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金烏西落,大片大片濃烈瑰麗的橙色晚霞浸染蒼穹。
謝瞻是第一個到的。
林安饒打電話給他的時,他正在挑選對戒與狗\\鏈。
林安饒想約他們三個去鏡湖小區那套公寓裏談談,言語間竟有改了主意的意思。
謝瞻放下手裏珠寶鑲嵌、流光溢彩的銀鏈,回電話的聲音很溫柔。
夏青在一旁汗毛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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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瞻到時看見屋內空無一人,林安饒從廚房裏捧出一碗羊肉菌菇湯。
熱騰騰的水霧袅袅而上,在碰到燈泡時凝成細小水珠。
“怎麽突然自己做飯了?”謝瞻脫下大衣挂在門口木架上。
還未正式入冬的天,他已經穿上大衣了,唇色依舊蒼白,若湊近了還能聞到一點淡淡的藥味。
但林安饒沒心思注意這些細節。
他又從廚房端出一大鍋飄紅油的水煮肉片,徑直越過謝瞻放到餐桌中心位置。
等上完最後一個菜,林安饒才回答謝瞻問的問題。
“好久沒做了,今天突然手癢想試試。快入冬了,我記得我母親差不多是這個時候去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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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饒很多年沒提到他母親了,今天冷不丁一提,叫謝瞻心裏微微發緊。
“我記得她很喜歡吃紅油水煮肉片,一定要加麻加辣,再用熱油這麽一澆,香氣就出來了。我吃過幾次,辣得我直嗆眼淚。”林安饒平靜訴說這些往事,仿佛真的在緬懷過去。
“和我母親給人的感覺差別很大吧。”林安饒說到這時朝謝瞻歪頭一笑,有幾分從前年少不識愁滋味時的俏皮可愛。
他繼續說:“但她後來生病了,很少能吃這種辛辣的東西。”
謝瞻臉上露出沉痛的表情,似乎真的在為這個早已如土、沒見過幾面的人可惜:“你要是想伯母了,明天我陪你去看她。”
林安饒搖了搖頭,“不用。我說這些沒有沒有別的意思,就是今天去了趟醫院有感而發罷了。”
謝瞻皺眉緊張問:“是有哪裏不舒服嗎?”
林安饒嘴角抹出一絲悲涼,“是羅輯。癌症複發,他快死了。”
謝瞻松了口氣,面上挂起惋惜的神色,“太突然了。他當過你幾年的經紀人,要是有哪裏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林安饒笑笑沒有說話。
“咔嚓——”門口傳來鑰匙開鎖的聲音。
喬齊也到了。
今天他一反常态地穿上板正西裝,頭發剪短了一點,用摩斯定過型。
手指手腕上幹幹淨淨,除了一只商務手表沒帶紅寶石綠寶石之類的裝飾品,耳釘也換成了素色不起眼款式。
乍一看真有幾分喬晟的樣子。
只是他一見林安饒便破戒了,西裝都擋不住他的跳脫喜色,臉上露出傻呵呵的表情,眼睛彎成一條喜悅的縫,眉梢全是開心與愉悅。
他走到林安饒面前,又轉了一圈問,“怎麽樣,是不是像模像樣?我特地找我哥學的。今天上了一天的班,累死了。”
喬齊說到最後忍不住勾起一點撒嬌的意味,看得謝瞻在心裏冷笑連連。
“不是,一點都不累。努力工作是我該做的事!之前是我好逸惡勞,我一定會好好改正的。”喬齊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話裏的漏洞,連忙找補。
林安饒眉眼染上一點笑意,說不清是笑喬齊信誓旦旦向他保證的模樣傻得出奇,還是笑喬齊居然真的以為靠這些改變就能讓林安饒轉變心意。
“坐吧。”林安饒說。
喬齊看到桌上放着四五個盤子,裏面裝着熱騰騰的菜,有點不可置信地問林安饒:“都是你做的嗎?”
林安饒:“是我。等霍嚣來就可以吃了。”
林安饒很少下廚,喬齊只有一次吃到過林安饒親手做的菜,味道不錯,自是比不上外面五星級酒店的味道,但卻讓喬齊記了很久。
喬家沒有Omega洗手作羹湯的習慣。
他母親廚藝不精,下廚經常會弄傷自己,再說做出來的成品味道一般。
他哥和他父親能眉頭不皺一下全吃幹淨。
可那時喬齊還小,生得粉妝玉琢,喬晟極其寵愛這個弟弟,家裏的傭人也喜歡他,硬是讓喬齊在年歲尚小的時候就養成了挑食的習慣,哄他吃口蔬菜之艱難跟哄老鼠吃老鼠藥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所以喬齊吃了一口便順着本能吐出來了,大喊好難吃。
喬父:“孩子還小,味覺沒發育完全,不知道什麽是好吃什麽是不好吃。”
喬晟默默把喬齊那份拿過來吃完,說:“母親,挺好吃的。”
不過喬母後來還是很少做了,一來喬家不缺廚子,二來她也知道自己水平有限,只是偶爾心血來潮想做點什麽給家人,但若是做得不好,其他人還得顧及她的面子硬吃下去,豈不強人所難。
喬齊很少能吃到親人做的家常菜,故而對這種溫情時刻格外上心。
只見他高興地坐下,又覺得不妥,去廚房拿了四份碗筷,一一分好,等待開席。
霍嚣來得稍遲一點,屋裏三個人正等着他吃飯。
三個ALpha很少能同餐而食,出于某種默契,他們往往會避開彼此。
“吃飯吧,菜有點冷了,不過應該還能吃。”林安饒說。
霍嚣扯松領帶,毫不含糊地道歉:“對不起,有點事來遲了。”
林安饒當然不會在意,霍嚣一直挺忙的。
住在霍宅的那段時間也基本是早九晚六,如果有應酬會讓林安饒先吃,不必等他。
四人落座,開始吃飯。
林安饒手藝尚可,就是這道放正中間的水煮肉片辣得過分,幾個不怎麽能吃辣的Alpha嗆得嗓子疼,林安饒眼眶都辣紅了。
但這道菜極為下飯,林安饒還是吃一會歇一會,伴着冰水一口口下肚。
辛辣香味在舌尖爆開,随即被冷到讓手發麻的冰水鎮壓,辣味順着喉嚨下流,吃得人胃裏火辣辣。
霍嚣看林安饒灌了好幾杯冰水,卻依然伸筷子去夾肉片,蹙眉勸說:“要是覺得辣少吃一點,吃點其他菜,嘴巴都紅了。”
喬齊:“沒事,安饒你吃,就這麽一頓。要不要我給你再倒點水?”
霍嚣看不上喬齊那副點頭哈腰無限縱容的做派,但林安饒沒有停手,他也沒說下去。
謝瞻給林安饒盛了碗羊湯,“你要是喜歡吃,我可以做個改良版,換種辣椒放,就不會這麽辣了。”
林安饒嘴巴一圈微微泛腫,眼睛裏被辣出一點淚花,臉頰泛起暖色的紅,時不時被辣得吸鼻涕。
林安饒問:“你們喝酒嗎?我和蔣姝昨天去超市買的,不是什麽名貴的酒。”
喬齊昨天來過,自然知道他們買了一大堆酒。
林安饒很少喝酒,也不太喜歡喝。
謝瞻問:“怎麽喝上酒了?心情不好?”
林安饒去廚房拿了四個酒杯,回答說:“蔣姝第一部電影票房破二十億,她高興,慶祝一下。”
不過是票房過二十億,能收到的分成又有多少呢?
這些蠅頭小肉在他們眼裏不算什麽。
林安饒和蔣姝在娛樂圈的事業在他們看來不過是年輕時玩玩罷了。
但幾個ALpha都張了腦子,不會在這時候掃氣氛。
喬齊:“成績真不錯,安饒你真厲害!”
謝瞻:“确實是值得慶祝的事,恭喜。”
霍嚣:“再接再厲。”
林安饒對着他們笑了一下,轉頭又在酒櫃裏挑挑揀揀,最後拿了瓶已經開封過的米酒,倒到杯子裏遞給三個ALpha。
“我們昨天開封過了不介意吧。喝喝看,我覺得味道不錯。等你們喝完再說事。”
氣氛陡然晴轉直下,不似吃飯時平和。
林安饒倒得不多,每個杯子裏都只有淺淺一個底,三個Alpha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他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只不過沒喝放在桌上。
見三個ALpha喝完,他問:“感覺味道怎麽樣?一點點甜,酒精度數适中,有股糧食釀出來的酒特有的味道,我還挺喜歡的。”
喬齊覺得裏面有股說不出來的怪味,不過林安饒喜歡,他也長大了,不會再像小時候大喊他媽媽做的東西難吃那般對林安饒說這酒有股怪味。
估摸着是比較便宜,工藝不佳的緣故。
謝瞻喝完還慢條斯理地細品了一下,同林安饒探讨:“喝起來像糯米釀的。”
霍嚣喝完覺得酒味很沖,味道一般,把喝完的酒杯放回桌子上。
林安饒眉眼含笑地看着他們。
霍嚣尤其緊張,之前聚在一起那次林安饒堅定地選擇了他,謝瞻和喬沒能從霍宅帶走林安饒。
往後林安饒一直呆在霍家,很乖,連他某夜喝多了強吻了他都沒生氣。
那天霍嚣很晚才回來,不小心撞見出門接水的林安饒,他本來想避開,免得酒味熏到換上睡衣兩眼迷糊的林安饒。
但是林安饒向他走近。
每一步都踩在霍嚣跳動的心髒上。
他停在跟前,問自己需不需要解酒湯。
或許是被酒精麻痹了大腦,霍嚣直接親了上去。
唇齒相碰那一剎,霍嚣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
忍住舌頭往裏探的欲望,霍嚣放開人,說對不起。
可是林安饒沒有生氣,甚至體貼地叫人幫他煮醒酒湯。
霍嚣坐在沙發上,用眼神示意管家把解酒藥拿走。
這是霍嚣第一次在喝酒後能和林安饒躺在一個房間睡覺。
這次他們三個Alpha又聚到一起,林安饒會一直選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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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嚣突然發現眼前出現了重影,可是他沒喝多,這麽淺淺一口,根本不可能喝醉。
——撲通!
喬齊腦袋砸桌發出一聲悶響。
謝瞻想站起身,可臨到一半又跌坐回位置上,“你,這酒......”
還沒說完謝瞻也倒下不省人事。
霍嚣勉強撐着一絲清明,想去拿桌旁的手機,可有一只白皙漂亮的手先他一步将手機拿走。
林安饒站在桌邊居高臨下看着霍嚣,看着他一點點掙紮倒下。
半晌,死寂的屋裏響起一聲意味不明的譏笑。
三個ALpha毫無防備地喝下了酒,他們可能也想不到自己會栽在林安饒手上。
林安饒打開久閉的房門,裏面還有兩個手腳被捆毫無動靜的Alpha,是被林安饒以公務名義約出來下藥迷暈的王亞俊和郭柯碩。
他和顧麗麗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兩人帶回公寓。
林安饒在下藥迷暈兩人之前讓他們約潘宇來海城,林安饒诓騙他們說他想找潘宇做《臨江邊》的總導演,二人便乖乖聽話把人約了出來。
迷暈兩人後,林安饒又用王亞俊的手機給潘宇發消息說兩人去夜總會玩去了,讓潘宇先去某五星級酒店等一下,看會要改編的書的內容。
算算時間,潘宇應該下飛機趕往酒店了。
林安饒将飯桌上昏死過去的三人一一用繩子綁好,又給三人助理發了信息确保今夜無人打擾。
藏在房裏的顧麗麗和林安饒合力把王亞俊和郭柯碩分別拖到餐廳。
然後兩人将所有門窗緊閉,打開煤氣,用王亞俊和郭柯碩指紋解鎖後改掉密碼,帶走手機。
顧麗麗站在門口等林安饒寫完字條貼在牆上。
“你鄰居真的不會提前回來嗎?要不還是一把火燒了算了。”顧麗麗壓低聲音說。
林安饒用手使勁摁了摁,确保膠水夠黏,紙條不會掉在地上,“不會,我特意打電話去他們公司問過,還在外地出差,今晚不可能回來的。”
顧麗麗見狀不再說什麽。
林安饒是心狠的,對自己狠,對三個ALpha也狠,下藥迷暈,煤氣殺人,毫不猶豫、幹脆利落,根本考慮過自己的後路。
但林安饒又心善得讓顧麗麗不知道如何評價。
不願意用火燒死他們,怕火勢控制不及波及其他住戶,改用更溫和無害的煤氣,還特意在門上貼了“煤氣洩露”四個大字以提醒開門的人。
“走吧,這是聲控燈,我不在,隔壁鄰居也不在,保安只有十一點以後才會巡邏,那時人早死透了。”
顧麗麗嗯了一聲,看向門口地上放着的U盤,“希望終有一天有人能把他公之于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