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自打姜嗣來了一次後,林安饒再也沒見過他,連他的消息都沒怎麽聽說。
還是喬齊在吃飯的時候提了一嘴,“姜嗣真的瘋了,天天在他們之前住的房子裏神神叨叨,每天早上六點出門買菜,然後正常工作,三餐頓頓四菜一湯,餐桌上放兩雙碗筷,還特意買了個兒童座椅,跟林恩慈和小孩在一樣。
勸都勸不動,心理疏導也試過了,一點效果都沒有,心理醫生根本走不進他。
每次去心理醫生那都問醫生怎麽保持婚姻的新鮮感和穩定,問醫生又惹老婆生氣了該怎麽辦,把心理疏導當咨詢用了,姜家也是沒轍,只好先把人看好,不要做出自殘的事。”
人是驚不起吓的,幾個月來姜嗣幾乎每晚都從夢中驚醒。
夢到林恩慈被搶了錢,夢到林恩慈被綁架,夢到林恩慈被人拐走當禁脔,夢到林恩慈在出租屋裏血流成河,他虛弱地躺在床上喊着姜嗣的名字。
但姜嗣沒有出現,血就這麽一直流啊流,直到林恩慈閉上眼睛,再也沒有動靜。
每次驚醒,姜嗣心裏的恐懼就加重一分,長久以往,不瘋才怪。
林安饒也有些擔憂,不知道林恩慈過得好不好,孩子有沒有取掉。
但他被困在這裏,除了三個Alpha和管家,誰都不會和他說話,幾個月來只有姜嗣一個外客,連上網都被嚴密監查。
林安饒只能從三人的只言片語獲取一些信息,比如姜家還沒有找到林恩慈,再比如姜家給姜嗣找了個和林恩慈有九分像的人,姜嗣見到那個冒牌貨的第一眼就又發瘋了,差點掐死人家,四個保镖都制不住他。
也許是此事給了姜嗣一個刺激,人又漸漸清醒過來,只是比以前更加沉默,天天冷着張臉處理公務,不參加任何酒局飯局,下班了就把自己關在房裏,一坐就是一整晚,仿佛餘生再無任何歡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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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林安饒來說當務之急還是要出去。他已經退讓夠久了,是時候來個爆發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林安饒神情平淡的提出要出去接戲,仿佛只是最自然不過的事,只是通知他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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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喬齊是第一個站出來拒絕的人。
謝瞻也放下了碗筷,語氣溫和地勸道:“安饒,等過段時間再去吧,你身體還沒好全。”
“身體沒好全?”林安饒嘴角勾起一個冷笑:“我的身體好沒好不全靠你們一張嘴嗎?你們說好了醫生才敢說好。”
喬齊和謝瞻的臉上不太好看,他倆剛想出言阻止,霍嚣橫插一腳說道:“你要是想去就去。”
“霍嚣你什麽意思!”喬齊微眯起眼睛看着霍嚣,“我們唱白臉你唱紅臉嗎?”
霍嚣慢條斯理地抽了張紙擦了擦嘴,這才接着說道:“想去可以,但是要做個小手術,在手臂裏植入一個小芯片。”
林安饒梗住,他本想溫水煮青蛙,一步步來,慢慢抗争着出去,沒想到霍嚣居然要在他身體裏植入芯片!
霍嚣确實厲害,林安饒心想,他現在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困境。
如果他從沒想過離開他們,那植入芯片換取自由也無可厚非,但若他想離開,這枚芯片就是個定時炸彈。
場上氣氛有些凝固,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林安饒深知自己不可退,退便是證明自己有異心,往後再想出去就難了。
林安饒只好咬牙答道:“好,什麽時候手術?”
“随時,只要你想。”
林安饒心裏突突跳,看來霍嚣很早就有這個想法了,果然,不叫的狗咬人最疼。
其他兩人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這個方案,一場世紀拉鋸戰在霍嚣的幾句話下就此避免,四人達成了微妙的退讓與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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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饒植入芯片,在右上臂的位置。
此後似乎又恢複了從前的樣子,林安饒搬回鏡湖小區,他們三人也各自回家,郊區的小別墅逐漸荒涼。
林安饒在川行娛樂見到了羅輯,兩人默契地沒有提及林恩慈的事,只是要了間小會議室聊工作。
羅輯幫林安饒篩了幾本适合他的,“《裹着蜜糖的子彈》雖然不是大IP改編,但是有關導操手,編劇是速查,她的劇本質量有保障,算是甜寵劇的金招牌了。”
林安饒有些詫異的挑眉:“女主角是蔣家二小姐?空降娛樂圈?”
羅輯颔首:“對,這部劇是為她量身定做的。”
林安饒搖着頭笑道:“還真是任性,蔣家人居然也肯。”
經過一番商讨,兩人定下了大致行程,《裹着蜜糖的子彈》下月開機,在此之前羅輯并沒給林安饒接其他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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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天空中飄下絲絲細雨,擾得人不得不帶傘出行。
今天是林安饒母親的忌日,林安饒早早地給劇組請了假,同謝瞻三人來到白母埋葬的地方。
這塊地是難得的風水寶地,四面環山,山下有河流經過。
前方朱雀騰飛、後方玄武環腰、左邊青龍把位,右方白虎靜坐,中間明堂分明,墓穴附近有彎曲的河流懷抱,水流不急,并有交彙。如此好地,非大富大貴人家不能安葬。
林安饒買了束白玫瑰,謝瞻三人一人手捧一朵白色菊花,在山腳誠心地拜了拜,便将白菊交給林安饒,在山腳下等他。
等林安饒從山上下來時,意外遇到了姜嗣。
姜嗣的姑姑姜錦書嫁到了蔣家,只不過夫妻二人多年無子,蔣城在三年前不幸出車禍身亡。
姜錦書生性溫柔,即使蔣城生前做了許多令她不恥的事,她也忍了下來,權當看不見外面的這些人,只要不鬧到家裏來就好。
蔣城死後,姜錦書仍住在蔣家,替蔣城為二老盡孝,令一衆貴太太們不甚唏噓。這世上真有那麽死心眼的人。對她們來說,婚姻更像是一場交易,伴侶的身份遠比不上利益牢固。
姜錦書與林安饒本是點頭之交,但因蔣家二小姐蔣姝多了幾分交情。
歲月格外優待美人。縱使這二十年的婚姻并不幸福,姜錦書也沒有自怨自艾,她如同一灣平靜的湖水,包容了所有。
姜錦書是長輩,林安饒對這個同他母親一樣溫柔和善的女性很有好感。
但同他母親相比,姜錦書幸運得多,有整個姜家為她撐腰,蔣城再過分也是有分寸的。
姜嗣見他們聊得甚好,便向姜錦書言明,自己獨自一人上山去了。
姜錦書看着姜嗣遠去的身影,歉意地笑了笑:“他就是這個臭脾氣。我代他向你道歉。”
林安饒也不介意,姜嗣向來是這個脾氣,從前給他幾分好臉色完全是看在林恩慈的面子上。
姜錦書适時地換了個話題:“蔣姝在你們劇組還好嗎?”
林安饒答道:“挺好的,蔣家是投資方,導演怎麽說也要給幾分面子。”
姜錦書忍俊不禁:“看來是蔣姝的大小姐脾氣發作了,擾得你不快活了。蔣姝這個孩子沒什麽壞心,就是出身太好,有些傲氣。”
林安饒也沖姜錦書笑了笑,向來冷淡的臉上多了幾分孩子氣:“放心,蔣家二小姐,其他人巴結都來不及,只有她欺負別人的份,萬萬沒人敢招惹她。”
姜錦書會心一笑,确實如此,有蔣家人撐腰,沒幾個人敢在蔣姝面前放肆,那些腌臜事也不會沾惹到她身上。
林安饒和姜錦書又聊了一會,大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最後還是林安饒沒忍住問道:“你就不問問我小舅舅的事?”
姜錦書的笑容收斂了幾分,雙手合十朝天虔誠一拜,手腕上的佛珠散發着古樸的檀香,“冤孽啊,是姜嗣對不起恩慈。”
林安饒有些驚訝,要知道自從他小舅舅被迫嫁給姜嗣,身邊的人總在說姜嗣對林恩慈是多麽多麽得好,恨不得把所有好的都捧到林恩慈前面,容不得旁人說一句重話。
為了林恩慈,姜嗣從姜家大宅搬了出來,天天為他洗手做羹湯。
在一起的幾年,姜嗣的心就沒飄過,一心懸在林恩慈身上,拒絕了所有适齡Omega。
甚至有個和他信息素匹配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五的Omega将他引誘到房子裏試圖以高匹配的信息素上位,哪成想姜嗣坐懷不亂,竟刺傷自己來保持清醒,差幾公分就要傷到心肺了,愣是等到秘書前來将兩人都送到醫院。
此事一出,引起圈子裏軒然大波,姜家見狀也放棄了明裏暗裏的小動作,捏着鼻子認下了林恩慈這個孫媳婦。
現在,林恩慈居然撇下姜家這尊大廟跑了,姜嗣尋人尋得失心瘋,知情人都在感嘆姜嗣的遭遇,仿佛林恩慈是個騙身騙心的大惡人。
沒人在乎林恩慈的想法,沒人在乎他願不願意,仿佛能和姜嗣在一起,過着人上人的生活是對他的恩賜。
姜嗣雖然是他侄子,但姜錦書是個明事理的長輩:“是姜嗣不對。恩慈是個好孩子,現在的一切都是姜嗣強求的結果,不必理會他,讓恩慈好好生活,照顧好自己。”
姜錦書從手挎包裏拿出一小板藥店常見的感冒藥片塞到林安饒手裏,如果不湊近看沒人能發現錫紙有二次按壓的痕跡。
林安饒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姜錦書眼神略微帶過四周,見保镖仍站在對面楠樹下,姜嗣也還沒回來,這才壓低了聲音解釋道:“這是恩慈沒做完的長效藥。”
林安饒心裏一驚,眼神瞬間變得警惕。
但姜錦書如同大海一般包容了所有情緒,她看着林安饒,就像一個被誤解的母親對待不懂事的孩子,即使她從來沒做過母親,“別怕,我不知道恩慈在哪,也從沒探究過你們的計劃。”
姜錦書溫柔的聲音與真誠的語氣安撫住了林安饒搖墜不安的心,她接着說道:“我也是做醫藥出身,恩慈離開後姜嗣找人查過恩慈的實驗記錄。他是個門外漢不懂這些,但那些專家知道恩慈做的實驗的原料誤差遠遠大于正常值。所以我先行一步截了下來。
你和恩慈都是好孩子,林家也好,姜嗣也罷,都不該成為你們追求自由與幸福路上的壁壘。”
林安饒看着眼前這個沒見過幾面的中年女人,裹着雨的風揚起她的微卷的長發。
病痛讓她的臉頰微凹,瘦弱的身軀在風中微晃,卻能從她的眼睛中感受到一股強大的,甚至是震人心魄的魅力。
她就這麽站着,仿佛一株矮弱的蘭花,周身彌漫的卻是大地之母般磅礴而柔和的氣場。
林安饒忽然有些想哭,像是遠游在外受盡不解的孩子回到母親身邊,這是第一次,有人支持他去追求自由與幸福。
林安饒接過藥片啞着聲音道了聲謝謝,心裏湧起一股酸澀,自從母親離開後,他鮮少能體會到長輩的溫暖。
姜錦書見姜嗣從遠處走來,孤身一人,周身蕭索,終究是對這個外甥偏心,“如果恩慈願意的話,讓他給姜嗣打個電話吧。”
林安饒苦澀一笑:“我暫時也聯系不上小舅舅,我所有的行程和通訊工具都有人監查。”
姜錦書眼神心疼地看了眼林安饒,幾次想張嘴但終究沒說什麽,幫林安饒制長效藥已經是她能力範圍內能做的最大的事了。
姜嗣來了,姜錦書和林安饒默契地停止了這段對話,三人一同往山下走去。
到山腳時,姜嗣與謝瞻等人打了個照面,四人間氣氛不尴不尬,似乎之前的針鋒相對早已揭過,又成了公事公談的生意人。
上山時是三個人等在山腳下,下山時成了五個人。
姜錦書看見山下站着的衆人,神色微微變化,但很快就掩過去了。
羅輯和陳沉來接林安饒去參加一個綜藝,說是原定的男藝人當衆毒瘾發作,已經被警察帶走了。
節目組也焦頭爛額,剛巧林安饒在海城,便央求羅輯幫幫忙,看看林安饒是否願意來救個場。
林安饒聽完,倒也不含糊地答應下來了,一行人便往節目錄制現場趕去。
林安饒走後,姜錦書突兀地問道:“剛剛那個男人是安饒的經紀人嗎?”
姜嗣有些奇怪:“是的,怎麽了姑姑?”
姜錦書搖頭道:“沒什麽事,就是覺得似曾相識,大概是以前見過吧。人老了,記憶力也不好了,許多事都記不清了。”
姜嗣一慣不是個會哄人的,只能生硬地安慰道:“姑姑看起來還很年輕。”
姜錦書也樂得享受外甥的恭維,多幾分人氣總是好的,才三十出頭的人,天天死氣沉沉的總歸不大好,生活總得往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