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生存
生存
陸元勝半躺半靠在軟榻上,神态疲憊,見子漓進來,強撐起精神,随意指了指榻邊
陸子漓走近,坐在陸元勝身邊。
陸元勝眉頭緊鎖:“今晚之事,你打算怎麽處理?”
陸子漓笑了笑:您放心,我會給您一個交待。
陸元勝坐直了,“不僅是給我,是要給整個陸氏宗族一個體面的交待。”
“我懂。”
陸元勝嘆了口氣,“ 子漓,我知道你跟天望一直不合,你看不慣他為人處事,可無論如何,他都是你兄長。”
“他配?”陸子漓又笑了,是的确覺得好笑,“爹,看在他姓陸,我才會容忍了他這麽多年。您可知我今天為什麽出現在凝香閣。”
陸元勝怔了下:“不是因為聽說他出事嗎?”
陸子漓搖了搖頭:“今晚本該跟中南的人做交易,可用來交易的貨,又被陸天望偷賣了個一幹二淨。爹,此事若是宣揚出去被宗族的兄弟們知道,莫說是陸天望,就是您的聲望,恐怕也會被影響。”
陸元勝怔了下:“可這跟你默認了傾世是兇手又有何關系?”
“爹,想必您看得出來,這殺人案子不難破。甚至連宣秋為什麽要推自己兒子出來,我都不關心。”陸子漓直接回應。
陸元勝更加疑惑:“你打算怎麽辦?”
陸子漓也不再賣關子,“那就要看,宣秋要袒護的人,有多大的價值。”
陸元勝深深的嘆了口氣,想說什麽,又覺得說什麽都多餘,看向子漓的眼神更多了幾分欣慰,“爹老了,此事……你看着辦。”
陸宅內的私牢。
其實這私牢已經多少年沒啓用過,如今才迎來了“新客”:傾世。
傾世被綁在木樁上,精神雖不振,但衣衫倒是齊整。
顯然,陸家的人并沒對他怎樣。
陸子漓此刻就站在傾世對面,簡單的打量了他一下。
傾世卻連頭都沒擡,顯是已經生無可戀。
陸子漓平靜開口:“按規矩,三天後,陸天望會入土為安。”
傾世垂着頭,不發一言。
他的狀态倒也是陸子漓意料之中,便繼續說着:“我知道,陸天望不是你殺的。”
傾世終于擡起頭,注視着陸子漓。
陸子漓仍舊不緊不慢的說話,像是自言自語一般:“你放心,我不是來逼供的,因為沒有那個必要。人不是你殺的,可你卻被推出來頂罪。而且推你的人,是你親生母親。幾年前,宣小姐救下兩個人。一個紀承箴、一個蘇靜水。”
傾世仍舊沉默,卻咬緊了牙關。
陸子漓笑了笑,“整件事從頭到尾,你該恨的也不是陸家,倘若能活下來,想必……你該知道怎麽做。”
說完,轉身離開。
走出私牢的陸子漓,如期聽到了傾世爆發出的哀嚎。
三天後。
天剛蒙蒙亮,陸家內宅大堂裏裏外外就已站滿了黑衫兄弟們,人數雖多,排的卻極規矩,沒有半點嘈雜之聲,全部肅靜的立着而已,就等請來的法師做完引魂儀式就擡棺出發。
“老爺,茹苑的人來了不少,都在院外,不知道會不會鬧事。”陸家的管家安啓亮也是陸家的四當家,此刻壓低了聲音跟陸元勝彙報着。
“家夥備好,必要的時候……嗯。”陸元勝冷着臉,手中的黃銅球仍舊緩慢的轉着,他不需要再給什麽更明确的命令。
管家安啓亮點點頭悄悄退出大堂安排,今天這個日子若是再有人敢鬧事,陸家的人恐怕要血洗金京了。
安啓亮說的沒錯,茹苑的車隊已經在陸宅門口停了許久。
當中一輛裏,坐着的确實是宣秋和肖瑞聲。
宣秋沉默了整個早上,而肖瑞聲則一臉焦急的不斷朝車窗外張望,直到陸家門口再次駛來數輛車子。
陸家的家衛恭敬打開第一輛車門,車上下來的,是個穿了西洋男裝的女人,年紀跟宣秋差不多大,不施脂粉、透着英氣。
肖瑞聲滿懷希望的眼神再次落空,下意識嘆了口氣。
而宣秋終于開口:“上官易之不會來了。”
“小姐,興許先生已經在路上了,也興許……興許他還沒來得及——”
“他已經在金京了。”宣秋平靜,卻是苦澀:“不必瞞我。”
正說着,那位穿着西洋西裝的女人也看到了宣秋的車子,竟徑直走了過來。
走近了,也不客氣,眼神掃視了車內一圈兒,直接了當,“宣小姐,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宣秋不說話,注視着她。
她叫程鷺雪,是陸家貿易生意的最大股東之一,同時還有一個尴尬的身份:她是上官易之身邊侍從、程修明的親姐姐。
中間瓜葛說來話長,總之,是個令宣秋頭疼的女人。
程鷺雪似乎完全不介意宣秋對她的漠視,自顧自的說着:“哦,瞧我這記性,宣小姐怎麽可能無恙,真無恙的話……也不會一大早就巴巴跑來替陸家看大門兒。”
肖瑞聲輕咳一聲掩飾尴尬:程小姐,您說笑了。
程鷺雪顧左右而言他:“怎麽,我那個小跟班兒的弟弟沒來?”
肖瑞聲耐心回答:“修明是上官先生身邊的人,位高職重,不能因為茹苑的私事就勞煩他也過來。”
程鷺雪愈發笑得嘲諷:“嗯,也對,的确只是茹苑的私事,不過我還以為上官易之會特別關顧于你們,看來也不過如此。野種,就是野種。”
肖瑞聲動了氣,“程小姐,您這話——”
宣秋直接打斷:“程小姐,如您所見,易之并沒特別關顧于我,你我都是女人,野種也好、有爹的也好,我就傾世一個兒子,若程小姐今日能幫我這個忙,在裏面替傾世說幾句好話,我——”
程鷺雪立刻反問:“你怎樣,離開上官易之?”
宣秋怔住,沉默着。
程鷺雪笑着:“不能?那還說什麽。甭說什麽你我都是女人,女人和女人還有不同,你攀着上官是憑你這張臉,我程鷺雪是拿命去拼。你兒子是生是死跟我沒半點關系,我壓根犯不着因為你這不着邊兒的承諾去幫你說什麽好話。更何況……我聽說,你兒子可是被你推出來的,親手。宣秋,我看不起你,真心的。”
說完,路鷺雪鄙視的看了宣秋最後一眼,轉身離開。
宣秋眼中有淚,強忍着。
程鷺雪等人進了陸宅內宅,見過了陸天勝,便給陸元望靈位上了柱香,象征性的施了施禮。
她素來厭惡陸天望,所以禮數盡到、點到即止。
而一身黑衣的陸子漓此刻正幫棺材裏的陸天望扶正壽帽。
在旁人看來他的神态應是悲傷而堅定,可跪在棺材正前方的靜水卻清清楚楚的看着陸子漓低頭的同時眼中一閃即逝的嘲諷笑意。
“進去!”一個粗暴的男人聲音驟然自靜水身後響起,靜水不禁回頭看過去,從大堂外被推掇而踉跄入內的,不是傾世又會是誰。
“一直聽說茹苑有個傾世少爺,那麽……你姓什麽?”堂前的陸元勝沉聲問着,打破了讓所有人窒息的沉默。
傾世沒有任何反應,只在身後的家丁一鞭抽上他的後背之時略搖晃了下。
靜水看到那鞭梢上又挂下一寸帶血的布料,顯然用了很大的力氣。
可是傾世已經不會痛了,最痛的事情他已經經歷過了,還有什麽事情是比被親生母親出賣更刻骨銘心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