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011.
距離驟然拉緊,喻梧桐下意識後退了一步,上半身往後傾仰了一分,她神色緊張抱着自己的包。
嘴裏逞強喃喃,“我最近記性很差,記不得很正常。”
她語調裏滿是肯定,裹挾着一股躁氣,低弱氣勢試圖反抗莊晏的試探。
注意到莊晏依舊試探的模樣,喻梧桐亮澈黑眸隐隐約約透出嗔怒,“不信你還問。”
莊晏耷拉下眼睑,又漫不經心擡起,倏地譏諷笑了一聲,面色恍然。
“我說不信?”
深秋夜幕總是來的比夏季早,時間剛過七點,周圍漆黑一片全然靠着路燈照亮。
莊晏身形在路燈襯托下愈發偉岸,喻梧桐不改防備狀态,巍然不動直視着莊晏。
她眼露倔強緊抿着嘴唇,眉梢越颦越緊,心底積累的怨氣跟暴躁到達頂峰。喻梧桐幾番想遏制下情緒,終究是徒勞,她一看見莊晏似笑非笑的表情,胸腔裏的怒火便不斷燃燒着。
莊晏看着她即将發脾氣的狀态,兀自挑眉站直身形,耐心等待着她的下文。
“就算是你是我老板。”
“嗯。”
“我還是得說,你憑什麽胡亂猜忌我?”
“我的私事又不會影響到我的工作,你這是第幾次探究我的私生活了?”
“我不發火,你當我真的脾氣很好?”
喻梧桐有股沖動,想把包砸向莊晏始終淡漠的臉上。
看他是否能繼續保持事不關己的姿态。
莊晏冷若冰霜的臉龐松動了一絲,利落垂下眼睑,伸手從包裏摸出一包香煙。
随意将煙叼在嘴角,他手指滑動點燃打火機,煙頭上驟然冒出明明滅滅的赤紅火星。
他一般不會突然在談話間抽煙,除非他是真的在壓抑脾氣。
喻梧桐壯膽似得再次仰高自己的脖子,腦內卻思考着怎麽逃跑。
莊晏薄唇輕啓吐出白灰色煙霧,一股煙霧缭繞在兩人中間模糊着界限。
“還想說什麽?”
“想說你是不是有毛病。”
喻梧桐眼眸朝上,一不小心吐露出真實想法,話既出口喻梧桐不打算收回。
她脾氣一股腦全撒完,眼下僅剩下善後部分的躊躇。喻梧桐眼眸不自覺轉動,張望着周圍環境,正準備擡起的腳被莊晏一道冰冷嗓音打斷,“因為白齊?”
“什麽?”
馬路邊車喇叭聲不斷作響,喻梧桐誤以為是她聽錯了。
“因為白齊?”
莊晏難得有耐心多重複了一遍,黝黑瞳孔直視着她,像是無形枷鎖束縛着喻梧桐,強逼着她正視他所投放的目光。
喻梧桐徹底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憤恨着神色把包挂在肩膀上。她墊腳拍了拍莊晏肩膀,語重心長道。
“賺了那麽多錢。”
“別心疼,去看看腦子。”
喻梧桐話語一落立馬抽回手,仿佛她碰到的東西是顆尖銳的仙人球。
鼓足勇氣刺了莊晏一句,她心情飛揚到想尖叫。一路上嘴角不斷上揚,她手指按住語音條,眉飛色舞跟楊柳發着微信叭叭,“我是忍不了了。”
“我再忍他那個狗脾氣。”
“我跟千年老龜有什麽區別。”
“說起狗,我晚上差點跟狗吵一架。”
楊柳剛到家,渾身疲軟她懶散躺在床上,手機開着揚聲器丢在一旁。仔細聽完喻梧桐綿綿不斷的唠叨,她噗嗤一聲笑出了聲音,“你是真大膽,你忘記了嗎?”
“他,莊晏。”
“依舊是你老板。”
“周末不上班,但你星期一得上班。”
喻梧桐還想繼續吐槽的心情瞬間消散,單手舉着手機目光呆滞,輕聲喃喃了一句。
“我覺得我應該還有彌補的機會…”
“機會?你得記得,他睚眦必報。”
“…”
“我不記得。”
喻梧桐手指扶在光潔額間處,眼底浸滿生無可戀。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舒緩着翻湧情緒。
最後,喻梧桐無力往後一靠背脊砸在沙發上,“我是真的忍不住。”
“我站在那跟偶遇的老同學說句話。”
“他居然問我什麽記不記得。”
她記得才有問題吧。
楊柳倏地睜開惺忪眉眼,緩慢坐起身手臂撐在腿邊,頗具深意道了句。
“你遇見誰了?”
“好像是叫白齊。”
“你居然遇見他了?”
楊柳詫異不已,語調不斷攀升拔尖。
喻梧桐驀然一愣,“啊…怎麽了?”
電話那頭的楊柳高深莫測嗤笑了聲,沒告訴喻梧桐到底是為什麽。
任由喻梧桐怎麽問,楊柳全然秉持着閉嘴狀态,導致喻梧桐睡着前,還在不斷思考這件事情。
難道,這是她過往桃花?
慵懶周末在喻梧桐無限恐慌中度過,臨到上班節點,喻梧桐緊攥着衣角,半仰着腦袋死盯着門口幾個大字。
下垮嘴角時不時溢出一聲沉悶嘆息,其中夾雜着喻梧桐感嘆般的吐槽。
“上輩子造了什麽孽。”
“這輩子給莊晏當員工。”
短短一段時間,莊晏已經耗盡了她的好感。
取而代之的是無盡厭惡。
果然還是得距離産生美。
喻梧桐深吸了一口氣聳下肩膀,挺着胸膛大步朝裏走,俨然一副即将奔赴激烈戰場的模樣。
沒堅持多久,她腳步跨進事務所大門,喻梧桐識相縮下脖子。
她卑躬屈膝般小步走自己辦公位置上,安然且安全的坐下。
早起時,喻梧桐眼眸酸澀充血。
她放棄了隐形眼鏡,往包裏放了一副鏡框眼鏡。
喻梧桐胡亂摸索出眼鏡盒,熟稔戴上後再伸手開啓電腦。
忙碌工作日就此拉開序幕。
不知是不是星期一的緣故,事務所格外的忙,每個人似乎沒有停下過腳步。
莫不然便是瘋狂敲擊鍵盤的聲音。
以此來慶祝新的星期一。
連帶中午那頓飯也是潦草解決,就算是這樣,很多人都需要加班加點,勉強能完成當天工作。
至于喻梧桐明顯更慘,辦公室同事全走光了。徒留下她一個人還在孤軍奮戰,半阖着趁着眼皮,手指敲擊速度變慢,腦袋往前磕着,冷風襲來她清醒了一分。
喻梧桐用微涼掌心拍着臉頰,繼續敲擊着手邊鍵盤。
一分鐘中,她徹底扛不住腦袋砸在辦公桌上陷入沉睡。
莊晏關掉自己辦公室的燈,手臂搭着外套跨步走出。
他放眼望去,偌大事務所裏,徒留着一盞明燈。
是喻梧桐的位置,莊晏皺了皺眉朝她走去,修長身形站在她身邊。
他偏頭打量着喻梧桐恬靜睡顏,随後不着痕跡颦了颦眉。
莊晏粗略移開視線,想出聲叫醒喻梧桐下班,轉眼想到她的吐露,莊晏冷哼了聲轉身準備離開。
他無意間踢到一個東西,莊晏下意識頓住腳步,黑眸微眯仔細打量了一瞬。
莊晏半蹲下身撿起那把匕首,小巧的匕首放在手心中分量卻不輕。
莊晏拾起那剎那間,觸碰到了一處凹陷,他挑了挑眉梢,用指腹磨砺着那處凹陷。
眉心微跳,下意識多停留了幾秒。
念。
甲骨文的念字。
莊晏半蹲在地上的身子緩慢站直,借着那盞孤獨晚燈,仔細琢磨着手中的匕首。
深邃眼眸越發凜冽,微微眯了眯,再次看向喻梧桐的眉眼中嵌着考究。
她怎麽可能會拿到青銅器,按照她不太在意的程度看來。
她似乎并不明白,這是真正的青銅器。
喻梧桐腦袋動彈了一瞬,天氣很冷手臂發麻,她睡得不安穩,眼皮蠕動眉毛颦起又松開,一副即将悠悠轉醒的模樣。
莊晏沉着目光落在她身上,手掌颠了颠匕首,沉默了片刻,莊晏把匕首重新放回她敞開的包內。
冷風再次灌進寬敞辦公室,莊晏擡手睨了眼表盤時間,聲線暗啞,“喻梧桐。”
“嘭。”
一聲刺耳巨響響徹事務所,喻梧桐被響聲驚醒,應激似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她雙手緊捂着劇烈起伏的胸口,還沒有徹底緩過來,餘光瞥見站在旁邊一言不發的身形,喻梧桐再次吓了一大跳。
頗為不悅,“你幹嘛不出聲?”
“?”
莊晏裹着濃重不悅的眸子裏,露出好笑情愫,他剛剛叫那一聲,她倒是充耳不聞。
喻梧桐長松了一口氣,悶悶出聲。
“算了,我下班了。”
喻梧桐收拾好東西準備擦肩離開,頭頂刺眼燈光突然消失,黑暗瞬間侵襲整個事務所。
眼睛所視範圍內沒有一絲光亮。
喻梧桐無比慶幸自己戴了眼鏡,黑暗裏可以模糊看清。她下意識打開手機電筒照亮腳下的路,小步朝外走去。
身後傳來一陣又一陣悶響聲,似乎是誰撞到了桌椅。
喻梧桐側過身将光亮照在莊晏身上,他還未收斂起的懊惱跟無措無處躲藏,雙手正扶着一張即将跌落的辦公椅,喻梧桐強壓着上翹嘴角,用力保持聲線的穩定。
“莊律師,你是夜盲?”
怎麽會這麽巧呢。
她正想洗刷莊晏,喻梧桐趁着黑暗露出一抹狡黠笑意。她用着一聽就很假的誇張語氣。
“诶,我手機沒電了。”
手機傳出的微弱光亮随着她話落而消失殆盡。
莊晏眼前的路又消失了。
“莊律師,要不我扶你?”
她咬着下嘴唇,堵住自己即将出口的笑聲。窗外細微路燈照射進來,喻梧桐恰巧能捕捉到莊晏糾結神情,她裝模作樣清了清嗓子,“不願意?”
“算了算了,我走了。”
“等一下。”
莊晏被逼無奈只能妥協,他緊颦着眉毛,嘗試性伸出手掌。他根本看不見喻梧桐在哪,憑借着感官尋找她的身影。
這種感覺很熟悉,熟悉到莊晏有一瞬的怔愣。
直到,喻梧桐拉住他的手腕,柔和掌心貼在腕骨處,莊晏才覺胸口悶氣少了一分。
喻梧桐沒有那麽好心,她刻意找尋着難走的路。
促使莊晏吃了不少啞巴虧。
等她們走出事務所,莊晏已經被障礙物撞擊了好幾次。
保安從大門小跑過來,氣喘籲籲說話磕巴着,“莊律師,抱歉。”
“是有人故意關的電閘…我剛剛已經把電閘打開了。”
莊晏眉眼間淬着陰霾,好半晌,他從喉嚨深處硬憋出個單音。
“嗯。”
喻梧桐看着他大步流星離開的背影,倏地破功大笑出聲,笑到直不起腰。
面對保安大叔的茫然無措,她擺手打着馬虎。
“沒事,他就這脾氣。”
反倒是剛被“訓斥”了的徐文,完全不敢擡頭,雙手無措交疊在一起。
商戍氣到眉眼發紅,胡子上翹,“你的主意。”
“真挺馊。”
活了這麽多年第一次被訓斥。
真是新鮮。
徐文腳邊歪斜擺放着一根木棍,跟一個中間被敲到凹進去的鐵盆。
他掩飾性的讪笑幾聲,替自己辯解道,“你提出關電閘…主意不也挺馊。”
曾經莊嚴肅靜的商戍,現在哪還有以前的樣子,商戍倏地氣笑了。
“徐文。”
“诶。”
他狗腿似得答應着,哪怕商戍臉色黑沉,他依舊嬉皮笑臉自顧自說着。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現在什麽社會跟以前一樣嗎?”
“肯定不一樣,所以人得向前看得接受新鮮事物。”
“是吧祖宗。”
“祖你個腦袋祖,新鮮事物,你看我新鮮嗎?”
“倒新鮮不新鮮吧。”
商戍被徐文氣到腦袋痛,單手扶着自己的額頭,深吸了一口氣暗暗想着。
算了他大度,商戍了起眼皮對上徐文那張燦爛笑臉,“我大度個屁。”
一巴掌拍在了徐文的肩膀處,力道不大只作威脅,“走了,丢人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