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舊事(一)
公元200年,亨治年。
百花誕後,各地寒窗苦讀的學子都陸陸續續趕到國都長安來參加三年一次的科舉考試。給原本就繁華興旺的長安,更添了一層喧鬧。客棧驿站處處人滿為患,凡是能附庸風雅的地方都聚集了大批之乎者也的書生,推杯換盞間高談着五花八門讓人笑掉大牙的治國之道。
陸青竹提着給母親的藥從藥廬出來,一路上被這些書生吵得是頭暈眼花,只得腳趕着腳往東門街尾的破舊茅屋走去。
“娘,我回來了。老大夫說了,您在喝半月藥就可以下床走動了。”陸青竹放下藥,快步站在東廂門口規規矩矩站立詢問房內婦人。
“咳咳......虎娃兒,你怎麽又去買藥了?你進來吧。”屋內老婦人聲音滄桑,還未說話便傳出幾聲低咳。
陸青竹輕聲推開房門,端着茶水走了進去,溫聲道:“娘,家裏還有些銀錢,我一會兒再去書肆抄書,快要科舉了,現下書肆生意好着呢。”
“唉,若不是你爹性子太直得罪了太師,今年你也該科舉去了。”婦人從被窩裏伸出手拽住兒子的一只大手,眼淚婆娑。
當年陸青竹父親位居朝廷正三品大員,但性格保守固執得罪不少紅人。七年前太子殺民奪妻,皇上不舍得親子受苦,遵循了太師意見将禍事推給幾個臣子,只是罷黜了太子,卻害的父親喪命母親自此一病不起。陸青竹想着越發不服,“娘,爹雖然固執,但卻是忠君愛民的好官。是天子不明事理,這樣的官,兒子不當也罷!”
婦人厲聲呵斥道:“你休要再說!咳咳.....你是想氣死為娘麽!”
陸青竹連忙起身輕怕着婦人肩背,連聲讨饒道:“娘,我就是和您說說,我省得的。”
婦人咳聲漸緩,擺擺手便躺下了。陸青竹看了眼合上雙眼的母親,抿着唇也退了出去。
陸青竹打零工的書肆就在長安最繁華街道的街尾,順着走下去就是以前父親每日上朝的地方,兒時每每辰時都央求着奶娘帶着自己來這裏等待父親下朝。一來二去父親便和書肆東家成了知己,後來父親含冤故去,自己也便來此處做些零散的活計。
“虎娃兒來了?快快,快快我新得的畫冊。”已過花甲之年的胡伯坐在櫃臺後面,眯縫這眼朝陸青竹揮手道。
“胡伯,我現下已經是弱冠年歲,這小名再叫下去可是要讓人笑掉大牙了。”
“臭小子,真是越大越像你爹了。好生無趣了。”
陸青竹不敢搭話,順着茶壺給老人添了些茶水,一并坐下研究畫作。連聲的好畫,哄的老人見眉不見眼才複入內室研磨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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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嗒”一聲墜落聲打斷了陸青竹的工作,擡頭望去一只靈巧的小白狐爬在窗臺歪頭看着自己,如黑珍珠般眼睛在夕陽的光線下一閃一閃的。陸青竹回過神,懸空着的毛筆上吸附的濃墨已經滴到宣紙上,将一個小小的“緣”字糊成了黑點。唉,半晌的功夫就被這麽個小東西看廢了。
“小東西,你是在看我麽?”
小狐貍像是被話給驚着了,扭身一甩尾巴逃走了。陸青竹開門看去,早已不能見蹤影。
次日,陸青竹再去書肆時,就見胡伯抱着昨日那只小狐貍坐在櫃臺後,将一塊塊淡粉色的糕點喂到狐貍小巧的嘴裏。懷裏的小狐貍大約是被伺候的舒服了,眯着眼晃着蓬松的大尾巴假寐着。
“胡伯,這是哪裏來的小狐貍?”
“唔,這是神仙送來的小狐仙啊。是不是啊,小茶茶?”胡伯笑眯眯的看着懷裏的小狐貍,見她不懂,用伸手摸了摸狐貍尾巴。幾番動作下來,小狐貍張開眼睛縱身跳到櫃臺上,擡頭挺胸的盯着胡伯,好似在控訴對方的行為。逗得老人哈哈大笑起來。
陸青竹見狀也想伸手摸摸狐貍尾巴,卻被小狐貍給避開了,只好轉摸自己的鼻子對老人說:“它好像不太喜歡我?”
“茶茶不喜歡被摸,只喜歡吃!你給她送些好吃的,也就混熟了。”
還不等陸青竹反應,那個叫茶茶的小狐貍便甩着大尾巴在櫃臺上氣的直跺腳,最後跳到老人懷裏撒嬌般的擡着一只前爪輕輕拍打老人的臉。
“真有靈氣,它能聽懂我們的話麽?”陸青竹越發喜歡這個小狐貍,兀自拿起櫃臺上的一盤糕點說:“茶茶,我給你糕點吃,你也讓我抱抱可好?”
閻己:“......”好你二大爺
“哈哈......茶茶你和虎娃兒去內室玩吧。”老人講閻己放到地上,有對陸青竹說“茶茶脾氣不太好,你多忍讓些。以後我不在了,你小子可要幫我看着她啊。哈哈......”
“胡伯,您一定長命百歲!”
“大限将至喽,我也活夠了。就是小狐貍還不讓我省心,天天就知道玩!”
那日後,胡伯常拿出一些不知道如何得來的材料在陸青竹抄書之餘教他一些小狐貍喜愛的吃食,陸青竹自己也樂得學。看着被美食誘惑而對自己繳械投降的小狐貍,陸青竹深覺胡伯睿智。
晚間,陸青竹回家之際,胡伯從櫃臺下取出幾副藥遞給他道:“這幾日辛苦了,小狐仙給的藥,拿回去熬給你娘喝。三日藥到病除。”
“......胡伯,這......”陸青竹以為小狐仙給的是胡伯玩笑之意,欲意防着他推辭,殊不知這還真是小狐仙前幾天偷摸過去瞧了他母親回饋美食之舉。
“拿着,要是不拿,小茶茶以後生氣可不吃的做的糕點了。哈哈......”
陸青竹見推辭不過,複手拜了拜連聲道謝便出門歸家去了。
“食神阿叔,這個人怎麽那麽叽叽歪歪的?”閻己化為人形毫無坐相的躺在椅子上望着遠去人的背影說。
胡伯看着眼前女孩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擡手将手裏的筆就扔了過去,“你看看你像個女孩子的樣子麽?你自己多大來了你不知道啊?現在整個妖界和你差不多大的娃娃都要成親了,你是不是想阿叔死都不瞑目啊!”
閻己輕巧的避開了丢過來的筆,換了個儒雅坐姿撒嬌道:“那不是沒記錯阿母的美貌麽!”
“你說你自己不能學學人類女子嗎?真沒見過比武招親把未來夫婿打成殘疾的!這個陸青竹是阿叔看着長大的,要是他願意,你可得給我好好對人家,知不知道!”胡伯用手指戳了戳閻己的頭,戳的對方只敢點頭稱“是”,才勉強放過她。
“阿叔要不然這次我不比武了,我們抛繡球吧!”閻己新看的纏綿話本裏書生和小姐就是抛繡球結成的姻緣。
陸青竹提着藥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漆黑了,向廂房的母親招呼一聲後邊端着蠟燭起身煎藥做飯。不知胡伯何處尋來的靈藥,母親吃了一貼,晚間便沒再咳嗽,心下十分感激。
翌日,陸青竹提着自家曬得地瓜幹前去書肆道謝時,便見櫃臺前坐着一名身着綠羅裙的小姑娘拿着小狐貍常吃的糕點津津有味的看着話本。
“你怎麽現在才過來?”許是注意到陸青竹探究的目光,閻己擡起頭有些抱怨的說道,“阿叔去買東西了,讓我看着店呢。我都不會的。”
“......小姐有禮,您是胡伯的內侄女?”
閻己放下糕點拍拍手上的碎屑道:“我是閻己啊!”
“......在下陸青竹,是店裏的夥計。”
閻己聽了點點頭,語出驚人道:“我七日後要在東門抛繡球招親,你要不要過來啊?”
大約是沒見過如此恨嫁的女子,陸青竹漲紅着臉結結巴巴道:“....小.....小姐.....何出此言?”
“你不......”
閻己張口而出的話被趕回來的胡伯打斷了:“閻己,你回房間帶着去吧。”
“哦。”閻己不忘端着糕點盤和話本大搖大擺的走進後院。
胡伯:“我侄女剛從山裏過來,沒見過世面世面,虎娃兒可千萬不要往心裏去啊。”
“不敢,不敢。”不到三月的天,陸青竹硬生生被閻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唉,我侄女幼時便父母雙亡,獨自在山裏生活。因長相不似那般如花似玉,未婚夫也退了這門親,現下來我處投靠我,我老了只得給她找個知根熟底的人托付下半生。”胡伯看似碎碎念的話在陸青竹心裏炸開了花,只得狼狽的逃到內室。
枯燥繁瑣的抄書工作進行了一大半,今日也不見小狐貍過來蹭吃蹭喝,陸青竹起身出門便往小狐貍常去的地方找過去。後院剛發出新芽的香樟樹下閻己正坐在秋千上看着話本,看到轉身欲走的陸青竹出聲道:“陸青竹,你來找我麽?”
進退兩難的陸青竹朝着閻己做了個揖,“閻小姐,我是來找小狐貍的。不知小姐在此,唐突了。”
“小狐貍她不想和你玩了!”說完又低下頭繼續看話本。
“......”
不知是想到什麽複又擡頭補充道:“如果你帶我去外面玩會,我就讓小狐貍和你玩。怎麽樣?”
陸青竹看着對方亮晶晶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然後兩人就逛到了青樓......
“閻小姐,這裏不合适,這裏.....”陸青竹不敢伸手去拉扯閻己,只好上前擋住了閻己的去路,欲言又止道。
“我大多地方都去過了,也沒什麽好玩的,也就賭坊和青樓好玩些。可惜食.....阿叔說我現在需要裝一裝大家閨騙個人,現在有你了,就不需要了。”閻己雙手複在胸前,皺着眉越過陸青竹看向青樓大門。
“.......”陸青竹對這一番直白的話表示無言以對,想了半晌只好說,“白天青樓不開門。”
“看來還是你這個人懂得多啊!”閻己恍然大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