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又被魔頭抓走了

第68章 雲嶺村，災星少年（一）

雲嶺村，災星少年（一）

祈福節才過去，翌晨，曦光微亮，白秋便如自己事先應了宿念和唐墨那般，老老實實準備回萬魔宮。

只不過她這趟還打算将謝清之也給捎上，霧魇身為萬魔宮屈指可數的丹修，非但精于煉丹，醫術造詣亦是尋常人莫可企及，或許她有法子能醫治好謝清之。

原想直接離開，但憶起許時文曾教她的人情世故，其中不辭而別便是大忌，故臨行前，白秋還特意去了趟葉離沐住處。

奈何小道君不在，倒是折回途中遇見了言攸寧三人。

聽說她要走，言攸寧急了，追問道：“我還以為你昨日和大師兄……可是大師兄做了什麽，惹惱了你？”

白秋果斷搖頭。

小丫頭卻似沒瞧見，顧自數落起葉離沐，“秋秋你別同大師兄一般見識，他素來像塊寒冰，對你已然與旁人有許多不同了。若有氣，讓大師兄給你賠罪可好？你就這樣離開，大師兄知道，會很傷心的。”

她要回萬魔宮，不再纏着小道君，小道君高興都來不及，豈會傷心？

白秋覺得小丫頭這番話說得也實在沒道理，便懶得放心上。

“他沒惹本尊生氣，只是此次出來太久，萬魔宮還有許多事務等着本尊處理。”

“真的？”言攸寧一臉不舍，“那你何時回來？”

少女細想須臾。

兄長說，道侶對修行無用，那她如今也無需再逼小道君做她的魔君。既無所圖，便大抵是不會再與仙門弟子待在一起。

“不回了。”她幹脆應話。

“仙魔兩門本就水火不容，日後沒本尊給你們撐腰，少提及本尊的事，免得自找麻煩。”

跟着再不多說廢話，白秋越過三人便要離開。

楚熠思忖，忽地出聲将人叫住，“小魔尊莫不是在介懷預言的事？”

“預言？”少女回頭。

哦，不說她都快忘了，是有這麽個東西來着。

“小魔尊大可不用在意，黑煞神不近人情又多疑，其所言，九成是源于自己推測，沒人會信。”

言攸寧和紀辰聽了，立馬也贊同地直點頭。

白秋微怔。

遂地她蹙起黛眉，有淡淡惱意浮上眼梢。

卻不是為預言或玄天宗老頭，而是為自己和眼前幾人。

原本她對離開還心存幾許不舍，可如今聽這二人苦心替她找借口，就好像若非不得已，她便如何都不會離開似的。

是纏着小道君太久，才會讓他們以為，區區一個小道君也能将她拿捏住？

甚至忘了，她白秋并非是追在男子身後求愛的小丫頭，而是有利可圖才會追纏不放的魔尊。

少女抱肘，冷聲道：“你們信與不信，與本尊何幹？”

見那三人愣住，才不緊不慢補上一句。

“不過你們大可放心，本尊就算哪日成魔，也是紅衣魔頭。那穿黑衣的不是本尊，也別往本尊身上推，本尊的脾氣倒也沒那麽好。”

話音落，少女身影便似一道紅光在幾人眼前驟然消逝，唯殘了些許紅影，但也很快散盡。

幾人相視，默然良久。

楚熠率先打破沉寂，問：“小攸寧，大師兄去了何處？”

“靈器閣。”言攸寧沮喪嘆口氣，“一早便去了，說是要尋我師父買東西，還将秋秋囑托給我，結果……”

結果大師兄前腳走，秋秋後腳便也跑了，這可怎麽交代？

玉英山山頂，靈器閣。

“都在這了。”

小個子老人搬出半身長的木箱，費力壓在桌面上，然後大喇喇撣去身上灰塵。

“二十萬靈石，看在你是小丫頭的師兄，對她照拂有加的份上，收你十九萬，不賒……”

話未說完，一只芥子囊就被擱到桌上，将老人的話堵住。

“不必，攸寧還望玉英老人日後多加照料。”葉離沐淡淡撇下一句，便去揭開木箱。

玉英松了芥子囊的口，瞧了兩眼，又攥着囊底将裏頭靈石往外倒，嘩啦啦聲響竟是久久未歇，很快桌上便堆出一個小山丘。

他看得兩眼發直，又驚又嘆。

“少年人，你這可不止二十萬吶。”

“那便麻煩前輩将日後的火蠶絲都留給晚輩，靈石不是問題。”

“好！闊綽又大方，沒問題，日後我這裏的火蠶絲都留給你了。”

“多謝。”

手掌自輕盈的衣料上撫過，葉離沐暗自松了口氣，幸而這些火蠶絲衣料存貨是以紅色為主，正合那丫頭心意。

他又問：“只有這些？”

“剛誇你就得意了？什麽叫只有這些？”

将近三十萬的靈石盡數收好，玉英這才叉腰同他算賬，“火蠶絲有多珍貴，你知道嗎？一只火蠶十年才結一份蠶絲，你知道光是織成這些布料就得花多少火蠶絲？還大言不慚，若不是之前的常客突然沒了影，我積攢了百年，還沒這麽多給你呢。”

葉離沐确實不太懂這些，一時有幾分尴尬，趕緊拱手賠了罪，“是晚輩唐突了。”

“罷了罷了。”

好歹也是樁大買賣，還沾親帶故的，縱然他壞脾氣衆所皆知，但此時也沒真要計較。玉英招手讓人起來，又瞟了眼箱子裏。

“是給姑娘的？”

葉離沐面上一熱，不作聲。

“火蠶絲好，燒不壞刺不破，冬暖夏涼，姑娘肯定喜歡。你就安心吧，這些夠你縫個七八身衣裳了。再說，你一次縫太多，沒穿完，倒是樣式過時了，姑娘不喜歡不也白搭？”

這話倒說得不無道理，葉離沐揮袖，将衣料收起，又叮咛下次的仍要以紅色為主，這才帶上言攸寧早已委托給玉英老人的那幾箱子識靈鏡，拱手告辭。

剛步出靈器閣，兜裏的識靈鏡便有了動靜。

“大師兄！”

言攸寧脆亮的一嗓子嚎得葉離沐将靈鏡拿遠了些，皺眉低聲問：“何事？”

“你快回來，秋秋回萬魔宮了！”

少年愣一瞬。

“為何事回去？”

“說是要處理萬魔宮事務，可她還說，再也不會回來了。”

葉離沐平靜的神色驟然有了裂縫，好似堅硬的冰面忽然被人狠狠砸上一錘子，裂痕愈伸愈多。

“我馬上回去。”

他将識靈鏡收起，候在一旁的紅薔見狀才抱着手臂走近。

她端量少年幾眼，“何事能将你急成這樣？”

葉離沐欲開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連他自己都不知，為何白秋會突然離開，分明昨日二人還好好的。

好在紅薔一眼能看出個粗略，笑呵呵問：“是那魔尊丫頭的事？”

少年抿唇沉默須臾，點頭。

“她回萬魔宮了，我得回去。”

紅薔一臉了然，卻不緊不慢地将要禦劍離開的葉離沐又一把拽了下來。

“回去？不是要向千影婆婆學縫衣裳的本事？千影婆婆那可是尊大佛，不是誰都請得動，這次是看你娘的面子才應下，你若約而不應，縱然你是小皇子，可也沒下回了。”

“可……”葉離沐頓時為難。

“怕什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咳咳。”紅薔清了清嗓子，笑着糾正，“我的意思是，她是魔尊，要常待在萬魔宮，你何必急于一時？再說，姑娘生氣都是要哄的，你今日去，打算用什麽哄，空口白話？”

少年語噎。

“依我看，不如今日先去找千影婆婆學好這手藝，屆時帶幾身好看的火蠶絲衣裳去。萬魔宮什麽都不缺，但你這親手縫的衣裳可就不一樣了，叫她鐵石心腸，亦能被你打動。”

葉離沐思忖片刻，略擡眼皮，“……當真？”

“你可別忘了，在遇上渚宇和謝清之兩個混蛋前，你姑姑我可是從未敗過。”

想了想，少年指尖一劃，将劍收回，大步往前走。

“又非比試，論何成敗。”

“你！”紅薔被氣笑，趕緊跟上，“臭小子，那你倒是別聽我的啊。”

坐在屋內，聽聲辯出外頭那二人已離去，玉英有些坐不住。難得今日做了單大生意，他那壇擱了幾百年的佳釀終于有理由開封了。

于是不多想，他噔噔下了地窖，抱出佳釀到廳堂，拂開桌上雜物，手剛搭上壇塞時卻是一頓，想了想，還是起身将門關好，這才迫不及待拔出了壇塞。

甫一開封，香氣也急不可耐溢出，轉瞬間，他這靈器閣便從裏到外、由一層到頂層，皆充斥着濃厚酒香。

“這還沒喝呢，香氣就挺醉人的。”玉英感慨一句，擦了擦嘴角涎水，端起壇子就要暢飲。

“咚咚。”

一陣敲門、哦不，是踢門聲打斷了他。

玉英頓了下，卻不應，隔着門惱火地啐了外頭人一口，便要繼續。

“玉英老頭，快開門！我知道你在裏面，酒香都鑽出來了。”

“去去去，改日來，別打擾我喝酒。”

“再不開門，我便要将你那些偷工減料、以次充好、惡意擡價的小把戲都公之于衆。屆時，就算你煉制的法器再好，不僅不會有人買賬，那些過往的客戶也會将你這裏踏平，我看你怎麽做生意。”

玉英聽得這威脅，心裏微微發顫，但很快又平定下來，不屑哼哧一聲。

他那些事豈是那麽容易被人知曉的？許是虛張聲勢罷了。

玉英索性不去理會，端起酒壇子就要繼續，然壇子口尚離嘴邊還餘半寸時，忽地又停下。

不對啊，若不知曉，這人怎麽敢直言他幹過這些事？而且，用腳踹門，用威脅強買壓價，還沒大沒小地直喊他玉英老頭，這些事怎麽都似曾相熟？

在漫長的記憶裏搜尋一遭，玉英将酒壇子往桌上一頓。

呀，這不是他的貴客回來了嗎！

忙不疊起身，他興沖沖去開門，“白……”

待望見屋外笑呵呵的少年時，笑意一僵。

“你誰啊？”

“我是……”唐墨一拍腦袋，險些忘了，他如今修為、容貌和聲音皆被隐藏了起來，玉英不認識他也屬尋常。

靈機一動，唐墨改口，“我第一次來，你不認識。”

一聽這話，玉英就要關門，少年眼疾手快忙抵住。

“別急啊！我是受人之托。”

玉英兩眼一瞪，“受誰的托？”

“誰知道你那些事，就是受誰的托呗。”

“真的？”玉英半信半疑将人打量，“那你怎麽穿玄天宗的弟子服？”

“掩人耳目嘛，說不準下次我來，就是穿逍遙閣的衣裳呢。再說了，我穿着魔派裝束大大咧咧過來，要是撞見個仙門的，不也是給你惹麻煩？”

“你怎麽不索性剃了發冒充朝佛門的呢？我靈器閣向來中立，誰也別想給我扣什麽帽子。”

“不愧是玉英老……人，硬氣。”

見唐墨不似說假話，玉英這才将人放進來，一臉審視，“說吧，他要買什麽？”

“老樣子，火蠶絲衣料。”許久未來過了，唐墨邊說邊好奇地四處打量，可好半會兒，也沒等來玉英的應話，回頭去看，好巧不巧對上老頭心虛的眼神。

“……”唐墨幾乎是立馬反應過來，俊美緊皺，修長的兩條腿大步邁過去，一把提起了玉英的衣襟，眸顯狠戾，“別告訴我你賣給別人了，我……那人可是早和你約定好，你這所有的火蠶絲衣料都得給他留着。”

“話、話是這麽說，可他快百年沒來，也沒指使你來，我哪知道他還要不要了。”

不知怎地，玉英竟覺得眼前少年撇去容貌修為不說，倒是與萬魔宮那個小魔頭有八.九成相似，不禁心裏打鼓。

“而且，我也夠仁至義盡了，給你們留了這麽多年，适才才賣出去的。”

“适才？”唐墨望向屋外，自是什麽也看不到，于是追問，“誰買的？”

“這……不能透露客人身份，這是靈器閣的規矩啊。”嘴上否認着，玉英的視線卻總往他身上瞟。

唐墨覺察，低頭看了眼，試探道：“玄天宗的人？”

玉英不說話，挪開視線。

“不是？那……玄天宗的死對頭，逍遙閣的？”

話剛說完，他忽地福至心靈，脫口，“逍遙閣大弟子葉離沐！”

玉英登時要撇清關系，“我可什麽都沒說啊，這都是你自個兒猜的。”

“哼。”唐墨氣哼了聲，将人松開，“還真是個狡詐的老頭，下一批火蠶絲要等多久？”

玉英顫顫豎起三根手指。

唐墨氣得攥緊了拳，虧他過去在此處砸了這麽多靈石，到頭來居然還是被這老頭給坑了。

況且還是被葉離沐買走的，送給誰不必多猜，既不可能轉賣給他，甚至他還不能去要，憋屈得很。

他氣急敗壞就要離開，可才走出兩步，倏爾轉頭撐住了門，将正好悄悄關門的玉英吓得僵直。

少年勾唇，語氣陰寒。

“改日若我萬魔宮因你這火蠶絲有了喜事，你就等着我來拆你的靈器閣吧。”

玉英背脊一涼，不自覺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