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融冰
融冰
久別重逢總是讓人振奮和欣喜的,陳強體貼地讓魏明、林榆和陳芊三人在樓上雅間敘舊,自己在樓下招呼生意。推杯問盞之間,幾杯酒下肚,整個人跟着暖了起來,大家十分有默契地沒有提到當年陳芊不告而別的原因,說着這五年之間發生的趣事,一時間似乎回到了當年小飯桌上的場景。
“當年可多虧了你,”魏明這幾年在陳記酒館歷練,人也大方了起來,不會像之前那般話少了,“你們搬走之後,肉鋪子的禁令就取消了,今上還破天荒地在宴席上點名要葷菜,宮內帶了好幾個禦廚來陳記學習取經,這街上啊,就肉鋪子也就多起來了。”
“只是這學院裏,兩派的關系愈發地緊張了。”林榆家鄉在北方,這幾年很少回鄉,加上嫁給了魏明,也就徹徹底底地随着自己的意思安定下來了。
魏明也不像那些男人一樣不讓媳婦出門抛頭露面,林榆一直留在了書院,自然對書院的形勢看得分明,見陳芊有些不感興趣的意思,末了加了一句,“不過這跟我們這些升鬥小民無關便是。”
林榆和魏明還是将王牧之的處境看得鮮明,母親失寵,父親不知從哪裏帶回來一個年齡相差無幾的弟弟回來,世家子弟與要靠科舉選擇進入官場改變命運的平民子弟成了兩派,科舉不斷推行,這平民子弟的官員也不斷壯大,而他們所選擇的代言人,恰恰就是後面進宮的二皇子,況且,那位也站在了平民子弟官員這一面。
“當年……”陳芊主動挑起了話頭,想到當年自己沖動的性子和那些破事兒,自己倒是先笑了,“大家都是靶子罷了,王倉舒她也算個可憐人。”
“當年若不是她不依不饒,事情能鬧這麽大麽,雖然不知道後來王府衰敗與她有沒有什麽關系,但是就憑她那般想置你前程于不顧的性子,若是我看見她如今的下場,也是要拍手稱快的。”林榆還是帶了點江湖氣,讓她格外有韻味,魏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整個人看起來甜膩膩的。
“啊啊啊啊甜甜甜,甜到膩味了,你們也為我這個尚單身的人想想。”陳芊一句調笑引得林榆笑罵:“還以為你也許了人家呢,畢竟是大姑娘了。”
“我不急的,不急的。”
“是不急還是不願?”
“好姐姐,牙尖嘴利的真的是怕了你了。”
“誰是你姐姐,你可別把我說老咯!”
林榆一巴掌輕拍下去,陳芊覺得自己要吐血三升了,摸着桌上的小酒杯緩了緩,低垂下了眼簾——不急還是不願?總要回來道個別,才甘心罷。擡眼時又是笑嘻嘻的模樣,說着北方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豪爽,也說了北方的鵝毛大雪,氣氛登時又活絡了起來。
這廂的氣氛其樂融融,那廂王牧之恨不得甩脫這顆牛皮糖。
之前那位将淑妃和繼弟王牧林帶進宮裏來,還想着讓王牧之多帶王牧林見見世面,畢竟王牧林在民間長大,很多屬于皇子貴族享有的權力和教育他都是不曾沾染的,這個孩子看起來也很乖,但若不是王牧之有幾分功夫,加上賢妃娘娘尚有幾分勢力,早就被外邊軟糯的少年給騙了。
這少年可并不軟糯,切開來妥妥的黑心,王牧之想着還要和他虛與委蛇,就覺着不如晾着他來得清淨,正好到了飯點,把他打發得遠遠的,王牧之忍不住又出宮了。
王牧林可不傻,他看得出來他這位便宜皇兄很讨厭他,也看穿了他在父皇面前一套,在其他人前又是一套的性子,跟着娘親摸爬滾打這麽些年,自然也要自保,讨好人是最為容易的了,即使是天子又如何,他今天跟皇上說便宜哥哥對他如何如何,明天也說,只要将自己的地位放得低,弱者自然能引起強者的同情,況且——只消每次都提到王兄似乎對他的身份來歷多有鄙夷,上面那位就會更震怒幾分。
生來就是太子又如何,還不是要被皇帝給薅下去。
——
王牧之還是站在了雅間前。
雅間裏面說話聲音能模糊地傳來,他還能想象到少女靈動的眼睛——不知她,近來可好?
小二哥上菜的時候瞥見雅間前有人站着,想了想,借着上菜的由頭進去禀告了東家。
王牧之還在糾結自己該不該跟三人打個招呼,就聽見自己等着的雅間的門“吱嘎——”地開了,從裏面探出一個人來,問:“就等你啦,怎麽不進來?”
仿佛這五年的隔閡和多年之前的那個誤會都沒有阻擋在四人中間一般。
“來吧,”王牧之被拉近了雅間,“遲到了這麽久,罰酒吧!”
王牧之有些激動地自己灌了自己好多杯酒,林榆和魏明見陳芊心無芥蒂,也松了口氣,開始活絡氣氛,這對夫婦五年前還跟悶油瓶似的,五年後倒是叮叮當當響,王牧之的左手還攥着什麽,又偷偷地塞回自己的袖子裏了。
王牧之剛來,陳芊他們可是開席很久了,酒足飯飽之際大家都有些醉醺醺的。
陳芊之前的房間依舊給她留着,魏明林榆住得不遠,離陳記酒館也就兩條街的樣子,魏明扶着喝得醉醺醺的林榆回去了,陳芊之前從來沒有看見林榆醉過,今個兒也是高興,陳芊自然也是醉了,整個人飄忽忽的,眼睛卻亮晶晶的。
其實她早就醉了。
從她将王牧之拉進三人之宴的時候,就已經忘了自己身處何地了。
王牧之長高了,不知道少年是不是都長得那麽快,她現在都要擡頭看他了。
“王牧之。”
“嗯?”
“王牧之。”
“……嗯?”
“王牧之……”
王牧之還沒來得及回應,陳芊就已經徹底失去了自己的意識,醉成了一灘爛泥。
她身邊的侍女是從北方帶來的,倒是不認識王牧之,有些警惕地從這位客人手中接過自己家小姐,送自家小姐回房了。
那個人雖長得不磕碜,但是笑得蠢兮兮的,還是要警惕幾分。
王牧之倒是沒細想,還是覺着一本滿足,笑裏透着傻氣,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樣子。
王牧之也沒有停留多久,畢竟這一趟出來也算是放縱了,想到宮裏的那堆爛攤子,本來活泛的心思倒是熄了不少,回到宮內看了會兒書,攥着玉佩睡着了。
——
淑妃的賢林宮內歡聲笑語,似是淑妃娘娘說了什麽好聽的俏皮話,逗樂了皇帝。
能讓皇帝撕開自己與賢妃之間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約定的人,必然不是等閑之輩,言語之間尺度的拿捏也頗有分寸。
皇帝曾經是一個好皇帝,和一位好父親。
但是那也僅僅是曾經。
在賢妃害喜之時出宮微服私訪,結識了南城出身貧寒的淑妃,兩人暗生情愫。
信了這人的甜言蜜語,淑妃将自己托付,沒成想這人雲雨過後除了銀錢什麽也沒有留下,匆匆回宮的皇帝自然忘記了待字閨中卻偷食禁果的淑妃,在入宮之前的那段日子,真是煎熬。
皇帝變了,因為那封信。
自從昌平郡主王倉舒帶了那封密信進宮的時候,就注定了這個身居高位的人的倉皇,他已經四十歲了,已經不再年輕了,沒有勇氣去接受新的腥風血雨了,自然要先下手為強。
淑妃迎合着皇帝,讓整個賢林宮染上了情 | 欲的色彩,而那個人的力不從心,也讓淑妃顯得尤為暢快。
你且等着吧。淑妃在心裏說,眼底閃過一抹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