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再留下就沒意思了
第50章 再留下就沒意思了
祥樂彙三樓。
房裏開了一盞燈,微弱的光照在商昀秀的臉上,清晰而消瘦。他的額面布着一層密汗,越積越多,滑下來染濕了面前的軟墊。
聽見開門聲,是福祥端水進來了。
“什麽時候了?”
一句話而已,商昀秀說得艱難,鼻尖呼出的氣息變得短促,緊繃的唇角間隙露出一絲齒白,是在努力地忍着背部傳來的火辣疼痛。
“快十一點了。”福祥不敢看商昀秀的脊背,皮肉和衣裳混在了一起,被那九節鞭抽得血肉模糊了。
他攜着一塊細膩白布用來清理血跡,奈何不敢亂碰,幾次伸出手又回來,勸道:“商老板,咱還是去醫院吧,您這傷哪能這樣不管……”
“這就是洪錦文想看到的…”商昀秀眸光一暗,面無波瀾道:“他想看我怎麽應對,最讓他滿意的法子或許是堅毅的自暴自棄,他希望看到我這股寧死不屈的倔勁兒,因為這樣的蠢人最好掌控。”
“你明明有辦法殺了洪錦文,卻還白白吃這些苦跟在他身邊…他早就該死了!”
福祥捏緊帕子,憤恨不已。那一鞭鞭抽下來,他沒親眼看見,聲音卻聽得明明白白,只有鞭子的響,不見商昀秀吭聲,他以為不會有什麽大傷,誰知進去扶人險些沒被吓死,一屋子濃重的血腥,哪裏是家法,分明是想要人的命!
商昀秀搖首,“他死了,那幾個洋商還怎麽揪出來?”
福祥不吱聲,商昀秀盡量強迫自己扯出一抹笑,寬慰說:“放心,我沒事...”
他目光渙散,意識逐漸模糊,福祥不忍心,放下帕子要出去:“我去給二爺打電話。”
“等等……”商昀秀趴着沒動,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像随時要斷氣,“我不想他知道,你別說。”
“商老板...”福祥蹙眉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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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昀秀撐着身起來,“我的話你也不想聽了嗎?”他說得急了,咳嗽不止,蒼蒼的面頰粉紅一片,汗液順着鼻梁往下滑,福祥來扶,商昀秀将手抽走,“不願聽就不聽吧,你回大院,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
三景園
“二少爺,商老板差人送來一張紙條。”
傭人止步在書房門口,傅榮卿心想秀秀忙完了,該去接人回楊林別墅。頭也沒擡,點頭示意她拿進來,聽見腳步聲近,傅榮卿擡手接紙條,放下鋼筆兩只手展開。
‘與洪出城談生意,三日,二爺勿念。’
傅榮卿意外,兩面看了看問:“什麽時候送來的?”
“剛剛。”
字跡确實是秀秀的,洪錦文之前也時常帶他出城談生意,勝算大,這倒不奇怪。只是這次怎麽沒提前和他說,走得這麽突然。
傅榮卿收好紙條,把桌上的資料放抽屜裏,打算去一趟祥樂彙,起碼送一送秀秀。到的時候沒看見人,只有福祥在門口和經理說話,背着光黑漆漆的看不清表情。
傅榮卿從駕駛座探出頭,朝他招了招,“你們老板呢?”
“商老板出城了。”福祥小跑過來,低頭問:“傅少爺沒收到商老板送去的紙條?”
“看到了,”傅榮卿問:“多久出發的,坐船還是什麽,地點呢?”
“半小時前就走了,洪老板臨時說,商老板還來不及親自告訴您。”福祥頓了頓,“汴城,坐船去的。”
傅榮卿沒說話,開車又回了三景園。睡一覺起來實在沒事做,差人喊在後邊住的那兩名男妓過來前廳,給點錢想叫他們走。
這個節骨眼,再留下就沒意思了。
另一名少年欣然答應,楠玉卻不願,跪下來磕頭,“爺,您別趕我出去,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
“不知道去哪?有的是去處,就算不想繼續回名樓,我給你的錢足夠你買個小院子,你自己再做個小買賣,日子不就過起來了?”
傅榮卿對他們原本就沒有感情,當初為了膈應秀秀稍微給了點假象,不想這就被惦記上了。
早該處理的,這段時間沒回三景園給耽誤了。
“爺,您讓我做什麽都行...”楠玉哭紅眼,小心翼翼問:“是您那位未婚妻的原因嗎?我會很乖,不惹她的煩,爺...”
是了!還有一個未婚妻...
這才是最棘手的人。傅榮卿擺手讓他們都出去,頭疼得直揉太陽穴。這下不僅聽見林婉君三個字會頭疼,未婚妻聽着也突突泛疼...
傅瀚林夫婦倆晌午從督軍府回來,在三景園門口看見這兩個少年帶着行李上車。白知秋好奇盯望,用肩膀杵了杵傅瀚林的肩,示意他看,“卿兒哪裏像你說的四處留情,你看,這不是都送走了?”
“你就護着他吧。”傅瀚林睨了一眼,“早該送出去的,留在園裏,婉君那丫頭該多委屈。”
“傅瀚林!”白知秋眉頭皺起,從他手裏搶回自己的包,沒一點好語氣,“我跟你說了多少遍,婉君那丫頭心思重得很,我一看一個準!你怎麽什麽事兒都拉着她一起說。委屈?她都主動住進來了還委屈?你怎麽不說商昀秀委屈?”她好好的心情莫名被毀了,氣急罵道:“你們男人,都是沒腦子的東西!”
“你說你怎麽跟炸藥似的,怎麽,林婉君是引線啊?一提你就炸!”園子裏還有不少家仆管事,傅瀚林慌得很,差不多要上手捂住白知秋的嘴,壓低聲提醒道:“你小聲點,家裏這麽些人,聽到你羞不羞!”
“我羞什麽?”白知秋拍開他的手,腳下邁的步子越來越快,鞋跟踩得地面脆響不斷,“傅瀚林,你能不能把我的話聽進去一點,都這種份上了,你非要拿一個林婉君夾在中間膈應,倒顯得我像一個壞透的人!”
“我....”
白知秋不想聽他說,打斷道:“你要真覺得對不起林家,咱們可以幫忙照顧林婉君,或者你想收個幹女兒我也同意,半點意見都沒有,這麽多條路給你選,為什麽非逼着卿兒娶她?”她突然頓住步子,回身把手上的包又丢給他,“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封建了!”
傅瀚林:“封建,我這不是....”
“是,我知道是老一輩約定下來的娃娃親,他們随口一提的東西,大家都忘了,只有你老實,你統統記着!”白知秋道:“我當初去找林婉君說婚事兒,她那反應根本就不知道這事兒,也就是說,林家當年沒和她提,老小都沒放心上!”
傅瀚林:“那...”
“行,咱們再說回林婉君的身上,這些天下來,你看看她哪一點像是喜歡咱們榮卿的樣?不是自己待着就是和榮城混在一起,”白知秋質問:“她一點都不在乎榮卿喜歡誰和誰在一起,一個姑娘要是肯嫁給一個自己根本不愛的人,那問題可就大了!”
傅瀚林:“問題——”
“還有什麽問題,你說!”
傅瀚林:“不是,不是我有問題,我是想說林婉君她——”
白知秋點點頭,“行,我現在就收拾行李回白家,你們傅家,愛留誰留誰。”說完轉身就走。
“夫人,夫人?”傅瀚林連忙追上去,苦口婆心道:“你聽我說完一次行不行?昂?你別老堵我啊,我還什麽都沒說,你氣什麽?”
傅榮卿站在窗邊抽煙,撣了撣煙灰。琢磨這倆怎麽剛到家就吵起來了。轉身下樓等他二人來。白知秋原本要直接回房收拾衣裳,看見小兒子,理所當然問大兒子的去向。
傅榮卿:“說是一早和林小姐去選花苗了。”
“我就知道!”
白知秋氣呼呼繼續往樓上去,傅瀚林緊跟其後,被傅榮卿截住,“爹,我有事兒和您說。”
“等會兒說。”
“您現在去,我娘氣頭上呢,怎麽哄?白撿一頓堵。”
聞言,傅瀚林覺得在理,停住腳不跟了,“你什麽事兒?”
父子倆移至書房,傅榮卿把抽屜裏重新印好的合同遞給他,“您什麽時候和那個紙坊簽合同?”
“...差點忘了。”傅瀚林一拍額頭,累得給自己倒水喝,“下午六點半,還早。”
“您再看看合同,我把船只數量改過了。”傅榮卿也就這點事兒要說,把改過的地方指給他看,“對方要是還同意就直接簽吧,這個方案無論怎麽樣傅家都虧不了。”
“嗯。”傅瀚林歇夠了,自己琢磨一會忽然問兒子:“你娘因為婉君的事兒又和我鬧。這回要回娘家,這事兒我怎麽說才能哄好?”
傅榮卿搖頭,“我教不了您。”
“怎麽呢?”傅瀚林的心瞬間高高懸着,這一次有這麽嚴重?
傅榮卿:“我站我娘那邊,什麽未婚妻,我不知道。”
“臭小子!”
傅榮卿一趟跑了,下來等唐轶八九分鐘,着急想問:“怎麽樣,昨晚有平陽去汴城船嗎?”
“有是有,但時間不對,而且名單上只有洪錦文的名字,沒有商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