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12
雪漸漸下大,風也來得烈。
兩人好似站在門內外僵持,一個等着應聲,一個只字不言。
短短幾分鐘,附身在林氤身上的靳搖枝已經能猜到,門外的自己在想些什麽——
怕不是有鬼吧,這鬼力氣挺大,多半怨念不小。
門外的人神色一點也不見變,還是一副冷漠到不好招惹的樣子,不過這氣質襯她,越冷就越好看。
林氤或許是以為靳搖枝反悔了,卻不氣餒,也不驚訝,只是平靜地轉身,說:“那你等等我,我給你拿衣服,髒的外套先裝起來。”
這筒子樓頗有年代感,外牆掉漆不說,走廊上的燈光還閃爍不停,遠處不知道誰家有人進進出出,門嘎吱亂響。
靳搖枝突然又像被拉扯,一邊有一股氣再阻她前行,一邊又有一股力在推她。
她不假思索地跟了進去,故作平靜地說:“髒的衣服留在這吧,拿來拿去不方便,下次我再來取。”
對于她們目前的關系而言,這話其實暗味十足,一而再再而三踏入別人的私人領域,無異于盛情邀約。
林氤打開燈,在玄關扭頭看她一陣,“好,什麽時候來都行,還以為你不想進來。”
“要來的是我,怎麽可能不進屋。”靳搖枝怕歸怕,卻在洗腦自己世上不可能有鬼,剛才邁不動腿,可能是因為走得太累,身後有推力也不足為奇,畢竟風大。
她脫下外套挂在肘上,很克制地左右打量了一眼。
屋裏幾乎沒有一樣多餘的東西,比旅店還要幹淨,倒也很契合林氤的性子,板板正正,木讷呆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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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來自七年後的靳搖枝卻在納悶,她不是正吹得起勁麽,怎麽人還是進門了。
得,又吹壞事了。
到底是經歷過的事,七年後的靳搖枝哪能不知道如今的自己在想些什麽,想必因為看到林氤的房子幹淨得體,好感又噌噌地漲。
何曾想過,林氤所謂的木讷呆板,其實都是有所圖謀,她運籌帷幄,什麽都打算好了。
不遠處,林氤把幹淨外套拿了出來,看了一眼手表,說:“坐坐吧,還有一會。”
靳搖枝放下外套,坐下看着空空如也的茶桌,說:“就是這樣招待的?”
林氤打開冰箱,“應季的水果沒有了,櫻桃吃不吃。”
“不挑。”靳搖枝說。
來了,另一位靳搖枝心中警笛已響。
場景人物無一意外,她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一清二楚。
雖說是親身經歷過的,但現在換了一個視角,既叫她面紅耳赤,又令她近乎氣急敗壞,因為先逼近一步的人是她。
她做慣了主導者,看林氤遲鈍少言,自然也想做先開腔的人,她想游刃有餘地把控她和林氤的關系。
沒想到,正中林氤下懷。
如今附身林氤,察覺林氤嘴角微揚,她才知道這人有多得意。
真是個壞胚。
林氤已經拿起籃子,抓了些櫻桃放進去,正要去洗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啪的一聲。
僵持了一陣,再加上在酒吧發生的事也和之前略有不同,樓下的意外就好像提前發生了一樣。
林氤手一頓,因為那動靜不小,所以還是出去看了一眼。
靳搖枝才被“鬼”吓着,可不想一個人呆在屋裏,自然跟了出去。
往下一看,原來是風刮翻了樓上的花盆,那花盆沒砸着路過的老太太,卻把老太太吓得倒地不起。
“我下去看看。”林氤順手拿上外衣,下樓時聽見身後腳步聲跟得急,回頭才知道靳搖枝外套也沒穿就跟出來了。
她把外衣往靳搖枝懷裏塞,說:“你穿上,我打電話。”
這次的救護車是林氤喊來的,吻看來是沒了。
13
靳搖枝披着林氤的外衣,那點還未涼透的體溫,很服帖地鑽進她的皮囊。
所以她比七年前,多看了林氤一眼。
吻是沒了,這不鹹不淡的一眼,卻好像比那時候的親密更叫人難忘。
七年後的靳搖枝從未如此覺得,自己竟這麽好“騙”,一點甜頭就能叫她流連。
可不得不說,起初的林氤的确是體貼的,會在每一個分開的夜晚,像一只有分離焦慮的大狗那樣,打來一通又一通相較沉默的電話。
她會在冬夜裏送來熱飲,會打點好一些她們共同的大事小事,會安靜地凝望,會回以更加纏綿的熱吻。
但是後來,林氤為什麽變成了那樣,她們的愛怎麽會越來越寡淡,好像一根蠟燭,一點點被熱火燃盡,餘下的蠟淚還不及指頭多。
林氤再不會在第一時間回複消息,不會分享喜悅,也不懂安慰,像一臺運行緩慢的老舊機器。
只一會,救護車趕來,靳搖枝和林氤陪同過去。
幸好林氤是認得這老太太的,還有對方後輩的聯系方式,在将事情處理好後,才匆匆趕去酒吧。
可惜路上耽擱了太久,去到時,酒吧裏已經沒有人了。
個個都趕着在暴風雪前回家,連場地都沒怎麽收拾,留下了一地狼藉。
寧橙粗心的毛病不改,連門都沒鎖上,裏面機器的電源也沒有關,這要是出事,她怕是得被親姐狠狠教訓一通。
“都走了?”靳搖枝問。
林氤左右張望,她們的确是來晚了,料想也沒人會在暴風雪将來之時捉弄她們,點頭說:“走得倒是急,話也不留一句。”
說着,靳搖枝就收到了信息,是友人發來的。
「我到家了,你悠着點,可別做戲把自己玩進去了,你們一看就不合适。」
這倒是和七年前完全不一樣了,或許這就是轉機。
所以在靳搖枝回複消息的時候,來自七年後的她自己完全不知道那消息來自于誰。
林氤倒是接到了寧橙的電話,寧橙在電話中指責她的缺席,一邊說自己暗暗幫了她這麽多,她倒好,撒腿就跑。
可是林氤怎麽會讓靳搖枝聽到一點風聲,捂住手機作出一副眉頭緊鎖的樣子,很平淡地“嗯”了幾聲,挂掉電話說:“是導師。”
“又說你了?”靳搖枝問。
“對,他心急。”林氤連眼也不多眨一下。
另一個靳搖枝簡直要氣笑了,她怎麽會像小白花一樣。
她心裏想,林氤啊林氤,你到底想做什麽,你有多愛,你的愛後來去哪了。
林氤簡單清掃了地面,坐到臺上說:“可惜了,欠了大家一場表演。”
靳搖枝還挺欣賞林氤坐在臺上的樣子,往那一坐,林氤的呆鈍感無形之中少了許多。
她托起下颌說:“現在補上嗎。”
又正中林氤下懷。
林氤點頭說:“想喝什麽自己拿,我讓寧橙記我賬上。”
靳搖枝倒不是無酒不歡的,她沒去拿酒,光是坐着安安靜靜地聽。
在這熱熱鬧鬧的場地中,她是唯一聽衆。
近半個小時後,一聲巨響打斷了林氤的表演。
門被大風撞開,暴雪湧進屋。
林氤趕緊去把門鎖上,隐約看見外面白茫茫一片,幾乎看不見路。
好像是,回不去了。
附在林氤身上的另一個靳搖枝自然也看見了,沒料到她使盡渾身解數吹出來的氣,還不及凜冬的一股風。
這次的暴風雪要持續兩天,這兩天裏,作為限定情人的兩人要共處一室。
好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