,相比起來他更喜歡芙蓉樓裏的菜。
福祥說:“和昨天一模一樣,帶了唐轶,點了一桌子菜,不怎麽見動筷子……”
“他這是做什麽?”商昀秀嘆氣,聲音微弱:“你看着他心情怎麽樣?”
“不好說……”福祥略略回憶後,說:“臉上其實沒什麽表情,我沒見說話,和唐轶也不說。另外,我忘了和您說,昨天他問我您什麽時候回來,說一天不見很想您,想直接去汴城接您。”
“再就是…前天晚上來的那趟,您昏迷沒醒,我就按照您吩咐的和他說了……”福祥忽然有些不自信:“難道我說話不太自然?讓他察覺出了端倪?”話音剛落,他又搖頭“不可能,起碼當時傅少爺是信了的,不然也不可能不上樓找您,直接就走。”
聞言,商昀秀沉默了片刻,“……我前天晚上累糊塗了,像做坐船這種事,想驗證太容易了。他估計去了碼頭……”
“我說得沒錯吧?一張紙條根本就騙不住他。”肖庭川抛着一個紅蘋果玩,想了想分析道:“他恐怕是知道了,這是在等你自己去找他,要不然好端端地守在祥樂彙做什麽?”他扭頭和廖先生說:“你千萬別學榮卿,你要這樣,我也會看不明白,當局者迷嘛。”
廖先生聽勸得很,點頭答應了。
“要我說你就直接和他坦白吧。”肖庭川剛說完,稍微一琢磨,有點猶豫了,“…要不再考慮考慮,榮卿見到你這傷,肯定馬上要找洪錦文算賬。”
福祥眼露憂慮:“現在怎麽辦?這樣繼續瞞下去,傅少爺恐怕會多心。”
商昀秀吩咐,“拿衣服來,我回趟店裏看看。”
“昀秀…”廖先生想制止,被肖庭川手動捂了唇,“噓~”
“才第二天…”福祥也想勸,可想到之前把商昀秀惹急了,心裏後怕,不敢多嘴。
商昀秀換了一件墨色長衫,以免傷口滲血明顯。他不用福祥攙扶,自己也能穩穩地走,臉上的絲絲疲憊被他自己擡手揉淡了,蒼白的臉依然維持着一貫的從容溫柔。
他住的私人醫院不遠,坐車麻煩,索性走路過去,也能散散身上的藥味。
要進門時,商昀秀咬紅了唇,尋常語氣喊道:“二爺?”
傅榮卿擡頭,一時沒實話,那表情裏帶着一點如釋重負,好像一直在和自己賭氣,終于把人賭來了。
商昀秀在他對面坐下,“怎麽這個點來店裏吃飯?”他看着風塵仆仆,臉上挂着笑,也好像并沒有察覺到傅少爺的低氣壓。
“餓了。”傅榮卿傲得很,沒怎麽看他,酸溜溜地說:“商老板不是和洪錦文出城談生意嗎?要三天,這才第二天,就回來了?”
“二爺這話是什麽意思?”商昀秀語氣清淡,實則是沒有力氣多說些別的。
“你覺得是什麽意思?”傅榮卿擡眼在他臉上落了一眼,微微蹙眉,看出了他身子不舒服,心想一定是身上的燒熱沒有完全好透。
他說:“商昀秀,你那紙條上說你要出城談生意,我當時就信了,但我好奇什麽生意需要半夜三更去,結果你猜怎麽着?”
商昀秀不說話。
傅榮卿兀自笑道:“我發現你根本就沒出城,天塌下來也才多大點事兒,至于瞞着我?”
“我……”
飯桌下的手緊緊掐着腿上的肉,商昀秀覺得頭暈目眩,只有把自己掐疼了才能繼續保持這股精神勁兒。
“所以,這兩天你忙什麽去了?”傅榮卿問完馬上接了一句:“當然,你不願意說,也可以不說。”
商昀秀張張嘴,緣由就在嘴邊,他笑自己膽怯。如果換作以前他一定毫不猶豫地告訴眼前的人自己受了委屈,因為那時候他并不在乎傅榮卿會怎麽樣。
毫無顧忌才豁得出去。
現在不同,他愛傅榮卿。
如何讓他知道這一身傷是洪錦文親手打的,說不定會一槍崩了洪錦文。但是洪錦文哪裏是一個人,能混到今天這個地步,背後定然有人護着。因為這一點小事導致傅榮卿禍事加身,從而連累到整個傅家,太不值當了。
“不說就不說吧。”傅榮卿慢條斯理地放下筷子,“你有事瞞我,這對我們現在的關系來說有點危險,商昀秀,我打心底是想多聽你說一點,哪怕是你撒謊,我也不知道,對不對?”
“可是,你連謊都懶得撒,”傅榮卿站起身,擡手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皺,滿不在意地說:“你現在閉口不說。可以。人與人之間無非就是交流,沒了交流容易産生誤會,就像現在,我他媽覺得心裏煩透了。”
商昀秀微微一嘆,擡起眸子與傅榮卿對視。這雙眼裏不經意間流露無奈與心酸,聲音依然溫和:“那論起來,你開始就不信我了,我明明給你寫的紙條,盡管麻煩,你還是去佐證紙條的真假,你覺得我的心裏又會有多好受?”
“我還錯了?”
商昀秀不說話,福祥差一點笑了……
“我是擔心你,我怕你一個人跟着洪錦文出去有事,換做其他人,我管他什麽時間去哪裏了,都他媽和我沒關系!”傅榮卿呼出一口氣,将更大的火輕飄飄地釋放出去,冷靜道:“商昀秀,我特意等你自己出來,不是想和你發生半點争執,但可能是我說話方式不對,讓你覺得不舒服了,好,現在到此為止,我們都冷靜一下,等可以心平氣和說話的時候再來談,好嗎?”
“傅少爺,你怎麽能…”
“福祥!”商昀秀出聲制止他要說的話,順着傅榮卿的意思說:“今天這一頓我請,福祥,你送傅少爺回去。”
“去他媽的傅少爺!”傅榮卿氣着了,冷聲回絕,“不用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