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識貨
第49章 識貨
商昀秀親自把洪錦文送回宅子,回來路上開始渾身發熱,直接滑下來,躺在後座睡了。
福祥将車開出老遠,扭頭喊他幾聲,聽到答應才放心繼續開。
他說:“您別去店裏了,傅少爺正好在醫院,您去看一看醫生。”
商昀秀沒吱聲,疲得眼睛都睜不開。
這邊,宋靈玉有趙元緒照看,二爺沒事做,估着時間從樓上下來,在門口抽支煙的功夫,黑車拐進醫院大門。
“秀秀呢?”傅榮卿一眼望不到人,掐了煙拍拍衣裳的味道,問福祥:“他沒和你來?”
“來了來了,”福祥将車停穩熄火,開門下來,“在後座躺着,不舒服了。”
傅榮卿彎腰,隔着一面窗看後座的人,看清了拉開車門坐進去。把商昀秀的腦袋擱在自己腿上,一摸額頭,簡直像個燙手的熱水袋,“怎麽一會兒工夫就燒得這麽嚴重,他幹什麽去了?”
福祥道:“在店裏呆了會兒,之後送洪錦文回宅,折回來就開始迷迷糊糊的了……”他似乎見怪不怪,幾次欲言又止,他想說商昀秀睡一覺就好,奈何這話聽着沒良心,他不敢說。
“榮卿。”商昀秀還有一些意識在,手伸過來攥着傅榮卿的衣袖,不想躺着,想讓他抱。
傅榮卿摟着腰把人攏到懷裏,唇貼着發燙的額吻了吻,“早知道這樣,剛才就不許你回店裏。”
“要回去,而且回去得正好。”商昀秀又熱又冷,兩只手縮在二爺胸口,悄悄擡眼,在二爺臉上停住,問:“宋先生怎麽樣了?”
“頭磕破了,縫了七針。”
商昀秀輕嗯一聲,腦袋又重又亂,顧不了別的先閉了眼。傅榮卿找薄毯裹着人抱出來,一點涼風都不讓受。他的心啊揪作一團,覺得對不起商昀秀,先前就咳嗽有端倪了,還帶着去肆林公館胡鬧。
福祥跟上樓梯,邊走邊說:“傅少爺,這是老毛病,商老板每年換季都要結結實實病一場,反反複複的,等溫度穩定了才能徹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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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榮卿說:“反反複複?我怎麽從來沒聽說有這麽難纏的燒熱?”
“……”福祥聲音小了,“商老板以前不吃藥,都是生挨過去。”
傅榮卿聽在心裏半點也不好受,“什麽都不做,幹病着,直到病自己好?”
“商老板說吃藥容易犯困,記性也不好,他不吃。”福祥也不贊同商昀秀的做法,奈何勸不住,商昀秀執拗起來十頭牛都難拉回來。
“我知道了。”
傅榮卿把人安頓在之前那間病房,拉開一點窗通風,幫着換了一身寬松病服,燒得太重,物理降溫不見效,索性在他屁股上打了退燒針。
這一針疼得秀秀蜷成一團,睡夢裏都在哽咽。
“疼也得紮,再燒真成傻媳婦兒了。”傅榮卿拉上他的褲頭,心裏有負罪感,拍着脊背哄。
醒來人在楊林別墅,商昀秀稍稍一動,屁股一半酸痛用不上勁兒。二爺摟着他還在睡,外邊天倒是亮了,下雨不見停,光看亮度摸不準是什麽時候。
他微微擡下巴,撞見二爺眼睛下邊一圈淡淡的灰青色,輕輕淺淺的呼吸聲,只聽着就知道一夜沒睡安穩。
“醒了?”
他一動,傅榮卿就睜了眼,收緊手臂,再用唇貼着他額頭試溫度,沒燒起來才放心。
二爺親了一口,擡腿搭在秀秀身上,“今兒哪也不許你去,安心養兩天。”
“疼,二爺…”商昀秀想推開腰上的腿,或者往上挪一些也好,不偏不倚壓着疼的地方,不好受。
“疼?我看看…”傅榮卿當然知道是怎麽回事兒,明知故問就算了,放下腿伸手過去,貼着打過針的那團肉捏了一把。
“嘶,疼…”商昀秀身子一縮,腦袋縮到了被子裏,團着企圖避開那只手。
傅榮卿不逗他,捏着後頸把人撈出來,“昨兒半夜,你又哭又鬧不在醫院呆,說了不少胡話,回來路上也折騰,我真恨不能兩邊都打,看你老不老實。”
“我?”
“就是你。”
“我會這樣?”商昀秀沒有半點印象,看傅榮卿表情确實不假,理虧所以不應他的話。
他仰下巴湊上去讨要親吻,渾身親熱了,直接趴在傅榮卿胸口休息,“我真可惡。”
“知道就好。”
商昀秀故意撩撥人,主動賠不是,衣裳褪了大半,他想要了。傅榮卿不給,只抱着親,別的什麽也不做,商昀秀身上添了幾處牙印,憋得臉都紅了。
“洪錦文叫我去三景園拿合同,那個租賃合同。”商昀秀反被傅榮卿撩得欲求不滿,犟着自己坐下去,太莽撞了,疼得一縮。
“那一針看來是不疼了。”傅榮卿掐着他的腰,提起來些,挪正位置,故意警告說:“你要再折騰出別的毛病,我下手是不會輕的。”
“這能有什麽毛病……”商昀秀圈着他的脖頸,看表情應該是适應了,但是坐着沒動,“說回剛才的事兒,如果我想讓你帶我回一趟三景園,你覺得有可能嗎?”
“我媳婦兒回自己家,有什麽不可能。”傅榮卿揉捏的手避開打針的地方,指腹輕輕摩挲秀秀腰上的軟肉,“那合同想拿就拿去吧,省得他揪着你不放。”
商昀秀啧一聲,慢慢有動作,揪着他的臉掐了一把,“傅榮卿,你真不怕你爹揍你。我說要什麽你就給什麽,我貪心點,你把傅家都給我好了。”
傅榮卿笑了幾聲,竟然也答應,招來秀秀幾聲罵,心裏舒服了。
傅榮卿問:“租賃的事兒其實拖了有一段時間,你知道為什麽遲遲沒簽合同嗎?”
“洪錦文沒讓我管,這事我知道得不多。”
傅榮卿問:“鴻福造紙,聽說過沒?”
“嗯,春熹路那家民辦紙坊。”
傅榮卿再問:“你覺得那個紙坊用得着六條商船嗎?”
“六條,這單生意這麽大?”商昀秀覺得不妥。自己動得滿的汗,靠着他攢力氣,一邊分析道:“洪錦文一直想和傅家合作,你之前高價也不幹,這時候突然出現一個競者,傅家不會放着生意不做。更何況還能給洪錦文難堪。”
商昀秀看他一眼,“紙坊會不會是洪錦文找來的?他氣不過,想看你們會不會修改合同。他現在求的也不一定是合作,說不定也想看傅家難堪。傅家一旦同意簽合同,鴻福紙業可以就各種理由推脫反悔,可那時候船已經空出來了,放着白損失…”
“不僅要看你們改了哪些內容,他還想修改合同裏的違約條款!”商昀秀恍然大悟,“洪錦文真會算計,到時他裝好人來接這個爛攤子,租賃價格一壓再壓,白撿便宜。”
“是了,他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傅榮卿連聲啧啧,道:“誰能把一個小小的民辦紙業和洪錦文聯想到一起?八竿子打不着,我爹也想不到。但是多大腳穿多大鞋,也不能有生意就做吧,風險也要評估嘛。不能賺的錢,我不才不要。”
“你才不要。”商昀秀學他傲嬌的語氣重複這句話,”忽然問,“是誰傳二爺花花腸子不務正業?應該把他們通通抓起來,告他們诽謗。”商昀秀兩手捧着傅榮卿的面頰,越看越是喜歡,“二爺明明有的是本事,越挖掘越寶貝。”
“識貨。”
商昀秀被他這兩個字逗得笑出聲,接着被對方翻身壓着幹正事,熱汗順着鬓角一路往下滑,二爺說生病的人是要多發發汗,以後也這麽發,一舉兩得。商昀秀卻含糊央求,下次不在屁股上打退燒針。
傍晚來的三景園,傅老爺和夫人不在,傭人說去了督軍府。傅榮卿了然點頭,走進來碰見他哥在花園修花,一起的還有林婉君。
“榮卿,”傅榮城喊住弟弟,一并看見商昀秀,微微點頭,招呼他們過來,“留下吃晚飯,”不等回答,扭頭叫傭人去通知廚房。
“爹娘說今兒不回來,就我和婉君吃,多沒意思。”傅榮城擱了花剪,“來來來,我們上樓說。”
傅榮卿打趣:“哥,你和林小姐相處得挺不錯啊。”
其實之前就不錯,傅榮城是書呆子,林婉君偶爾也看書,兩人喜好差不多,能聊到一起。傅榮城不藏着掖着,點頭興奮道:“婉君還懂怎麽養花,我剛才跟她學了不少。”
“養花?”傅榮卿狐疑:“澆水施肥剪枝,你不會?”
“……”傅榮城一頓,好像是這麽個順序,“會。”
商昀秀說:“應該有講究,不只是這些。”店裏的花草從前是林婉君在打理,确實都照顧得很好,她一走葉子都黃了。
林婉君不好意思搖搖頭:“其實也差不多,再注意溫度和葉子的變化,逐一應對,有時候葉子發皺也不一定缺水,可能病了,打打蟲就好。”
傅榮城:“你看你看,我就說有講究吧!”
傅榮卿沒興趣聽,以前他還敬林婉君有血有肉有骨氣,現在怎麽看都欣賞不起來…
各自不說話,客廳氣氛莫名微妙。傅榮城一心聖賢書,這種複雜情況他簡直應對無能。
一個是弟弟的未婚妻,另一個是弟弟喜歡的人,家裏還住着兩個名樓來的少年,亂套了…
“書…書你看了沒?”傅榮城沒話找話,“覺得有沒有用?”
“看了一些,有用。”傅榮卿受夠了,不想帶秀秀這麽幹坐着,帶他逛一逛三景園,推诿幾句帶人出來。
逛完回去拿合同,他也不知道他爹放哪了,在書房翻翻找找幾分鐘才拿到。
一式兩份,商昀秀略略看一遍,找筆劃掉六條船,改成四條,筆尖在租賃價格那兒停了一下,這裏還得問問傅榮卿的意思,或者直接獅子大開口,四條當做六條的價格。
傅榮卿挑眉,瞥了一眼,“這麽改洪錦文能信?”
商昀秀:“這麽手寫他肯定不信,得重新印。”他把鋼筆蓋子合上,放回原來的位置:“二爺,準備四條船,你覺得怎麽樣。”
“四條倒是比六條聽着合理。”
“他會再給我一份,到時看他是不是要改違約金額。”商昀秀折了一折,把合同藏進袖子裏。
他沒将昨晚的事都告訴傅榮卿。
洪錦文竟然連他們在哪裏做了什麽都能一清二楚,說不定專門喊了人盯着他們。而這個人很可能就在身邊。
事出反常必有妖,洪錦文忽然讓他來拿合同,想必手上早就拿着一份了,借機考驗商昀秀的忠誠度?
修改違約金這個法子太愚蠢,洪錦文怕是只為了考驗商昀秀……
那,如果洪錦文先拿到的那一份合同才是假的呢?潛伏在傅榮卿身邊的卧底是不是要失信了?
當晚商昀秀回了洪宅,把重新印好的合同撫平,遞出去。
洪錦文一頁一頁仔細翻看,商昀秀不卑不亢等着,足足十分鐘,洪錦文推開商昀秀這一份,從抽屜中抽出另一份摔在地上,“自己看,自己看看哪裏不一樣。”
商昀秀彎腰去撿,露出一臉茫然,翻看完意識到數字對不上,臉色一變“怎麽會這樣?我從傅老爺書房拿的,為什麽不一樣,我不知……”
洪錦文截住他的話,壓着火冷哼道:“你不知道?商昀秀,我看你就是被傅榮卿迷了心。你爹娘還在世的時候,傅家沒少欺壓他們,你該做的是趁現在替他們争一口氣,而不是為了小情小愛,臉都不要了!”
“洪老板,我不明白。”商昀秀攥緊合同,“明明你手上有一份,還叫我去拿。其實一開始就沒打算信我吧?”他松了松手勁兒,把合同展平好好放在紅木桌上,“這的的确确是我按照您的吩咐從三景園拿回來的合同,另一份我不知道是誰給您的,但我跟在您身邊這麽多年,知根知底,你寧願信他也不信我?”
“怎麽信?自從傅榮卿踏入祥樂彙那天起,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前有滿城瘋傳他在追求你,接着又诓騙齊柏請什麽戲班來店裏,公然打羞辱我洪家,之後抛屍害得祥樂彙歇業整頓,你自己聽聽,哪一件你不知道,你又做什麽了?你值得我信任嗎?”
“原來如此…”商昀秀笑了笑,“一開始就懷疑了,我說怎麽事事都要提防,科林先生奇怪,我也奇怪。您既然沒打算信我,又為什麽肯讓我留下?”
“我是替你爹娘鳴不平!”
商昀秀言辭鑿鑿:“我沒有,我沒有做錯任何事,從來沒有對不起他們!”
“鐵證如山,還頂嘴!”洪錦文起身,氣得擡手甩了他一巴掌,“不打幾鞭,我看你是清醒不了!”
洪錦文吩咐管家取鞭子。
九節鞭原本是商家的東西,祖上傳下來用以打醒糊塗人。不知怎麽,這鞭子最後落到洪錦文手裏,成了洪家的東西……
商昀秀死死盯着軟鞭,鞭子從來沒落在他身上過,即便犯了錯,爹娘舍不得。可洪錦文敢,甚至借着商父的名來教訓鞭策他。
商昀秀拒不承認自己有錯,跪在地上悶聲不吭。
鞭聲一響,脊背上的素色衣料豁開一道裂口,瞬間見了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