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好奇
好奇
就如同那晚在浴間他所看到的一模一樣:
雪白瘦削的背部,以及背上那道醜陋無比的長長傷疤。
與此同時,靜水的喉嚨裏也發出了夾雜着憤怒與疼痛絕望的嗚咽。
她的辮子早就掙的散開了,墨黑墨黑的堆在繡枕上,與她背上的雪白是鮮明的對比,刺眼的美。
傾世疑惑的盯着那傷疤,忍不住輕輕的觸摸上去。
他能感覺到指下的靜水戰栗着,身體由溫暖柔軟而變得瞬間冰冷僵硬。
這像是一道刀疤,由後頸下三指開始,斜着砍出,縱貫整個背部直到腰際。
這一刀砍的極深,即便現在傷口已經長好了,色澤變淡了,可那疤外翻的寬度也足夠能讓人想像得到當初是怎樣的兇險。
這一刀沒砍死靜水,簡直就是奇跡。
而腰際……靜水細柔的不盈一握的腰肢上還系了根手工編的紅繩。
紅繩上綴了個水滴型的翠玉,不大,淺碧的色澤卻極通透,真的……很美。
傾世知道自己該移開視線,手指卻不聽控制的朝着那水滴的翠玉撫摸而去,可還沒摸到就已經聽到靜水厲聲嘶吼,“不許碰它!”
傾世怔住,讪讪從靜水的腿上下來坐在床沿邊上,伸手撩開遮住靜水臉面的黑發幫她別在耳後。
并毫不意外的從她眸子裏看到足可殺人的冰冷眼神。
并且,她在哭,默默的流淚。
原來女人哭泣是可以沒有聲音的,甚至不是抽泣。
傾世目不轉睛的看着她,看着她偏着頭,臉頰蒼白而透明,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眼角滑出再滴到繡枕上,已經洇濕了一大片。
“告訴我你和承箴的來歷,身世,這刀疤是怎麽來的,我就放過你。”傾世一字一字的說着,不帶任何情緒,“還有,別再喊,喊也沒用,凝香閣都是我的人。我堵上你的嘴不是怕,是不想聽噪音。”
說完,扯掉了靜水嘴裏塞着的布,直視着她。
靜水果然沒有再喊叫,她知道那沒用。
她也承認她以為傾世是不谙世事的大少爺,一個會以小借口偷溜出來找狗的纨绔子弟,可眼前的傾世卻像是變了一個人。
收起了在茹苑所表現出的玩世不恭,傾世眼神裏的銳利與堅決竟是那樣的可怕與陌生。
屋子裏其實并不冷,可靜水已經毫無反擊的能力,似乎已被逼進了絕路。
“又想打什麽主意。”傾世唇邊彎出一抹冷笑,“不要再跟我玩游戲,這裏不是茹苑,沒人能救你,我也沒什麽耐心,勸你還是快點說了的好。”
“你為什麽這麽想知道我和承箴的身世?”靜水輕聲說着,再怎麽用力自控,聲音還是一絲顫抖。
“現在是我在問你。”
“我和他的父母在逃難中認識,後來又都在逃難中死去,就留下我和他相依為命。流浪到玉遠關被人販子捉住,差點成為猴娃,被你的母親救了,教養了三年之後來到茹苑。至于我後背的傷,也是戰亂中逃荒中被流匪砍的,當時差點沒命,就這麽簡單,沒有任何秘密,不值得你這樣費心思的查。”
“我母親救你們的時候,說過些什麽,她為什麽千裏迢迢跑去玉遠關。”
“她什麽都沒有說過,至于為什麽,我們也想知道。”
傾世沉默了些許,忽然笑了,“你說謊。”
“我沒有說謊。”
“我不相信你。”傾世輕描淡寫的語氣,竟并不生氣,“我也知道從你這裏什麽都問不出,可你放心,我不會讓一些來歷來明的人,取代我的位置,比如……你的承箴。”
“你到底要做什麽?”
“你失蹤,他會急的要命吧。”
“不止他會急,宣小姐也會知道,你不怕嗎?”
傾世哈哈大笑,“又搬出她,我若怕便不會綁了你。靜水,我其實應該謝謝你和承箴能被她找到,十七年了,我被她恨着,恨的咬牙切齒,即使我是她親生的。所以……她是時候向我交待一些事情。”
“這是你們母子之間的事情,為什麽遷怒于我。”
“因為你已經進了茹苑就不能置身事外,還因為……”傾世拉長了音調,刻意的逗弄,“你很美。”
靜水的臉色瞬間漲紅,而傾世則滿意的笑了,将靜水的手重新綁回床架上,順便扯了條錦被蓋在她身上,起身便要走。
“你要去哪裏?”靜水急的忙問。
傾世回頭看了看她,也不回答,不置可否的笑笑,出門。
青姨果然還等在樓下,煙不離手,此刻見傾世出來了,了然的撇了撇嘴,“臭小子,又給老娘惹什麽麻煩。”
“青姨,幫我看着她。”
“老娘晚上還要開門做生意。”
“反正那間房一直是空着的。”傾世擺了擺手,“在你凝香閣做生意之前我會趕回來。”
青姨瞪了他一眼,嘟囔着罵了一句算是應了。
随後懶洋洋的送傾世出了凝香閣,目送着他坐上人力車離開,長嘆了口氣。
傾世這次去的是西華區的動物收容所。
他能夠單獨出來的機會不多,得抓緊時間辦好所有的事情。
拿出懷表看了看時間,已經是下午了,想必肖管家跟承箴已經回了茹苑,此刻茹苑應該已經開了鍋。
至于那鍋裏的水能燒到怎樣的程度,取決于承箴對靜水的重視程度了。
一想到靜水那丫頭的老練沉默,傾世的心裏便湧出古怪的情愫,讓他自己也無法解釋清楚。
其實今天若他帶出來的是承箴,事情或許會簡單許多,一來承箴為人不像靜水那麽多心思,二來宣秋更重視的明顯是承箴。
以承箴做脅迫,宣秋說出實話的機會更大一些。
可是……他帶出來的偏偏是靜水。
忍不住苦笑着喃喃自語:“今後離那丫頭遠點。”
人力車約摸走了一刻鐘便到了動物收容所所在的大街。
傾世在街口便下了車,付了車資也不急着走,招手喚來個小乞丐,給了他幾塊錢簡單的吩咐:“你去那個收容所看看裏面人多不多,有沒有看上去在找人的。若有,便出來。若沒有,便問夥計前幾天晚上送來的一只叫卡特的狗怎麽樣了。問清楚了之後再到這兒來找我,我付雙倍的錢。”
“包在我身上。”小乞丐拿了錢當然高興,樂呵呵的跑開。
傾世四下看看,隐在不起眼的地方等着。
收容所門口倒的确是沒有茹苑的車子,這讓他又安心又難過,安心是沒人找得到他,難過的卻也是同樣的理由:沒人找得到他,沒人關心他可能會去的地方。
沒一會兒,小乞丐果然跑了出來,一時間沒看到傾世,站在街口四下張望着,直到傾世朝他吹了聲口哨,招他過來。
“少爺,收容所裏只有夥計在,沒外人。”小乞丐迫不及待的說着。
“狗呢?”
“嘿嘿。”小乞丐笑嘻嘻的朝傾世伸出髒兮兮的手。
傾世無奈,又數給他幾張票子。
“少爺,那狗是您的?”小乞丐把錢摟在破襖裏,又站遠了些才問。
“狗呢?”
“诶,若是少爺您的,快去看看吧,就剩副骨頭架子了。”小乞丐說完撒腿便跑,生怕跑晚了一點便被這奇怪的少爺當了活靶子。
傾世心裏一緊,也顧不上再扯小乞丐問些什麽,直接跑向收容所,到了門口遲疑了片刻,一腳踹開了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