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與子偕老
王邦國從審訊室裏出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大亮了。祁依斐等人在香煙伴咖啡的味道裏生生熬了一夜,原本為人民服務的幹練形象,也開始有些慘不忍睹的頹感,但是眼神卻無一不透着精光。
王邦國從桌上拿了個煙盒帶着祁依斐繞出了辦公室,兩人叼着煙低聲說着什麽。祁依斐擡眼望下去,地面已經幹了,就像昨晚的暴雨狂風是夢中經歷的一般。還沒等他再發表什麽觀點,楚白從辦公室裏急急忙忙趕出來,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老大,林法打電話過來說楠楠不見了。他檢查過地上有滑行痕跡。”
祁依斐和王邦國對視一眼,走進辦公室。
“我先去問問杜绾,小白你打電話給留在東郊的人讓他們密切關注找到杜绾的廢棄倉管房。”說着看了眼還在沙發上小憩的閻己又不了一句,“不要靠近,注意安全。”
“好。”
辦公室裏的動靜早就震醒了假寐的閻己,掀開雙眼就看到祁依斐因為熬夜而深陷的雙眼銳利的看向自己,原本還想說話的嘴瞬間乖乖緊閉起來。人五人六的坐起身,掃視着辦公室裏忙的人仰馬翻的衆人後,又擡腳跟上了一祁依斐的步伐。
“手機借我。”閻己噘着嘴斜瞥了眼祁依斐,又補了句,“我給顧途打電話,讓他先過去看着。”
祁依斐沒好氣的将手機撂倒閻己手裏,推開審訊室門将她關在了門外。
“杜绾,那蛇昨晚綁了一個叫林楠的十六歲女生。她是不是被種了朱顏草?”祁依斐雙手撐在桌子上直視杜绾道。
“是,她是下一個。”
“你們是不是約好在東郊廢棄倉管房裏見面?”
“是。”
“你現在和我們過去。”祁依斐說完轉身出了審訊室,帶着衆人浩浩蕩蕩的出了警局。
顧途在江城市轉悠了一晚,剛準備收山回家的時候就接到閻己的催命電話,他深覺當初閻己讓他帶上祁依斐買的新手機就是個坑。但好歹母命難為,閃身前往東郊。
夏季晝長夜短,老舊倉管房外已經是豔陽高照,裏面卻仍舊晦暗不明。顧途墊着小白爪大搖大擺的走進倉管房,一股濃郁的土腥氣充斥在四周。顧途抖抖自己尖尖的耳朵,順着氣味來到了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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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密閣什麽時候開始管人類的閑事了?”離殊盤在角落的石柱上吐着信子說道。
顧途看着這一屋子的狼藉,實在沒處下腳勉為其難的看了一眼還在石柱上張牙舞爪的離殊擺擺頭變回了人身。被丢棄在石柱後的林楠剛好蘇醒,掙紮着要站起來,被離殊冰冷又粗糙的蛇尾卷起摔在石柱上。林楠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快要被摔移位了,又疼又驚的暈了過去。
聽出林楠聲音的顧途霎時間化成白狼朝着離殊撲了過去,尖銳的狼爪劃過離殊黑色的蛇鱗,卻一點傷痕都沒有留下。黑蛇松開了纏繞林楠的巨尾,騰空而起纏上白狼的腰腹。一狼一蛇在平仄的空間裏争鬥不休。老舊倉管房的支撐柱被離殊大尾一掃,瞬間四分五裂,眼看着碎石就要砸到昏迷的林楠,顧途抽身化回人形撲過去抱住對方跳出了窗外。
“楠楠!”祁依斐讓衆人留在不遠處待命,帶着閻己和林凡剛來到倉管房不遠處就聽到了一聲巨響。
“兒子!”
顧途走過去将林楠放在地上,對着閻己說:“就她,上次就是她帶我回家的。”
閻己看了看顧途又看了看早已被祁依斐和林凡抱在懷裏的林楠,點點頭,伸手推開了一旁的祁依斐:“你去把杜绾帶過來,我來看看。”
祁依斐将信将疑的松開了拉住林楠的手,向後退了一步。看着閻己從發簪中抽出一根細細的銀針對準林楠的人中就刺了進去。
“你幹什麽!”林凡下意識的想用手阻止閻己,卻被閻己擡手擋開。
“她救了我兒子,我在救她。”閻己依舊盯着昏睡的林楠,遂又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紅色的藥丸塞入林楠口中。“銀針不要動,保命不成問題,稍後結束來找我。”
離殊從聽到閻己口中的“杜绾”二字,就已經跳出倉管房再一次和化為狼形的顧途糾纏在一起。随着一聲重物落地聲,祁依斐帶着楚白和杜绾回到了倉管房外。
縱然在來的路上祁依斐多次告訴楚白看到什麽都不要吃驚,不要害怕。但是楚白還是被眼前巨蛇擊落白狼的場面給驚着了,死死拽住祁依斐的胳膊:“老大.....”
閻己不動聲色的走過去,扯開了楚白的手,看着已經從地上爬起得顧途說:“那個要輸的是我兒子,顧途。”
“......”
“......”
楚白上下打量着閻己,仿佛在确認對方說的是否是真話後惴惴的問:“那個.....顧途為什麽不咬那條黑蛇?它好像受傷了......”
閻己皺着眉頭看向戰場,原本無時無刻不存在的漫不經心變成了凜凜冰寒,“他有潔癖,好像真的到死都改不了了。”
“.......”楚白覺得她不能再說什麽了,她只想靜靜的看着杜绾。
閻己眼看顧途身上的白毛逐漸被血色和污泥所染,擡手撤下了頭上的密雲簪,海藻般的長發一圈一圈的散落下來,“陸青竹!”
閻己的話剛落,原本還在節節攀升的太陽瞬間被烏雲遮住,天色倏的暗下來。祁依斐見閻己正準備往戰場那邊走過去,不知出于什麽一把拽住她的手。閻己回眸望過去,眼瞳已經被赤紅所替代,對着祁依斐冷冷的說:“你見到了,這才是我真正的人形。”
說完,不顧祁依斐的拉扯閃身離開。密雲簪化成銀色絲線纏住黑蛇即将要襲向顧途的頭顱,将他摔倒在地。一個身着青袍的長發男子赫然現身接住了下墜的白狼,閃身落下一邊空地。
“離殊。”閻己收起纏繞在蛇身的銀線,對着滿身血痕的大蛇說。
大蛇在地上撲騰了幾下,化為人形看了一眼楚白身旁滿臉淚痕跪倒在地的杜绾,對着閻己複手拜了拜才說道:“離殊不知閣主前來何為?”
“呵,我說你三千年不來開會,找你開個會,你信麽?”
“三千年不見,閣主還是愛開玩笑。”離殊又看了眼杜绾,低聲對閻己說:“閣主從不管凡界之事,今日傷少主實非本意,望閣主見諒。”
閻己順着離殊的眼望過去,對着梨花帶雨的杜绾伸手一揮,便落入身旁。祁依斐猜不準閻己的意思,吩咐楚白保護林氏父女,也沖忙趕了過去。
“閣主,這位是我的夫人。”離殊上前跨了一步,緊張的看着跌落在地的杜绾。
閻己聽了俯下身子,将杜绾遮擋在臉上的黑發挽到耳後,仔細打量了幾下,“離殊真是好福氣,夫人如此貌美。呵,就是血腥氣中了些。”
“閣主......”
離殊還沒說完,閻己便将杜绾扶起身,對着她歪歪頭說道:“常年被自己同類血腥之氣籠罩的滋味可不好受,離殊頭上的金鱗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區區老生不老而已。”
“閣主,金鱗是我千年修為怎能替上朱顏血沐。”
閻己揶揄道:“原來你朝朝念念的與子偕老,連一千年的修為都比不上啊。”
見杜绾失神,閻己遂又說道:“鈴聲入耳,易物換物。所謂執念本來就是生于人心,你怎麽能要求一個妖也能如你這般呢?”
祁依斐剛巧聽到了閻己這句話。是啊,妖怎麽會和人白頭偕老呢?無論是生命的長度和追求的東西都是不一樣的,如何能白頭。
“閣主,你能用千年的修為換和一個人長相守?”離殊看着也呆楞住的祁依斐反唇道。
“一千年而已,當然可以。”閻己說完,沖着祁依斐揚起了不易察覺的笑。
“閣主生來便帶着妖力,又怎麽會知道我們修為的艱辛?”離殊不知是對閻己說還是對已經停止哭泣的杜绾說。
“沒辦法,我父神是佛烈。”說完,毫無所謂的聳了聳肩。
祁依斐:“.......”原來自己真的不是被嗆得最慘烈的一個。
長久沒有說話的杜绾,神色哀鳴的看向離殊,久久無法回眸。眼看離殊欲要開口才轉頭對着閻己說,“什麽都可以換麽?”
“你說說看,我辦不到的不能。”閻己覺得自己是一個忠厚老實的商人。
“绾绾,不要相信她。”
杜绾對着離殊搖搖頭,眼神堅定的看着閻己開口道:“我不知你是誰,但是離殊說閣主是個很厲害的妖。我只是一個小女子,只想和我愛的長相厮守。我知道我比不過他的修為,但是我還是希望他能活着。我要換他活着!可以麽?”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哦。”閻己像是早已料到會是這般一樣,淡漠的對着杜绾說。
杜绾沉思了片刻,緩緩地說:“只要他還活着就好。我也要懲罰他一輩子記得我。”
閻己看了眼正欲攻擊過來的離殊,冷笑着說:“你還是等一下在沖動吧。”
祁依斐:“.......”
閻己擡手将脖間的鎖魂鈴摘下來,随手晃了幾下,清脆的鈴聲卻只在杜绾和閻己耳邊響起,“我要拿走你的對離殊的執念。拿走它,你不會忘記所有的事情,但是不會再刻骨銘心的愛。像風吹湖水,過了也就過了。你明白麽?”
杜绾點點頭,“如果不是我的執念太強烈,事情不會到這一步。”
閻己用密雲簪中的金針刺破了杜绾左手無名指,鮮紅的血液滴落在鎖魂鈴的外壁,瞬間吸收不見。鈴铛自行抖動不止,尖利的響聲傳入杜绾耳中,在臨閉眼前,杜绾看向離殊像十六歲那年初遇,笑的無邪。
離殊,真希望有一天你也能消散由我而起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