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爺罵得好
第25章 二爺罵得好
青綠色翹漆的門重重撞在泛黃的土牆上,灰塵細屑亂舞。
商昀秀被這一聲動靜吓得一顫,手上把玩的刀鋒不慎滑進食指的指腹,有刺痛,但是鮮血淋漓找不見傷口。
還沒看清來人的臉,手上的匕首便被奪走了,遠遠地抛在背後,金屬擦地尖銳的脆聲後,匕首躺在觸目的血跡中。
商昀秀擡眼,慘白的面是血染紅的,他仿佛認不得眼前的人是誰,等對方更兇地喊自己的名字,他才從深不見底的噩夢深淵回過神,面頰滑下兩行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清淚。
這淚跋履山川,從六年前噩夢的源頭積攢下來,朝來暮去,姍姍來遲。
“傅榮卿……”他啞聲呢喃,以此傾訴沒來由的委屈。他憋着滿腔酸辣苦澀,自省自己到底冷血與否。
濃重的血腥灌滿整個房間,滿地狼藉。他又想,傅榮卿第一眼看到時,是怎麽想的……
“你要做什麽?”二爺握住他的手腕,掐得很緊。血液淌在腕上會打滑,不緊一點就會像泥鳅一樣溜走了,他問:“你拿把刀是想做什麽?嗯?”
商昀秀說不出‘殺人’兩個字,垂下眼睫,躲開對方的視線和呼吸,像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心甘情願接受批評的學生,安安靜靜站着。
身子本就單薄,再添上一點小磕小碰,別提多可憐。可他可憐嗎?傅榮卿非但不覺得,還恨不能教訓他兩下。
“商昀秀,說話!”
商昀秀搖頭,被對方捏着下巴,臉擡起來時,眼眶一圈又紅又腫,他吸了一口氣,喉結一滾,咽下倉皇,問道:“說什麽,我該說什麽?二爺不是看到了嗎?”
“說你膽子有多大!”
“對,我的膽子就是很大,怎麽樣?你想怎麽樣?”商昀秀一反往常的溫和,用力抽出手腕,準備去撿起地上的匕首,剛彎腰下去就被扯了回來,傅榮卿一腳把匕首踹得更遠。
“傅榮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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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昀秀莫名更加委屈,淚在眼眶蓄滿只是一瞬間的事,他張張嘴,近乎無奈地懇求,“別管我…你別管我……”
二爺心裏有火,可看他滿臉都是騙人的淚就兇不起來了。不管商昀秀手上的血是不是會把自己的衣服弄髒,他擡袖子幫忙擦眼淚,連着凝結的血印子一并擦了。
“誰管你,你不是我媳婦兒,我管不起。”他揶揄人。
“你走。”商昀秀推他一把,把自己推得踉跄。頭疼得恍惚,比剛磕到的那天還要疼。
“我不管你,你也少管我,我願意在哪就在哪。”傅榮卿惡劣地不準他哭,把他的臉擦得幹幹淨淨的,擦幹淨不算,故意在臉頰左右兩邊都親了一口。
“混蛋!”商昀秀氣得擡袖,重重地擦他親過的地方。
“混蛋流氓還是無賴都随便你罵,這是我給未來媳婦兒的特權,罵吧。”
商昀秀噎得啞口,轉而探究地看着他。不知道傅榮卿是什麽時候來的,是看完了殺戮全程,還是真的剛到。他滿腹疑問,所以才一聲不吭,他想讓傅榮卿自己說。
“都有力氣發脾氣,我看也沒傷着哪裏。”傅榮卿摸出一張帕子,裹着他血淋淋的手。也不問他願不願,打橫抱起來往外走。
大概是踩到了彈殼,金屬摩擦着水泥地,聲音極其刺耳。
商昀秀于是盯着傅榮的臉,想從他臉上找到一點除去關心外的情緒。發現都沒有,傅榮卿把他抱得很緊,卻一次也沒有低下頭來看他,步子邁得大而急。商昀秀聞到他身上清淡的煙草氣,從前聞不得,現在好像能夠接受一點。
二爺後來一路不說話,板着臉,仿佛下一秒就會把懷裏的人丢出去。即便如此,商昀秀還是要把目光緊緊鎖在他的臉上。
他猜不透這個人,就如他不懂自己為什麽肯聽話讓他抱着,為什麽不敢說決絕的話了,為什麽心裏一陣柔軟溫熱。
“你有火有氣盡管沖我來,自殘個什麽勁兒?就算你指着鼻子罵我不是人,我能少塊肉還是怎麽樣?”二爺終于低頭看一眼他,外表看着還是可憐兮兮,于是連話都不舍得說得太重。
他把人往身上摟了摟,委婉地罵道:“怎麽瞧你就怎麽蠢笨,像個自作聰明的小呆子。”
商昀秀點頭:“二爺罵得好。”
眼眶濕濕潤潤,泛着一圈粉紅,商昀秀并不是有意裝柔弱,聽到他數落自己,第一反應是認真聽着。可這樣的表情看在二爺眼中,如同委屈地說:你兇我。
兇不能,罵不行,傅榮卿自己費力找到的祖宗,今天活該要供着。
傅二爺說話的聲兒放軟了些,“實在不知道怎麽為自己出氣,你現在也罵我兩句,我好好聽着,不回嘴。”
“你以為我在做什麽?”商昀秀丢了裹在手上的手帕,擡手自然而然環着他的脖頸,不管現在的自己有多狼狽,也不管四隆巷來來往往多少人,他圈着傅榮卿的脖頸幾乎貼在他耳邊,嘲道“以為……你以為我要自殺?”
二爺又被氣着了,一點不客氣,用額頭把人從面門頂開,“別問我,我管不起你。”
“放我下來。”
“不放。管不起,但我能欺負你!”
商昀秀蹙眉,笑了一聲,“你就是以為我要自殺。”他放松神經,頭隐隐作痛,幹巴巴懸着一點也不好受。他微微偏過來,枕着二爺的肩,繼續道:“二爺怎麽找過來的,這裏巷子深,不好找。”
傅榮卿不理他。
商昀秀輕輕吸了一口氣,心裏的漣漪基本壓下去了,說:“二爺,你我到底是什麽關系你心裏應該比誰都清楚,就算是脫光睡過了也代表不了什麽,何況我們什麽都沒做過。你看到了,我離開了祥樂彙,已經失去利用價值,逢場作戲沒用了,二爺不用浪費時間在我身上。”
二爺等來一輛車,把這無情無義的話翻來覆去想了個遍,坐上車才道:“什麽利用,價值,逢場作戲?說這好些屁話,你就不怕我扔你下河,随你死活。”
“扔吧。”商昀秀一丁點怕的意思都沒有,坐得端正,将臉別到另一邊,渾身透着風輕雲淡和對這些事的漠不關心。
二爺本身就又慌又氣,兇道:“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扔下河,随便我死活。”商昀秀不卑不亢,無力也有的是力,他只是看着狼狽,滿身都是骨氣。
“啧,頂嘴?”二爺氣得一時幹沉默,沒幾秒又啧一聲,實在是氣不過了,掐着商昀秀的腰把人圈回懷裏困着,兩人離得這樣近,共享呼吸的地步了。
二爺說:“這麽會頂嘴,沒收嘴巴!”
商昀秀還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唇瓣被傅榮卿咬了一口,接着便是濕熱綿密地吻。
這一剎那,商昀秀的心懸在了虎齒間,他極力壓制一絲絲,一縷縷呼之欲出的驚悸和心潮。可是莫名的,一股被溫柔緊攥在手心的羞赧不受控制地蔓延。
他就算步履蹒跚,也淌進這片黏膩的溽熱裏,親吻的感覺是熟悉和陌生的交替。換氣的間隙,商昀秀擡起雙臂裹着他的脖頸,意猶未盡地呢喃傅榮卿這個名字。
看似如夢如癡,其實商昀秀懂了淺嘗辄止,他已經打定了主意,不論模棱兩可的關系還是莫名滋生的感情,都要點到即止。
傅榮卿卻是熱烈,一路吻到他額前的白紗布上,動作更輕,聲音都透着疼愛。以前他做什麽都想着要贏,可碰到商昀秀偶爾也願服服軟,跟小孩争什麽強好勝什麽?
“秀秀,秀秀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