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四章
迢迢江水從橋下經過。
顧麗麗邊開車邊問:“為什麽不一刀把他們捅死?”
林安饒遲疑了一小會,才回道:“可能是不忍心。”
可能?
顧麗麗不太清楚為什麽林安饒突然來找她,突然決定殺了這六個人。
她是半只腳邁進地底的人。
愛人慘死,自己遲早會被毒品掏空了底子,死亡對她來說更像一種汲汲可求的解脫。
可林安饒不一樣,單從表面上看前途大好,有三個頂級世家ALpha圍在他身邊,年紀輕輕,又有什麽理由竟使得林安饒比她一個早在幾個月前便想好要死的人還要從容不迫地赴死呢?
許是知道今晚的結局,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是真正的平等。
顧麗麗沒了許多顧忌,不再顧慮對方的身份問了下去:“為什麽不忍心?”
林安饒眼裏湧上一點悲。
他答道:“因為害死我母親的源頭是我,策劃我母親假病的元兇是林正英,他們三個充其量是知道但裝作不知道,在暗裏為林正英補齊漏洞、瞞得更深罷了。
他們是林正英害死我母親的幫兇。若拿刀殺死他們,遺體必定有損,他們家人看到會更傷心。他們也曾經幫過我,護過我......”
他說到這頓了一下。
“是非對錯,緣由源頭又有誰理得清呢?左右叫他們身前體面,死後也體面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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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麗麗心裏輕啧一聲。
顧麗麗:“早知理由是這樣,我該拿刀捅死那兩個解一解恨。平日見不到,今天居然這麽放過他們了。”
林安饒聞言反應過來,低笑兩聲,“還真是,怪我昏了頭了。”
此時潘宇發來信息,說是已經到酒店了,問他們兩個人在哪,言語間俱是粗俗鄙陋的直白,想和他們一起去會所玩見不得人的東西。
林安饒等了幾分鐘才給潘宇回消息,讓他在酒店等一會,先吃點外賣玩會游戲。
他們已經在路上了,接他一起下地獄的黃泉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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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倒了大黴,前面車禍怎麽還沒處理好,這麽一點點挪得挪到什麽時候去。”顧麗麗雙手放在方向盤上,絲絲麻癢從骨子裏透出來。
顧麗麗吸的是國外一種新研發的毒品,發病時的症狀較一般毒品輕,可成瘾性是一般毒品的數倍。
來之前她特意吸過一次,想着能撐到他們殺死潘宇,可現在他們被困在這,瘾一點點起來了。
顧麗麗怕自己等會開車時毒瘾上來犯事,便想換林安饒來開。
可她還沒開口,林安饒放在前排中間的手機陡然震動起來,屏幕上“霍嚣”兩字赫然闖進兩人眼簾!
顧麗麗恨鐵不成鋼,悔恨到極點:“我就說一把火燒了算了!”
林安饒心裏疑雲重重。
不應該啊,這藥的劑量足夠成年ALpha睡到明天。
難道是誰發現門上的紙條,又是誰救了他們?
林安饒并不知道,由于家庭背景和職業經歷,霍嚣對這類藥物有一定免疫。
林安饒滿帶歉意地看向顧麗麗:“抱歉,計劃出問題,王亞俊和郭柯碩殺不了了。”
顧麗麗心裏清楚,既然霍嚣他們得救了,那兩個渣滓肯定也沒死。
“這都是命”,顧麗麗長嘆一聲,“就看我們能不能在他們抓到我們之前殺掉潘宇了。”
道路已逐漸疏通,車流漸漸快了起來。
林安饒眉眼沉沉,“我們還有機會。謝瞻和喬齊什麽動靜都沒有,大概率還處于昏迷狀态。
迷藥的劑量很足,王亞俊和郭柯碩沒醒,霍嚣他們就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知道我們接下來的計劃,不會這麽快查到我們兩個之間的聯系,也不會知道我們要去哪個酒店殺掉潘宇。”
下一秒,林安饒突然用刀插進自己胳膊,血順着森白刀刃流下,從指縫裏滴到手機上,濺開一朵朵盛開綻放的血花。
下一刻,在顧麗麗略帶驚恐的眼神中,不斷旋轉深入的刀鋒帶出鮮紅人體組織。
一枚不過幾顆米粒大小的芯片墜落在車毯上,帶着血沫與肉渣。
林安饒簡單用衣物包住汩汩血流的右臂,拾起定位芯片扔到車外。
顧麗麗神情複雜地看着他,怎麽會有人面不改色做出如此兇殘血腥的自殘舉動。
林安饒臉色肉眼可見變白,鮮血奔湧而出,解釋道:“他們在我手臂裏植入了定位芯片。”
顧麗麗呆愣一瞬,随即反應過來,語氣難辨,“真是夠狠的。”
車內手機還在震個不停,林安饒看着越來越流暢的車流說:“我們快走,等下了這條路直接走新造的M132國道。剛造好的去隔壁省市的路,車應該不多,我們從第二個岔口下去再走小路,很快就能到酒店。”
“好”,顧麗麗聞着車裏越來越重的血腥味,神色擔憂對林安饒說,“你撐住,路已經通了。”
林安饒整只左手都被血染紅了,蒼白無血色的臉上露出一點笑,“放心,我不會就這麽死了的。”
他死也要死在母親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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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拔除定位芯片以後,車裏的電話響得更厲害了,連帶顧麗麗的都響個不停。
坐在正駕駛座上的顧麗麗看向身側呼吸聲都變得微弱的林安饒,“要接一下嗎?”
林安饒睜開眼睛。
夜色沉沉,四周車輛逐漸變少,他們已經開到M132國道上了。
“不用,沒什麽好說的。”林安饒點下紅色按鈕,手機安靜了一瞬,下一秒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響起來。
顧麗麗盯着後視鏡裏一輛橫沖直撞、越逼越近的車,雙手越握越緊,力道之大讓人懷疑她想把方向盤捏碎。
“要不還是接一下吧,我們可能被跟上了。”
顧麗麗聲音如平地驚雷般炸在林安饒耳畔。
林安饒驚訝,明明他都挖出定位芯片了,為什麽霍嚣還能知道他們在哪。
随即又覺得好笑,為什麽他會認為霍嚣只設了定位芯片這一層保險?
做事周全的人,總是留有後手的。
電話剛一接通,霍嚣滿是威脅的怒音傳來:“林安饒,我知道你和顧麗麗在一起,所有港口和國道出口都已經被我的人包圍了,你們逃不走的。”
林安饒的意識在痛苦浮沉,路上一個颠簸,呼吸聲瞬間急促,一聲壓抑的悶哼錘在霍嚣胸口。
“我就在你們車後面!停車!林安饒,你知不知道失血過多會死人的!你不要命了嗎!你必須馬上去醫院!”
林安饒聞言往後看去,果不其然看到熟悉的車牌號,一輛黑色大奔正跟随他們身後,不斷朝他們按喇叭。
“霍嚣”,林安饒聲音很輕,已經沒多少力氣說話,“今晚一切都會結束。你攔不住的。”
電話那頭傳來雷霆萬鈞般的爆喝與林安饒不曾在霍嚣嘴裏聽過的粗俗髒話。
林安饒沒挂斷電話,任由Alpha氣急敗壞的聲音成了溶溶月色下的協奏曲,成了亡命路上的背景音。
因為林安饒的傷,顧麗麗盡量将車開穩,以免造成二次傷害。
霍嚣則是将速度提到了百八十碼,一路上見縫插針,幾次與其他車輛輕微觸碰,這才堪堪趕上林安饒他們。
但霍嚣不敢逼停,他一樣投鼠忌器,一旦車輛發生大的碰撞,對按壓止血的林安饒來說十分不利。
突然,霍嚣瞳孔微縮,雙手緊握方向盤,一個閃現半邊身子擠入左邊車道,油門踩到底撞向前面的汽車,同時一聲怒吼傳至電話那側。
“小心!”
顧麗麗還沒反應過來,只見左邊的一輛面包車突然向他們撞來!
電光火石之間,顧麗麗下意識猛打方向盤,只感到車身遭受巨大沖擊力,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彈出的安全氣囊震暈。
巨大的撞擊聲震耳欲聾,滾滾黑煙升起,滔天火光舔舐天空,地上一片狼藉,掉落的汽車零件撒了一地。
最右邊的黑色轎車甚至半個身子嵌入欄杆,後輪裸露在外面,索性面包車被撞得角度偏了幾分,黑車才萬分驚險地卡在一顆樹前,沒有掉下去。
喧嚣的世界被按下了暫停鍵,後面的車主都吓傻了,“這、這不是拍電影吧?!剛剛那輛面包車是瘋了嗎?”
車禍現場堪稱慘烈,後頭的車主紛紛停下,車流越積越長,此時正是晚間小高峰,一時間喇叭聲不絕于耳。
很快後頭的車主也猜到這場車禍不小,怕不是将所有車道都占了,不然車流不可能一動不動,遂自認倒黴,滿腹抱怨。
正當有人想上去救人時,一個滿頭鮮血的中年男人踉跄地爬下車,手裏竟然握着一把黑漆漆的金屬制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離事故現場最近的幾個司機都看清楚了,那就是槍!不管是真槍還是假槍,深植于國人心中的對槍械的恐懼令他們不敢上前。再加上這麽離奇的慘烈的車禍現場,紛紛回到車內裝死。
要不是身後是大排長龍的車流,他們被困在其中,他們早就驅車逃跑了,誰都不敢拿自己的命賭這是把假槍。
位于中間車道、也是離案發現場最近的司機半蹲在座位底下瑟瑟發抖,不敢露頭,生怕這個瘋男人突然無目标殺人。
當時他就跟在這三輛車身後,他的行車記錄儀完整地記錄了事情的真相,這百分百是個謀殺!
只見男人擦了擦眼角的鮮血,緩緩舉起槍對準右側幹癟的黑車,拖着一條跛腿走了過去。
“殺人了,殺人了.......快打110......”一個司機捂住孩子的眼睛,無意識地呢喃道。
幾乎所有的前排車都能看到男人意圖補刀殺人的舉動,但沒有一個人敢下去。
仿佛世界被按下了靜音鍵,唯有火焰燃燒聲成了這場謀殺的背景音。
突然,一個同樣滿身是血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撲向握槍的男人,形勢突然反轉,讓人始料不及,兩人倒地扭打起來,火焰的餘熱灼燒着衆人提起的心。
“砰”的一聲槍響回蕩在天地之間,沒有人倒下。
是霍嚣多年軍旅生涯的本能反應救了他,子彈堪堪從肩側而過,左側手臂上端赫然出現一道槍痕。
霍嚣粗喘着氣,黏膩的液體将他的睫毛打濕成一绺一绺,鼻子似乎吸不上來氣,疼痛自腦袋蔓延至全身的神經末梢,眼前的影象模糊不清。
突然,握槍的男人找準時機,砰砰兩下砸在霍嚣太陽穴上,反身将霍嚣壓在地上,重心全都壓在身下人的胸口上,死死桎住身下人,舉槍對準了他。
人面對死亡時的潛力是巨大的。握槍的男人也已是強弩之末,霍嚣不知從哪爆發出一股蠻力,右膝蓋猛擊男人的背部,一聲清脆的骨裂聲響起。
霍嚣乘勝追擊,掰住撐在兩側的左手臂,猛然一扭,體位瞬間颠倒,沙包大的拳頭砸向男人脆弱的眼部。
男人忍不住哭嚎,這雙眼睛必然是廢了。
霍嚣順勢掰下男人手裏半脫落的槍,飛速對準男人的額頭砰地一聲開槍。
巨大的後坐力震得霍嚣手臂一麻,一個血肉模糊的洞孔赫然出現在男人的額頭。
男人已死,混雜的液體流了一地,槍械的硝煙味似乎還在鼻尖逃竄。
霍嚣像是失了所有力氣,轟然倒地,燈暈在他眼裏一閃一閃。
“救救車裏的人,求求你們救救他......”霍嚣躺在地上,所有的骨骼都錯位般疼痛。
他強撐着最後一絲清明,可是喉間絲毫發不出聲音。
他看着鴉雀無聲的衆人,無人上前。
他拼盡全力也轉不動沉重的身體,只能絕望地望着右側損壞嚴重的汽車,混着髒污的眼淚不斷從眼角無力滑落。
“救救他,救救他......”
這是霍嚣不醒人事前的最後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