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活着是一個噩夢(已修
這句話顯然是對着蘇遇說的。
“我投資這個醫院就是為了給你一個良好的環境治療和修養,如果你不準備接受治療那麽這個醫院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眼眸中明滅有星火在摩擦碰撞,最終都隐匿在蘇遇的詭魅中,他做事從來不做多餘的事。
瑞恩醫院的資金和治療都屬于接軌國際頂級科學院,甚至諸多的産品藥物專家直接從頂級的科學院提取部分人才過來指導,這已經不是普通的醫院所能夠比拟的了,病人的身份普遍性比較有背景,治療費用也是高的吓人,縱使如此這個醫院裏還是有将近幾十個病人。
一想到楚楚明亮清新的笑容和那個咋咋呼呼的糟老頭,蘇境的手就驟然收縮握緊了拳頭,他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忘記了蘇遇最擅長的手段就是不擇手段和威脅,他要是忤逆了他的意思恐怕他真的會動怒之下将整個醫院給拆了。
“我已經活不了幾年了。”陽光從貴賓室的外面投射進來形成巨大的光束,恰好落在橘發少年纖弱的身體上,下巴和鼻梁被陽光照耀地清晰可見毛孔和血管,鼻梁以上陰翳一片。
“我要你活着,你就必須活着。”慢悠悠的話語明明慵懶随意卻夾着讓人不敢輕視地霸氣,不是商量,而是決策。
“哥……如果當初不是因為那件事情,你還會這樣子對我麽?”猛然間蘇境擡起頭,五官有幾分像蘇遇,特別是鼻梁和唇特別像。
蘇遇笑了一下,罂粟烏沉花香隐隐約約飄散,他左耳的鑽石耳釘熠熠發光,高貴綠絲絨的絲巾襯得他格外疏離,身後幾個冷豔皮衣女保镖從頭到尾不曾眨眼,手始終放在離微型武器最近的位置,蘇遇終究是沒有回答。
蘇境有時候分不清楚蘇遇對他到底是好還是壞,這個男人根本沒有心,就像是路易十四附身一般嗜血妖嬈,他是矛盾的,生平最恨別人提他的美貌說事兒,卻也常用自身的美貌當做武器去接近別人最後幹掉對方,在歐美意法那些開放國度多的是想要對蘇遇為所欲為的男人,他長得太想要讓人毀掉了。
過于偏愛的人也會過于偏激地想要毀掉他。
楚楚第一次見到蘇遇的時候就是在醫院裏,她的頭發開始緩緩地長回來了,且比以前的更加地柔軟,只有短短的幾厘米,許老爺子說有風的時候吹動特別像他以前養的小雞崽子絨毛,這樣的比喻讓蘇境當時足足笑了一整天。
也不知道許慕辰到底是搭錯了哪根筋,白天的時候經常在各大雜志和報道中看到他的身影,但最近似乎少了很多,誰知道那家夥一到晚上就偷偷地溜過來爬上她的床,不管她怎麽踢怎麽踹都沒用最後還被他束縛住腳踝,上面還戴着他給鎖住的腳鏈,只是抱着她然後昏昏沉沉地睡去。
等她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他都已經離開了,一晚上什麽事情也不做……
你還想他做什麽啊?你在期待些什麽?
楚楚冰雪般的小臉皺了起來,在療養院竟然養出了幾分少女氣,“你到底在期待什麽啦……哎呀……”她雙手捂住臉不斷地搖着頭,最後支撐在桌面上發呆。
眼前是一大片的草坪,冬雪過後尚未被打理成型,橫七豎八地癱倒在那裏,上面還有人踩踏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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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見到蘇遇的時候冬雪已經融化了,春節的氣氛也已經過去,到處是一片暖洋洋的氣息,連着院落裏的迎春花和波斯菊都開始大面積地盛開。
她擺着畫架子在底下開始寫生,在醫院養傷的這段時間什麽都沒有學會,倒是畫畫和設計精進了不少,這漫漫的長日也只有靠着這些才能夠排解她內心的荒蕪。
“最近都沒有見你出來啊蘇境。”楚楚纖細的手上還握着一支削得十分尖利的4B鉛筆,斜放着在細膩光滑的紙面上不斷地摩挲來回的畫着,動作幹淨利索,身上的病服更加顯得她全身氣質文弱許多,年前還有只有板寸唱長的頭發現在已經長出很多了,看着氣色極好,面色紅潤,嘴唇紅豔。
“那些護士都不讓我出來,我也沒有辦法。”蘇境頭頂上的橘色頭發被剪短了很多,原先都到耳邊的長度現下才短短一寸,他摸着腦袋,絲毫沒有鬧情緒的樣子。
“你的頭發都快要比我的還短了,不過看着更清爽。”望着眼前眼神幹淨,絲毫沒有防備之心的男孩子,楚楚心中終有不忍。
她笑起來的時候很暖,眉眼彎彎跟一道月牙似得,經過這些時間的淡忘你,很多事情她已經不再去計較了,她母親的事情還有她哥哥的事情,如果他們真的選擇離開抛棄她,那麽她也認了,以後也絕對不會再去回頭,比起心硬她比楚家的任何一個人都要來的幹脆。
人若負我,我必負人。
空氣中若隐若現地飄過一縷罂粟烏沉甜膩纏繞的香味,在這個滿是消毒藥水的醫院裏顯得格外地突兀,這縷香氣就那般肆無忌憚地飄蕩着緩緩地鑽入她的鼻息,她本就有點小鼻炎,忍住想要打噴嚏的欲望,放下手中的筆,不斷地揉了揉鼻子,鼻子上頓時沾染了她手上的灰噗噗的鉛筆粉。
總覺得背後有一道目光盯着她,她下意識地回頭過去一看。
窗臺上簇新的淺藍色百葉窗的後面站着一個男人,渾身上下穿着中世紀貴族的服裝,相當奢華高調,耳朵上的耳釘熠熠生輝,那張充滿危險性的臉讓楚楚心驚,她本以為許慕辰那樣的人這輩子在看到別人的臉不會再有任何的波動,但是事實就擺在眼前。
這個男人的容顏太過于妖媚,少了幾分陽剛之氣,多了些女人都少有的慵懶詭魅,眼睛比例狹長,就像是一條在你背後時刻緊盯着你的毒蛇吐露着紅信子,想要将盯上的獵物最後給蠶食了。
楚楚只感覺後背一涼,立馬将頭給轉了回來,愣了許久,然後緩緩地問道,“那是……?”
蘇境順着楚楚剛才的目光看過去,簇新的淺藍色百葉窗邊上哪裏還有什麽人,有的只是一縷怎麽都揮散不去的罂粟烏沉香味,那是蘇遇身上特有的味道,他面無表情道,“那是我哥。”
“長得和你不是很像。”她淡淡道,那個男人身上帶着太多的攻擊性跟侵略性,給她的感覺就是危險。
“是啊。我要是能夠長大肯定比他還要迷人,不過我現在這個樣子倒也是不錯的。”說這話的時候蘇境眼眸中神色太過于複雜,他的唇角那抹痛苦的笑容都舒展不開。
他多麽想要長大,不再是這副少年人的軀體,可是他被太多的藥物給抑制住了長大,導致那些藥物在體內積攢的時間太久他再也長不大,他知道當初只是權宜之計,可是……
他沒有想過他會這樣子一輩子長不大,那些藥劑注入體內的感覺令他幾乎抽搐痙攣,可是并不會有人來理會他,那個護士長,甚至整個醫院都是蘇遇的,他要做的從來沒有人敢違抗,不是不能,而是根本不敢。
“蘇境……”她想要開口安慰他,卻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夠說些什麽,他的病情全醫院的人皆知。
絕症,根本治不好的,更何況他還有一個只手遮天的哥哥,根本沒有人敢對他怎麽樣,向來都是敬畏有加,更多的是忌憚和恐懼。
“你的後腦勺現在怎麽樣了?你看現在都長出些新的頭發出來了,還毛絨絨的好可愛啊。”說着,蘇境就孩子氣地伸手在她的頭發上不斷地摸來摸去,嘴裏還不斷地新奇地說道,“好像小雞的絨毛啊。”
見蘇境的手上還戴着那副很厚的藍白相間的手套,可能太久沒有清洗顏色開始有些變舊了,一想他手背上那些宛若馬蜂窩的針孔,她話到嘴邊又開始咽下去,“這天氣還開始漸漸轉暖了,我給你弄一副新的手套吧,剛好可以展現我設計系學生的天分!這副手套戴着太熱了點。”
“真的嗎?”蘇境像個孩子一般跳了起來,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他的耳朵上也打了一枚耳釘,和之前站在窗臺邊上的男人耳釘格外相似,黑藍色的寶石切割簡單成色卻是最為上層的,在陽光的照耀下這個耳釘發出異常不一般的光芒。
“當然了。我向來是說話算數,一言九鼎。”
“太好了!”蘇境雖然是少年的身體但是依舊是一個男孩子,他一高興緊緊地抱住了楚楚,力氣不大但是足夠将她的身體脫離地面開始不斷地旋轉着,俨然一副開心的模樣,不知道轉了多久他才将楚楚放下來。
他在瑞恩醫院就是一個禁忌的存在,沒有敢跟他對着幹,也沒有人關心他,那麽多年,他面對着病情面對着尖銳的針劑,他都是一個人渡過,他久處黑暗之中被人仰視,從未有過朋友,卻被楚楚身上堅韌溫暖的氣質給感染了。
“對了。”楚楚猶豫了片刻,在蘇境的目光下将手中的4B鉛筆和畫架都整理好,整個過程都像是一個莊重的儀式,“我就快要出院了,我後面的傷口早就已經拆線了,醫生說可以拆線了,我……很快就要走了……”
氣氛一剎那的凝固,彼此之間安靜地沒有聲音,只有風吹過的痕跡。
夜裏躺在病床上的楚楚輾轉反側有些睡不着,自從上次跟蘇境說了她要離開的事情後,蘇境就沒有再出現過,一連着好幾星期,甚至連許老爺子也不知道幹什麽去了,去他的病房看他的時候聽護士長說病人暫時已經出院了。
“想想也是許慕辰的爺爺又會是什麽一般人物?自然是有很多的事情要處理……”她嘲笑着自己的想法太過于簡單和天真,許慕辰能夠将VR打造出這樣一番景象來,或許多少和他爺爺分不開吧,許老爺子身後時刻跟着兩個站姿筆挺的年輕人,形影不離地保護着他的安全,說不定是什麽重要人物呢,哪裏能夠跟她這個小女生一起啊。
至于……蘇境……
她根本不敢多想,他的哥哥絕對不是什麽簡單的人物,她還是能躲多遠就多遠吧。
病房內的時鐘在不停的走動着,黑暗中有月光從窗戶的外面照進來依舊可以看到長針短針都到達了12,今晚許慕辰恐怕是不會來了,每每到12點的時候他向來就會出現,什麽也不幹,就是躺在這裏睡覺,她一番鬧騰他就是一陣威脅。
比起蘇境的哥哥,她突然覺得冰冷禁欲的許慕辰來的更可愛一點,那個男人……宛若毒蛇,讓她心生害怕,特別是那雙眼睛,每次想起時就會不寒而栗。
她越是想着這些身上更是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加上窗戶邊上不知道有什麽在“窸窸窣窣”地,甚至還有人爬上窗戶的聲音。
不會是賊吧?
這麽昂貴的醫院還會進賊?
“咚”一個纖弱的身影從窗臺上跳了下來,盡量地将聲音控制到最小,仍然是發出了聲響,楚楚內心不免有些緊張起來,這是進賊了,她閉上眼睛立馬裝睡。
對方的氣息越來越近,身上帶着濃重的消毒水的味道,她的鼻子最靈敏不過了。
五米……
三米……
對方直接撲在了她的病床上,她吓得四肢都伸得筆直,一動不敢動。
直到對方開口說話的時候,她聽出來對方的聲音,“楚楚,你帶我離開這裏吧?”
“蘇……蘇境?離開?為什麽?”她想要起身卻被蘇境按住了,蘇境順勢地躺在她身邊另外一邊空着的床鋪上,一個在被子底下,一個在被子裏面。
蘇境僅僅穿着病服就偷偷地溜出來,不免有些冷,蜷縮起來,側着身子面對楚楚小聲道,“院長前幾天跟我哥說,我沒有幾年可以活了,最多還有三年的時間,我活這麽大幾乎都是在醫院裏渡過,從未見過外面的世界,我只是有點不甘心自己死的時候什麽都沒有經歷過,整天和這些化學儀器打交道,身上手上全部都是針孔和儀器留下的痕跡。”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淡,淡的就像是在說天氣預報,口吻中淡淡的還透露着些許輕松的感覺,可越是這股輕松的感覺說出這般沉重的話令楚楚的心上宛若裝了一塊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我沒有朋友,好幾年見不到我哥一面,就像一個活死人活在這個醫院裏茍延殘喘,所有人都敬畏我,都懼怕我,都因為我的身份和我的身體不敢靠近我,因為我有個厲害的哥哥,所有人都怕我,甚至準确的說因為他的關系所有人都遠離我,好似我是什麽瘟疫般,直到你的出現,可能是你不知道的緣故吧,才會不忌憚那麽多靠近我,這個醫院是我哥旗下的産業,他說一旦我死了他就将這個醫院給關了,我當時多麽心軟,心想這個醫院住着那麽多人,要是因為我給關了那麽多人的病情怎麽辦?難道也要面對着絕望然後死去麽?”
“蘇境……”黑暗中只能夠看清蘇境的輪廓,纖瘦好似女孩子,和他的那個哥哥真的大相徑庭。
楚楚怎麽都想不到這個醫院是蘇境家的,不過也難免他這樣的衆星捧月,自然是有身份的人。
“可是,我現在不這麽想,我連自己都沒辦法脫離這個醫院,別人的死活又真的和我有關系麽?他關也好,不關也好,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
隐約間楚楚好像聽到空氣中有些潮濕,有水分在不斷地跳動着,蘇境公鴨嗓的變聲期還沒有過,說這話的時候卻依稀聽出哽咽聲,他強忍住不讓她知曉。
“我不想要像一個傀儡般生活在這裏,這個巨大的不見天日的牢籠裏,哪怕我享受着最好的東西,最好的醫療來維護我的命,我都不稀罕,我這是絕症,我只想要最後一段時間裏燦爛地活着,你……帶我走吧,楚楚,離開這裏後我不會麻煩你的,我會自己找地方去看夕陽看日出看所有的風景,我要吃遍所有最髒最垃圾的食品,去你媽的養生去你媽的健康,我都不稀罕。”
隔着春冬的厚厚的被子,楚楚往左側過身,剛好和蘇境面對面,她隔着被子緊緊地抱着他,輕輕地在他耳邊說道,“我知道治療的過程中有許多的痛苦,可是蘇境,你要是走了你想過你病情複發的時候怎麽辦嗎?你要是走了你哥哥怎麽辦?你确定好為你的任性出逃做出相對應的承擔了嗎?”
“那些針孔就像夢靥般不斷地纏繞着我,我時常能夠夢到那些針孔有如千軍萬馬朝着我的身上、腦袋上鋪天蓋地地紮過來,我躲都沒有辦法躲。許多的藥劑和儀器我只要碰一次我就好像死一次,好多次我都以為我快要死在儀器臺上了,可最後還是活過來,還有比現在更糟糕的狀況麽?”空氣中她似乎聽到了他的自我嘲笑。
那樂觀開朗地外表下藏着一顆傷痕累累的心,柔軟、千瘡百孔,只消一點點的風就能夠從那些孔眼裏肆虐穿過。
靜谧的夜色下兩個人隔着被子緊緊地相擁着。
無關心動,無關風月,只有對生命的敬畏和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