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009.
楊柳回家後,喻梧桐打開窗戶任由秋風吹進家裏,她獨自坐在窗落邊,面色淡漠眸色毫無波瀾,視線認真聚集在面前電腦上,碎發被微風拂動,耳畔裏盡然是某紀錄片的聲音。
“每一片甲骨文上,無一不記載着這位傳奇女性,戰功赫赫多次擊敗來犯敵軍,多次擔任大祭司。”
喻梧桐抱着一本紙質順滑的馬克本,右手握着一根水墨筆,了然目光往下滑動,垂直砸落在本子上,稍稍用力在馬克本上寫下了兩個字。
蔔念。
許是疲憊了一天,她思緒逐漸飄散,腦袋一偏一依斜靠在窗邊。
眼眸漸漸阖上,水墨筆掉落在地,紀錄片的聲音還在繼續,恍惚間,她感覺自己再次回到了博物院,站在鸮尊的櫥窗前久久停留。
夜晚漸靜,她忽然被冷風驚醒,嘴角輕啓難受嘟囔了一聲,摸了摸僵硬脖勁,擡起電腦随意放在桌上,踢踏着拖鞋走進房間睡覺。
她絞盡腦汁想回憶起剛剛的夢境,怎麽努力,最終卻依舊是一片空白。
按照她之前的作息時間,現在這個時間點正是她興奮時刻,輪到現在,晚上十一點左右,她選擇陷入夢鄉。本以為生物鐘會很難調整,早上起床竟然十分輕松。
深秋難得出了一次大太陽,溫度陡然升高。喻梧桐身上外套顯得多餘,悶熱天氣下她渾身燥熱。
迫不得已拉高袖子露出白淨手腕,一道淺凸疤痕驀然出現映入她的眼簾,她站在洗手間鏡子前,神情逐漸緊繃,擡起眼睛看了看自己的臉,又趕緊低頭打量着纖細手腕。
這塊疤痕是她無意間燙傷的,但,是雙面鏡燙傷的,不是現在。
明明昨天晚上還沒有,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
巨大恐慌與不解占據了她的大腦,喻梧桐雙手并攏,捧着清水拍打在自己臉上,冰涼觸覺襲來,她慢慢冷靜下來,用力揉了揉那塊皮膚使其發紅,她深吸了口氣重新走出去。
剛到工作室,劉玲走出茶水間瞧見她的身影,“莊律師讓你泡杯咖啡送進去。”
“好。”
想着溫度升高,她往咖啡裏放了幾塊冰塊,穩妥端着手中,走進了莊晏辦公室。
莊晏犀利眉眼緊盯着電腦,出聲敦促她放在旁邊,喻梧桐目光粗略一掠,瞧見了他屏幕上的消息,密密麻麻的字眼聚集在一張Word上看起來十分複雜。
“看什麽?”
他嗓音裏夾雜着濃重不悅,擰眉看向她,喻梧桐閉了閉嘴巴,不免在心底腹诽,擡頭就能掃見屏幕是她的問題嗎?又不是什麽機密,她又沒有仔細看。
“沒有沒有,我先出去了,你忙你忙。”
萬年老妖怪的脾氣,可能都比他好些。
下午,喻梧桐做完整理資料的工作,只身跑去咖啡廳摸魚,坐在高腳椅上,雙腿不斷晃悠,扒拉着手機給楊柳發着消息,“晚上跟你吃完飯,我還得去接莊晏,搞不明白他不能叫代駕嗎?”
楊柳的回答讓人啼笑皆非,“可能,他害怕一個人。”
喻梧桐沒好氣嗤笑了一聲,把手機倒扣在桌上,琢磨着時間看什麽時候準備上去,輕松愉悅心情沒有多久便被打斷,不遠處的吵鬧聲震耳欲聾,順着聲響看過去,入眼是一對年輕人正在争執不休,她嫌聒噪索性提着咖啡回到了事務所。
她突然接到了一份與之前不同的工作,劉玲說是莊晏讓她整理這份資料。
打開一看是關于離婚訟案,看到離婚兩個字,喻梧桐頓時覺得兩眼發黑,她最讨厭的就是争吵。
無休止的争吵根本無法解決真正的問題,倒不如保持清醒繼續沉默來的安靜。
等她整理完資料,時間過了下班的點,周圍同事零零散散開始離開,喻梧桐提着自己的包,小跑出了事務所,找到楊柳的車,“你來這麽早?”
“我不是想着,你晚上還得去接莊晏,他萬一提前結束,你不得沒吃完飯,就要去接他?”
一聽這件事情,喻梧桐目光失焦,無力聳下肩膀,滿臉不樂意,“到時候他回家了,我得繼續打車回家,我倒是想辭職換個工作。”
她重操舊業畫漫畫,完全能夠養活自己,不過是擔心這件事情太突兀,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按照這樣的作息下去,她兩邊工作都無法搞定,辭職的計劃在她心頭開始盤旋。
“前兩天不是念叨着絕對能堅持?為什麽又想辭職了?”
喻梧桐做了個鬼臉,俏皮吐了吐舌尖,“單純因為莊晏太讨厭了。”
“這倒的确沒錯。”
楊柳吃飯期間,無意提到她最近出差,“有什麽需要我帶的?”
喻梧桐正欲擺手作罷,思緒一轉,想起之前去博物院買的棒棒糖,逼真到她舍不得下口,眼睛轱辘一轉笑成月牙形,“你去一趟博物院呗,幫我買一下棒棒糖。”
“好啊,然後呢?”
“沒了。”
之前喻梧桐準備送楊柳的禮物裏也有棒棒糖,不巧的是被她不小心摔碎無法送出。
飯剛吃完,莊晏打來電話,喻梧桐翻了個白眼接起來,“我知道我知道,我現在就過來,嗯嗯嗯嗯。”
敷衍到極致的表情懸挂在臉上,楊柳哭笑不得。
腳步剛走出餐廳,沉悶一聲雷聲轟然響起,豆大般的雨滴砸落在地上,“我車上還有一把傘,你先拿去,我回家直接到停車場了。”
喻梧桐猶豫了一瞬,兀自點了點腦袋,緊挨着楊柳小跑到車邊,坐她的車去了餐廳。
雨勢越發大起來,喻梧桐裙擺全被雨水沾濕,舉着傘小跑到莊晏面前,她站在臺階下,昂揚着腦袋,擔憂眼眸裏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水霧,總給人一種泫然淚泣的錯覺。
莊晏舒緩眉毛漸漸颦緊,左手握着手機,界面上顯示着通話記錄,他是想打電話給喻梧桐,叫她不用過來了,他不知道下雨了。他深邃眼眸不動聲色打量着喻梧桐,凜然目光觸及到她手腕上那塊疤痕,明顯怔愣了一瞬,“喻梧桐?”
“啊?”
他本就高她很多,再加上站在臺階上,喻梧桐必須完全揚起腦袋才能與他對視。
莊晏散漫跨下腳步,站在她身邊,伸手接過她手中的雨傘,“走吧。”
莊晏依舊是一身嚴肅正經的西裝,喻梧桐身上的長裙随風飄揚看起來莫名和諧。
雨傘寬度畢竟只有那麽大,兩個成年人無法完全遮擋,喻梧桐自覺往旁邊靠了靠,令自己的肩膀裸露在外,“過來。”
喻梧桐擡眸凝望着他那雙淡漠眸子,抿了抿嘴角,還是向他靠近,透着冰涼的皮膚緊貼着他的西裝袖子,手臂上的水漬瞬間沾染在黑色的衣服上,把顏色染的更深。
莊晏絲毫不在意,舉着雨傘向她傾斜了一分,腳下步調放緩了一瞬,足夠她跟上。
回到車內,莊晏難得坐在副駕駛上,把雨傘丢在後座,右肩被雨水淋濕,喻梧桐多看了一眼,收回視線準備送他回家,莊晏突然出聲,“你的手腕怎麽回事?”
“啊…就,就之前的問題。沒有什麽的。”
“多久?”
莊晏死揪着這個問題不放,直白濃烈的眼神,看的喻梧桐心底直發麻,慌張轉動着眼眸,空氣似乎被抽吸掉,變得稀薄又壓抑。
“我怎麽記得,你以前沒有傷疤?”
他的語調不再僵硬嚴肅,饒有興趣提着尾音,收回灼熱目光,不緊不慢放向窗外,“你怎麽知道我以前沒有,你又沒有看過。”
所有人都告訴她,曾經的喻梧桐跟莊晏關系很冷淡,幾乎是不談話的程度。依照她以前的害怕程度,莊晏是不太可能注意到這些細節。
她現在只能硬着頭皮胡謅,誰讓她忘記拉下袖子。
“是嗎?”
“是。”
車輛啓動,莊晏煩悶阖上眼眸,這個話題看樣子是已經結束了。
壓抑氣氛不斷變得濃稠,讓人無法呼吸,莊晏再次悠悠了起眼皮,泛着靜明的眸子一寸一寸掃過喻梧桐手腕,大腦不斷思考着某些問題。
“到了,我先下車回家了,莊律師。”
莊晏攔住她迫不及待想逃離的動作,“傘拿上。”
莊晏目光跟随着她的背影,看見她跑開後,從包裏摸出一盒香煙,啪一聲打開打火機,将猩紅火星湊近薄唇邊的香煙上,灰色迷霧蔓延在車內,遮蓋住他微眯眉眼。
“怎麽會這麽巧。”
她手上那塊疤痕的位置,竟然會跟那個漫畫家重疊,莊晏猛吸了一口香煙,嘴唇輕啓煙吐露出煙霧,骨節分明的手指間夾着那根香煙,覆蓋着青色血管的手腕,搭放在敞開車窗上。
車內晦暗環境下,他臉色不明,後槽牙微動掐滅香煙,順勢下車扔進垃圾桶,最後,他筆直着背脊站在路燈下,給喻随打了個電話。
“喲,你老人家主動給我打電話,幹嘛?”
“問你點事情。”
“?”
“你妹妹手腕上突然有個疤,我怕你誣賴我欺負她。”
他的嗓音充斥着戲谑,故意下套讓喻随鑽,果不其然,喻随的反應跟他猜想的一樣,瞬間暴跳如雷拔尖嗓音,“她手腕上什麽時候有疤了?我怎麽不知道?你們事務所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