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剛才打疼沒?
第26章 剛才打疼沒?
病房外站着兩名保镖,脊背繃直負手而立,神情冷肅,只光看着就覺得不好惹。
同層走廊的另一頭,參天古樹落在露臺的陰影底下,傅榮卿靠着走廊的扶手,指尖夾着燃了大半的香煙,煙灰蓄起長長一截,火星子越來越弱。
唐轶一半身子在烈陽下,一般籠在樹蔭裏,微眯着眼交代今天上午的事。
“警察數的時候我看到了,大概四五個彈殼,從血量來看對方可能沒命了,而且門口一路到巷口的血跡有被清理過的痕跡,除了福祥以外,還有人在替商老板善後。”
傅榮卿蹙眉望着樓底下久久不肯離開的警察,手上的煙霧圈圈淡淡,快燙着手了才想起彈煙灰。警署的人到底是怎麽想到找來他這所醫院的?
二爺到四隆巷那會兒眼尖看到正上車的福祥,這才沒問路直接找到了商昀秀,也怪福祥身上大片的血,吓得他心慌,生怕商昀秀有事。
回想起推門進去的畫面,傅榮卿整顆心都緊緊地揪在了一起,他實在不能把這麽血腥的畫面和溫文又儒雅的秀秀聯系到一起。
不是怕,是...不可思議。
傅榮卿了然,說:“不用猜,人肯定沒了。不是去打聽了嗎?有沒有點收獲?”
唐轶從褲兜掏半天,拿出一張黑白照,遞過去,說:“就是這人,老賭徒,常年混跡在四隆巷,不工作沒收入也沒固定住所,靠坑蒙拐騙過日子。”他一下還想不起那個名字,“楊…楊什麽來着,反正姓楊。”
照片年代久遠,男人頭上戴着‘月滿酒樓’字樣的西洋廚帽,右下角的拍攝日期磨損嚴重,不過這種相紙早六七年淘汰不産了。傅榮卿正反都琢磨過後把相片還給唐轶,說:“月滿酒樓這個飯店名字有點耳熟。”
“是祥樂彙的前身,以前不溫不火,改了名字就越來越好了。”唐轶對這個飯店也不怎麽了解,揣好照片說:“這人以前在月滿樓當廚師,聽說就當了小半年,之後離開平陽去了外地,一年才回來,紮在四隆巷混吃等死。”
“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
事無巨細再加上有照片,誰這麽活菩薩?
“有個賣蔥油餅的老頭,我把他的餅都買了,他帶我去這賭鬼家裏給我看照片,還跟我說了這些。”唐轶幹笑兩聲,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他自己其實也覺得蹊跷,得來得太順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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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诓他?不能夠吧,老頭說得很真摯啊。
“又是蔥油餅。”傅榮卿意味不明地笑,“肖庭川也叫我來找蔥油餅,原來就我不知道啊。”他收斂了笑,正言厲色道:“把這個賣蔥油餅的老頭請來,我親自問!”
“是。”唐轶向來風風火火扭頭就要走,人都下了半層樓梯了,折身回來,“爺,那個人是死是活,具體在哪或許還要您親自問問商老板,蔥油餅老頭沒說,福祥我也沒找到。”
傅榮卿悶悶嗯一聲,入口的煙有點苦,還是原來的牌子,怎麽抽都不對味兒,索性摁滅了抛進垃圾桶。女護士輕手輕腳來,停在走廊和露臺的交接處不動,傅榮卿丢了煙擡眼正好看到,示意她過來。
護士:“二爺,商老板醒了,他不讓換藥,一定要出去。”
“嗯,你忙你的,我過去看看。”傅榮卿回頭看了一眼商昀秀所在的病房,似急着要過去了,對唐轶道:“蔥油餅老頭的事兒先放一放,”他看一眼腕上的表,估摸了個時間,“再過一個半小時,你去碼頭堵肖庭川,警署那個被盜的案子,問問他結果到底查出來沒。”
“得嘞。”唐轶東跑西竄一整天,伸了個懶腰好心提醒道:“爺,報紙上林小姐那事兒老爺太太都知道了,盼您回去說明白,您盡快。”
“知道了。”傅榮卿随口應一聲,邊走邊撣身上的煙灰。
兩名保镖見他過來,不約而同低頭等吩咐,二爺手落在門把手上,聲音有意放輕了些,“去樓下守,這層今天誰都不準放上來,警察也不行。”
“是。”
涼風灌進本就陰涼的走廊,傅榮卿激地嘶了一聲,進去順手摁上房門。商昀秀站在二樓窗邊,身上的條紋病服被風灌地滿當當的,聽見聲音也不為所動。
不過躺了一晚上而已,就瘦了這麽好些。二爺大步過去,沒關窗,圈着腰把人抱回來,“風這麽大,不冷啊你?”
傅榮卿坐在病床上,商昀秀則坐在他懷裏,神情恹恹低着頭。
“護士說秀秀不肯換藥?”傅榮卿明知故問,一只手把床頭櫃的醫用托盤拿過來擱在床上,說:“我來給你換,這兩天空氣悶,不換傷口容易化膿。”
商昀秀于是一把扯了頭上的紗布扔在地上,後腦傳來一股刺痛,惹得他鼻尖發酸。
見狀,傅榮卿拿紗布的手動作一頓,接着松開了他,無奈又嚴肅道:“你想怎麽樣?哪裏不痛快你說。”
“讓門口的保镖走開,我要出去。”商昀秀側臉過來盯着他,神情前所未有的決絕,“你憑什麽關着我?”
眼神裏帶了恨和疏離,傅二爺看了別提多心酸。要不是個病秧子,他會立刻揪着人教訓一頓。
氣氛并沒有僵持多久,二爺好脾氣地繼續手上動作,“乖一點,再鬧我就捆你手腳,到時候你哭死我也不給松。”
“我說我要出去!”商昀秀其實并不想和他硬碰硬,傅榮卿就是那種說到做到的人...但是今天他必須要出去,有必須出去的理由……
“去哪?頂着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你想去哪?”傅榮卿莫名氣得很,捏着下巴把他的頭偏過來。
磕碰到的地方在後腦勺,有一小塊頭發連着頭皮連根拔起,原本養了幾天都結痂了,被商昀秀剛才那一下又撕開,此刻正流着血,染濕了一圈頭發。
傅榮卿換藥全程板着臉,纏了四五圈紗布,打好結後抓起商昀秀的手咬了一口。商昀秀躲閃不及,咬疼了,蜷着五指悶着不說話。
“哪裏不聽話就咬哪裏,打不得我還咬不得了?”
商昀秀陳述道:“傅榮卿,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希望你明白,你是你我是我,我不喜歡別人插手我的事,更不喜歡你這樣自作主張。我說我要出去,你能不能把話聽進去?”
傅榮卿揪他過來,“我自作主張?”他把人按在腿上,拉下褲頭掄圓了就是一巴掌,“老子他媽今天就是要多管閑事,怎麽樣?”
“傅榮卿!”商昀秀掙紮着要起來,啪啪又挨了幾巴掌,疼得發麻。
“樓下全他媽是警察,你想去哪?信不信你前腳出這個門,後腳就有一堆警察揪着你不放,嗯?”
“疼……”商昀秀縮了縮腿,反手擋着。
傅榮卿扒開他的手,被打過的地方起紅了,這一巴掌才沒再拍下去。二爺提上他的褲子,幾乎是丢在床上的,“哪都別想去,腦袋一天不好,就老實給我躺着!”
他怕自己做出更過分的事,站起身準備出去冷靜。商昀秀不許,踉跄幾步擋在他面前,傅榮卿如果走了,今天他就真的別想出去。
“你……”商昀秀紅着眼眶,話音略略沙啞,“傅榮卿,你一定要我從樓上跳下去才肯罷休嗎?”
“啧…”傅榮卿大步過去鎖死了窗,折回來恐吓道:“敢跳我還抽你。”
“傅榮卿…”商昀秀一點辦法都沒有了,于是試探性地伸手擁着他的腰,額頭輕輕抵着他的胸口,服軟道:“你別走,陪我,好不好?”
傅榮卿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态度轉變也就幾秒的工夫,心都要被他可憐化了,打橫把人抱着換了間沒窗的病房擱在床上。
商昀秀環着他的脖頸把人拉下來,抱着不松開。傅榮卿自然順着他,看了這張委屈臉好久,問:“剛才打疼沒?”
商昀秀:“嗯。”
傅榮卿蹙眉,大掌貼着臀輕輕地揉,溫聲哄:“動手是我不對,我給你賠不是,可你自己回憶一下,你剛才那樣欠不欠揍?”
“嗯。”商昀秀點點下巴,認真聽着。
“下次有事兒能好好地說嗎?”
商昀秀還是點下巴:“能。”
“好,這就對了。”傅榮卿有一瞬間的懷疑到底是誰哄誰,反正他的心情好點了,擁着商昀秀躺到飯點,吃完就親手喂藥,寸步不離陪着人。
“想什麽呢?”傅榮卿用下巴壓着他的肩,聞到時淡時濃的藥香,這些中西混合的藥味秀秀并不愛,讓喝的時候總是皺着眉,但勝在乖巧聽話,不愛也願咽下肚。
“頭疼。”商昀秀将臉偏過來,垂眸正是二爺波光粼粼的一雙眼睛。他掙身踩着地,讓開傅榮卿重新躺回床上,背對着他,扯上酒精混合藥味的素白被子。
二爺跟着他躺下,沒搶他的被子,就這麽默默陪了十來分鐘。接着翻身連着被子一起把商昀秀籠進懷裏,“我有好多事都想問問你,能問嗎?”
商昀秀一動不動,要不是還在呼吸,二爺會以為抱着的只是一團軟乎乎,冰涼涼的被子。
他知道秀秀在聽,所以才挪開壓在他的腰上的手臂枕在頭下,自顧自說:“怎麽不在祥樂彙了,洪錦文難道真打算把那樓交給洪齊柏打理?”
竟然是問這個……
“他已經把我趕出來了。”商昀秀回得輕描淡寫,話裏頭沒有一絲一毫的郁怒。他稍微一擡下巴,被子從臉上滑下來,半開窗簾外的光亮他似乎不太能适應,垂下眼睫避了避,仍舊無濟于事。
這不願面對的光束,和不願面對的人,他一個都躲不掉。
“趕出來?”傅榮卿哪裏肯信,追問道:“因為報紙那事兒洪錦文才辭退了你?”
商昀秀并不在乎辭不辭退這件事,縮着雙手團在胸口,嗅着被褥上惡人的藥味兒,說道:“這件事和二爺無關,即便不是這次也會是下次。洪老板早就想把我趕出來了,他有自己的兒子,不需要我。”
“那你今天哭…是因為這件事?”傅榮卿知道不是,就是故意這麽提一嘴。
“不是。”商昀秀敷衍道:“二爺眼花了,我從來沒有哭過。”
“二爺認真問你,是不是受了委屈?”傅榮卿湊過去看他,後來索性鑽進被窩,貼着他問:“腦袋怎麽磕的,我給你換藥都手抖,誰他媽這麽欺負你?”
“摔的。”商昀秀差不多要将腦袋上的口子忘了,第一次幫他包紮的醫生說,再磕嚴重點就要成癱瘓了,幸虧他命大,運氣好。
傅榮卿問:“什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