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出發
出發
念及如此,陸子漓自己心下覺得好笑,回身看向靜水,卻沒想到與她的眼神撞個正着。
她“惡狠狠”的盯着他,極生硬的問了句:“你要把傾世送去汴溏嗎?那裏安全嗎?等我們從西煌回來,你真的會放了他嗎?”
陸子漓懶洋洋的走過來坐在她的對面,回答着:“你肯問了?”
靜水咬着嘴唇不說話。
“告訴你也無妨,其實他自己也不想回茹苑,在我們回來之前,我出銀子,送他去一個安全的地方散散心。如何,不錯吧?”
靜水不語,臉上的神情複雜而又酸澀。
陸子漓慢條斯理的說着:“你該高興才是。傾世被送走了,你的承箴成了茹苑的寶貝,沒人跟他争跟他搶,他會得到最好的照顧和教育。更何況……你也是要回茹苑的,到時候如果面對傾世,會尴尬吧。”。
陸子漓分析着,語氣心平氣和而又理所當然。
他越平靜,靜水的氣就越是不打一處來,冷笑了聲:“多謝二爺關心,衷心祝您的西煌之行順順利利,盡早結束。哦,還忘記了要謝謝您賜我這麽好的衣服和釵環,只可惜,并不适合我。想必這也只是您的道具,用來陷害我的道具,讓傾世和茹苑人看清楚,我只是個貪圖富貴的女子,剛住進陸家而已,就接受了這樣的施舍。”
她一字一句的說着,雙手下意識的摳住桌沿。
就在此時,火車終于啓動了,車輪磨擦轶軌的咣咣聲緩緩響起。
陸子漓看着她,臉上的笑容漸斂,語氣變得淡淡的:“蘇靜水,我想該讓你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不要再試圖去猜測我做事的目的。
沒錯,這衣服和釵環是做給人看的,卻根本不是你所以為的人。
在你看來,整個天地也不過就是紀承箴、傾世,或是茹苑。
可對我來說,他們什麽都不是,記住了?
另外,這簪子你嫌血腥不喜歡,摘了便好,就這麽簡單。”
說完,擡手便從靜水的發間摘下了雪香簪。
“靜水……靜水……靜水……”對面的站臺上忽然出現了一聲聲的呼喊聲,從遠即近,又随着列車的離開而由近到遠。
陸子漓微皺了眉頭,多少有些詫異的向外看去。
站臺的貴賓通道口正跑出一個人,在站臺上四下尋找着,看不見他的眼神,可從動作已經猜得出他此刻慌亂已極。
是承箴。
“靜水……靜水……”承箴的呼聲一聲比一聲凄厲,他遍尋未果,卻發現此刻已經朝西啓動了的火車,怔了一瞬,便大步跑着試圖跳下站臺,好在茹苑的人終于追了上來死死的拉住了他,按住了他。
站臺上混亂成一片,也出現了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員來維持秩序。
雖按得住承箴的人卻捂不住他的聲音,他一聲聲哭喊着,嗓音嘶啞而絕望。
靜水的名字代表了他全部的生活、親人、朋友、回憶。
他知道靜水就在那列火車上,跟着一個可怕的男人去一個陌生的地方,他不知道那個男人為什麽要這樣做,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麽,由于自己的沖動鑄成的錯,結果卻要由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姑娘去承受,而他自己卻完全無能為力,甚至連說出事實的勇氣都沒有!
他哭了,用盡全力的哭,他伏在站臺上,那些寒冷、那些饑餓、那些血光、那些眼淚、那些豬狗不如的日子,那些被人擺布的曾經。
一幕幕的從心裏血淋淋地撈了出來,這不止是恨,不止是絕望,這是他永遠也不會愈合的傷口。
外表長好了,他也會親手将痂撕裂,他将永遠記得這一切,記住今天的無能為力,記住所有帶給他痛苦和恥辱的人。
他發誓,這将是他最後一次落淚,他發誓要變強,強大到沒有人可以取代,強大到有一天他也會讓那些趴在他的腳下求他饒恕,他發誓。
陸子漓收回視線,看向對面的靜水。
她甚至沒有站起身,喊一聲,給承箴以回應。
她只是悄無聲息的掉着淚,一顆顆的接連不斷。
她無疑是聰明的,她知道此刻最該做的是什麽,所以她一定不會像普通女子一樣喊着要求下車。
火車的速度愈發快了,車窗外灌進的風也逐漸變大,站臺上的人在靜水的視線中縮小着,模糊着。
靜水的盤發随着簪子的抽離而一點點的滑落,在腰間如瀑四散開來,随着風而飛揚,發絲遮了唇、遮了頰,卻遮不住那雙眼睛。
那眼睛經過無數悲傷的洗禮早就堅強無比,她眼中的晶瑩在怒意的支撐下有種熾烈的美麗。
不知怎地,陸子漓心裏忽地黯了些許,他知道那熾烈與自己無關,他和她各自有要去支撐的天地。
他将自己要走的每一步都規劃得清清楚楚,而下一站,是西煌。
當晚,沒有再發生任何事情。
火車的一等包廂雖沒像漓園裏的睡房那般分裏外間,西洋雕花鋼架床與會客廂之間卻也設了個折疊屏風。
自然,陸子漓是睡床的,靜水是睡沙發的。
坦白講,靜水對這樣的安排已經是相當慶幸了,她預先想像的為自己清白而力戰的“盛況”竟然沒有發生,不過她并不會因此而感謝陸子漓。
陸子漓會這樣做,只是因為他答應了上官易之要保她萬全而歸。
于是在行駛的列車上,靜水竟睡得很是安穩。
有節奏的咣咣聲和輕搖難得起到了催眠的作用,再睜開眼的時候,天已亮了。
剛想起身,浴間裏卻有了動靜,陸子漓裹了身白巾浴袍從裏面拉開門出來。
他在漓園便有早浴的習慣,出門仍舊保持。
靜水下意識的閉緊了眼睛,聽到他走了過去才偷偷睜開。
他先是将枕下的一柄小巧的象牙柄□□取出來擱進旁邊挂着的衣服口袋裏,随即背對着靜水脫下浴袍。
靜水沒料到他會不拉上屏風便寬衣,只見他裏面只穿了一條純白麻質睡褲,寬肩蜂腰、結實緊繃的背部肌肉盡覽無遺。
這一幕讓靜水瞬間紅了臉,慌忙再次閉緊眼睛裝睡,心裏甚是羞怒。
而陸子漓卻不緊不慢的一件件穿好衣服、長褲,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回頭看向靜水,靜水自然還在“睡覺”,可一張臉,尤其是耳朵卻紅的透明,隔得老遠都能看得出……
心下好笑,懶洋洋說了句:“別裝了,起來吧。”靜水仍舊緊閉着眼睛,當作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