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活着
活着
來不及阻止,強大如陸元勝也來不及阻止。
他只能氣急敗壞的沖上來一把推開了靜水,而靜水的手中還握着那簪子。
白色孝服上濺到了血,竟是妖異。
靜水踉跄着後退,忘記了自己是可以呼吸的。
頭痛欲裂,巧心設計的謊言以為可以救到傾世,可他已經生無可戀,寧死不願再茍活于世,他是自殺沒錯,可他的自殺……卻是在她的手下。
雪香簪再一次見了紅,簪尖冰涼鋒利的像把錐子,顏色變得刺眼無比,蠱惑無比。
靜水再也支撐不下去,她永生永世不想再見到這種紅,永遠不想。
她看着傾世被影幫的人圍住,她聽到陸元勝命令說不能讓他死。
可是他死了嗎?他活着又會過怎樣恨意的一生。靜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腦海裏這三天來情緒的大起大落此刻蜂湧而至,她所能做的只有眼前一黑,癱軟了下去,倒在一個堅硬卻竟是溫暖的懷裏。
在失去意識之前,她隐約在鼻端嗅到淡淡的煙草氣息,有個聲音低低沉沉的附在她耳邊說着:“他能否活下來,是命。”
是命,一切都是命。她在玉遠關被宣秋帶回金京是命,進茹苑之後所學的道理是命,在凝香閣險些受辱是命,讓傾世刺在她的手裏,也是命……
一刻鐘後,陸宅大門口。
陸天望棺木終于被擡了出來,跟着撒紙錢的、念經的、哭靈的。
陸子漓走在在最前,抱着兄長的牌位。
車內的宣秋終于沉不住氣,下車想迎上去,被肖瑞聲一把拉住。
肖瑞聲:“小姐,不可。”
宣秋眼神緊緊盯着送葬的隊伍,卻并沒有看到她要等的人,下意識自語:“傾世呢,傾世沒有出來,不是說要拉他去陪葬嗎?”
像是感覺到了小小騷動,陸子漓側過身,眼神望着宣秋方向稍作停留,也沒說什麽。
宣秋終于喊出了聲:“陸二少爺!”
肖瑞聲急迫的:“小姐,萬萬不可,這個時候找陸二少爺也沒用,這麽多雙眼睛看着呢!”
還沒等宣秋反對,兩人身後傳來一聲招呼:“宣小姐,二少爺有話交待。”
是陸家的丫頭,寶喜。
宣秋和肖瑞聲回頭,看到寶喜,并不認識。
宣秋:“你是?”
寶喜并不言它,直接了當:“二少爺說了,讓貳位回茹苑等,事情他會處理好,陸家和上官家會跟以前一樣相安無事。若有動作,且看頭七。”
宣秋怔了下:“當真?”
“信或不信,是小姐的事。恕小的多嘴一句,貳位若是一直守在這兒,只會讓二少爺更難辦。”寶喜話一說完,轉身就走,她不能久留 ,免得被陸家其他有心人注意到。
肖瑞聲也有些猶豫,輕問宣秋:“小姐,怎麽辦?”
宣秋喃喃自語:“若有動作,且看頭七……”
想了想,斷然點頭:“瑞聲,我們回去。”
三天後,深夜。
老天爺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冷透這幾天,黑鍋底一樣的夜空倒也挂了輪月亮,但月色薄冷,不見絲毫暖意。
丫頭寶喜捧着紅漆托盤繞了幾條廊子,七拐八彎的走進大少爺生前住的容園。
寶喜原本只在陸家專幹粗活,人長的不起眼、不愛說話,倒是肯做事的。這幾天被二少爺陸子漓調了出來,派給那個姓蘇名靜水的小姐。
這可不是什麽讨好的差事,陸家壓根沒丫頭願意來。
一則大少爺生前就惹人厭,容園也不知道害了多少良家姑娘在裏面哭過;
二則那個蘇小姐擺明了是來陪葬的,陪葬便是活死人,沒了出頭之日,哪個丫環願意跟着活死人守活寡。
可讓幾乎所有丫頭偷偷松口氣的是,大少爺竟指名讓寶喜領這個活兒,這便好了。
寶喜也沒說什麽,雖稱不上是高高興興,卻也幹脆利落的把自己的鋪蓋卷搬到了容園。
她端着的托盤上是一碗剛熬好的粥,蓋了青花瓷的蓋子,從後廚一路走過來,碗沿還是燙的。
雖說她對容園還不太熟悉,好在園子裏安了西洋的什麽“庭院燈”,過了午時才會熄掉,她便趁着時辰未到,趕緊着把該做的活兒都做好。
容園的主人房就在園子的最裏端,寶喜走到房門口,騰出只手輕叩幾下門報着:“蘇小姐,我是寶喜。”
好一會兒,裏面才傳出個柔柔的聲音說着:“請進來吧。”
寶喜應了聲便推門進入,一股濃濃的藥味直沖鼻端,苦的悶人。
姓蘇的小姐果然還沒睡,看樣子是自己洗漱了,穿了件絮了薄棉的睡裙,披着一頭黑發坐在八仙桌前發呆。
寶喜把托盤擱在八仙桌上,立在一旁規規矩矩的說着話:“蘇小姐,明兒就是大少爺的頭七,二少爺說早上讓您去祠堂燒香,少不了又是一番折騰,您晚上也沒吃什麽,這會兒喝點粥暖暖胃吧。”
頭七……明天就是住進陸家的第七天了。
靜水沉默着,把托盤上的粥碗挪近了自己。
揭了蓋子,勺子攪了幾下,又看了一會兒,方輕聲說了句:“謝謝。”
碗裏是山藥豬肉粥,清熱祛火的。靜水這幾日內火攻心,唇舌嘴角都燎了水泡,硬的東西不敢入口,沒想到這丫頭也注意到了,一日三餐都做的清淡,雖說她沒說過什麽安慰的話,可靜水心裏明白。
寶喜也不應聲,手也不停,走向床榻開始鋪床。
“如果我問一句……傾世怎麽樣了,你會告訴我嗎?”靜水吃了口粥,勺子又擱下,看着寶喜說着。
“她當然不會說。”本就沒關嚴的門再次從外面被推開了,那聲音化成風靜水都認得,是陸子漓。
靜水拿着勺子的手僵了下,機械的垂下頭繼續吃粥。
“寶喜,給蘇小姐準備外出的衣服,大少爺櫃子裏應該有不少女人的衣服,随便揀件行了,暖和便好。”陸子漓說着。
他今兒的裝束不同了些,沒有再穿狐領的大氅,一套黑色西洋昵的便裝剪裁的極合身,更襯得他高大挺拔。
寶喜對待二少爺也沒露出什麽巴結神色,應了聲“是”,便木着臉去裏間找衣服。
屋子裏又沉默了下來,靜水仍舊埋頭喝粥,也沒點兒動靜兒,陸子漓歪着頭瞅了她一會兒,見她一頭烏黑濃密的秀發長及腰下,此刻遮了半邊臉,看不出情緒。
可就是這股死扛到底的安靜竟惹得陸子漓忍不住就笑出了聲:“聽說這三天你都沒怎麽吃東西,怎麽,見到我來了反倒有了胃口?不好奇我要帶你去哪裏嗎?”
靜水的粥已經喝了一小半,她壓根沒胃口,此刻更覺得哽在喉中,再怎麽薄軟也割的喉痛,“我是少爺的一顆棋子而已,想擺在哪裏悉聽尊便。”
“我來是帶你去見傾世。”
陸子漓并不耽擱時間,直截了當的說着:“他現在教會醫院,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