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師兄被女魔頭抓走了(三)
大師兄被女魔頭抓走了(三)
語落,殿內阒然。
衆人視線聚集處,少女嫣然負手,不卑不躁。
她分明立于階下,卻是那般高傲,一襲紅衣張揚明媚,又令人生畏,同候階下的弟子不自覺埋低了頭。
看出她的認真,霧魇壓低聲,“聖女,您太心急了。”
雖說她也望聖女繼任魔尊,可眼下并無勝算。不同境界間,修為差距懸殊,縱然有她和雨傀,也亳無可能,況且淮琰還有山陰旁助。此事該做長遠打算,絕非當下。
果不然,淮琰猝然放聲大笑。
陰森笑聲盤旋回蕩,經久不絕,聽得人毛骨悚然,衆弟子的頭又低下兩分。
“想做魔尊?”
快笑岔氣的淮琰猛然打住,慵懶後靠,五指搭着石座扶手敲出緩沉悶響,一雙小眼輕蔑死盯着階下。
“聖女怕是不知本座修為,才敢大放厥詞。”
高階修士探知低階者修為,如探囊取物,可反之絕無可能。白秋探不出他的深淺也尋常,而他遠在人入殿時就已看得清楚。
“區區鑄元境,也想與淬神境的本座對抗?還是老老實實當你的聖女,別不知好歹。”
傳聞白秋天資絕豔,淮琰本還顧忌修為不敵,地位不保。可今日看,百年閉關,她也僅是從承道升至鑄元,依這修行速度,說有悟性都算是擡舉她了。萬魔宮素來強者為尊,即便山陰願尊她一聲聖女,也絕不會臣服。
淮琰本以為,境界差距會讓白秋難而退,哪知對方卻只是微微皺眉。
“鑄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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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又想起什麽,白秋恍然。
“哦……蔽元符嗎?”
話間,她顧自從發髻裏摸出一截半指長的黃紙卷悠悠展開。
淮琰一愣,看清那是一張靈力充沛的符箓。
“為破開血霧結界,我近些日勤于符術,這拿來試手的東西用了便忘取下。”
少女将符箓揉作團,彈開。
符團似箭離弦快猛飛出,半途燃起灼炎,又化作一只火球,直沖座上人的面門去。
淮琰大驚,欲撚訣抵擋,卻不料火球飛速襲至他眼前,竟又恰好燃盡,化為一撮灰燼灑下,落在今晨才換的新衣袍上。
虛驚一場,他暗松口氣,垂下手,但随即又拍座而起。
只不過未等他發怒,一股撼天威壓陡然在殿內急漫開。像座座大山墜下,壓得衆人肩膀一沉。
山陰身形一震,艱難看向獨自淡定的少女,心生駭然。遠在階上的淮琰更是被摁回石座,猶翻不得身瀕死的魚掙紮着,威嚴盡失。
白秋閃身至跟前,五指虛掐,将人提起。
對上那雙驚愕的小眼,她揚起唇角。
“你再探?”
淮琰正有此意,神識一動。
可這次,神識卻像墜入深淵,不見前途,不清歸路,四周黑漆漆一片,他竟險些迷失在這片無邊深淵裏。淮琰心知,此番唯有一種解釋:他尚不夠資格窺探此人的境界。
冷不丁想起那張符箓。
它能掩藏真實境界,迷惑神識窺探?
“蔽元符、竟還有這種符術?”
“我自創的。”白秋似在說一件不起眼的事,“洞內百年,太無趣了。”
仿佛在看什麽怪物,恐懼在淮琰的血肉裏啃食竄走,他掙紮着去扳弄脖子上看不見的桎梏。
“聖女……饒命。”
看着淮琰痛苦猙獰,少女密長的睫羽微顫。她從未打算隐瞞修為,符箓一事是偶然,可知她無甚威脅後,淮琰竟敢如此輕慢。
白秋将人甩下石階,轉身斂去威壓,俯視餘驚未定的衆人。
宿念說得對,沒了父尊兄長,如今的萬魔宮早已不複當年。
階下,霧、雨二人又驚又喜,單膝擲地。
“恭迎魔尊!”
二人領頭,殿內半數弟子便也跪地齊呼,淮琰見狀喘着粗氣撐起身子,“山陰!”
卻不料昔日擁護他的山陰竟看也不看,也一掀衣袍跪地。
“強者尊,敗者臣。聖女既已勝淮琰,便是萬魔宮新任魔尊。”
餘下半數弟子立馬緊追其後。
淮琰縱然不甘,但心知大勢已去,也唯有忿忿垂首,獻上宮牌。
萬魔宮規矩不如仙門繁多,徒衆臣服,接管宮牌,此事就算塵埃落地。後又将淮琰和骨蝕從父尊兄長的寝殿轟出,命人恢複原狀,落上鎖,忙完這些,白秋才徑直回住處。
她殊不知那裏亦不讓人省心。
收拾好寝殿,宿念拎着鳥籠正欲離去時,床上少年卻恰好醒來,她只得又折回。
“我叫……”
“這是何處?”
顯然對方并不在意她是誰,宿念一愣,眼底浮起不悅。
“萬魔宮。”
昏迷前的記憶泉湧來,葉離沐眉頭一緊,下意識摸向額心。眉心印此刻尚灼熱,燙得他心一沉。
他冷聲問:“她呢?”
宿念當然知曉是在問誰,頓時下巴微擡,滿臉驕傲。
“小主人如今是魔尊,當然是在魔殿裏處理要事了。”
見少年怒色不減,她好心安撫,“既來之則安之,放心,只要你伺候好小主人,待日後讨得歡心了,就算是想回逍遙閣,也未必沒機會。”
起初葉離沐沒理解這話何意,怔半晌,驀地頭腦清明。
少年修長地十指緊攥成拳,攏在身側,眼底倏然變得幽黯,好似有什麽在翻騰,眉眼間也染上了層層怒意。
這副神色卻讓宿念看得不解。
“你不願當小主人的魔妾?”
可小主人生得美,天資好,修為又高,這世間怎會有男子不願的?
見葉離沐皺眉不吭聲,宿念想了想,忽地又瞪大眼。
“你該不是還想做我們的魔君?”
“……”
說完宿念就急得擺手,“不行不行,魔君是要從萬魔宮裏選的,小主人不會應,你別肖想了。”
小主人雖說了做道侶,可道侶又不止一個,魔君、魔妾都算得上,她猜是後者。再說,正邪不兩立,魔君怎能是仙門弟子?
眼前人自說自話,葉離沐聽得眉梢添上幾許譏諷,卻不多争辯,視線落在她拎着的籠子上。裏頭有只青鳥,似受過打擊,正沮喪地低垂腦袋。
大抵是軒轅長老派出羽青追蹤,卻被那女子擒了來。
他伸手,“還給我。”
宿念循視線看到自己手裏的東西,藏到身後。
“不行,小主人可沒這樣交代過。”
羽青乃長老手下的靈獸,又是因他被擒,葉離沐不能坐視不理,只好硬奪。術法驟開,他将人逼退,不待其反抗,又飛出符箓。
符箓落在宿念腳旁,綻開金光,條縷交接穿錯,結作牢籠将人囚住。
葉離沐趁此奪走鳥籠。
羽青重返熟人手裏,蔫耷的腦袋終于豎起,飛出籠子,落在葉離沐肩頭,歡快地啾叫。
“放我出去!”宿念氣惱地拍打牢籠,“小主人不會饒過你的!”
少年卻看也不看她,順了順羽青的毛,提步往外走。
“葉離沐!你給我回……”
話未說完,宿念驚訝愣住。
少年竟真的折回。
只是他剛退回來,迎面便又走進一人。
“小主人!”
瞧見被困的宿念,白秋指尖輕點,符篆立即燃成灰燼,牢籠也消散。沒了束縛,宿念自腰間卸下長鞭,朝葉離沐劈去。
不料鞭子卻被白秋揮袖擋開。
“小主人!這葉離沐太狂妄了,你讓我好好教訓教訓他。”
“你又打不過。”
“可……”宿念臉一熱,眼底多了幾分不平,“他想跑。”
“跑?”白秋困惑地走近,“這裏不好嗎?”
葉離沐不答,默默攥緊清凝。
卻在下一瞬,肅穆神色又碎裂,只因懷裏被人強塞了個掌心大小的錢袋子。
他一怔,猶豫打開,瞥了眼,裏面竟是一捧上品靈石。
“回來途中用了你的,這是還的。”
葉離沐盯着比他的要珍貴數倍的靈石,訝色未散,反倒更濃重。
見他不吱聲,白秋又道:“本尊領你去住處。”
她牽起少年的手便往外走。
柔嫩溫熱的掌心貼上肌膚,葉離沐竟覺得有些燙,這滾燙直侵他心口。
他欲掙脫,可少女抓得緊,掙紮幾下無果,便也就妥協。
“這是本尊幼時讀書的地方。”
住處就在隔壁,地兒大,同方才那間一樣,幹淨得連只蟲蟻都難以尋見。
半邊作休憩,置有床鋪,另半邊是讀書用,黃梨木桌椅,紙墨筆硯一應俱全,還有高聳入頂的書架,滿滿當當擺着書籍。
這屋子不像魔修的,倒像世俗界的書房。
“你暫且住這裏,離本尊近,就不會有人敢随便欺負你了。”
少女滿臉真誠,不似有惡意,可葉離沐卻聽了有些無奈。闖逍遙閣,進落霞谷,擄他來魔派,這還不算欺負?
葉離沐話少,白秋只當他是應了。
“你放心,待日後合了籍,你便可搬來與本尊同住的。”
“……”
合籍?
冷不丁憶起“魔妾”二字,葉離沐眼角一跳,掙開少女的手。
“何意?”
白秋背手到身後,面上未見半點不悅。她擡起眼望向少年,或是離得太近,才發覺他身量竟這樣高,就算踮起腳尖也不過才及他下颚,更是不得不仰看他。
“忘記問了。”
白秋眉眼一彎,如兩輪明亮彎月。
“葉離沐,你可願做本尊的道侶?”
屋內沉寂片晌,葉離沐垂眸,正迎上少女熱忱的視線。她的眸子幹淨澄澈,坦坦蕩蕩,讓人挑不出半分虛假。
只是這道視線過分直白火熱,炙得葉離沐耳尖發燙,不自覺別過臉錯開。
“魔尊自重。”
“你不信嗎?本尊可是認真的。”
頓了頓,白秋想到什麽,自混元戒裏搜刮出剛買的糕點,不管不顧都塞進少年懷裏。
“這些是回來時買的,本尊連宿念也未分過半塊,但可給你。”
“本尊是魔尊,你若應了,日後便是萬魔宮的魔君。你放心,本尊見過娘親是如何被寵愛,也會那般待你好的。”
少女不似開玩笑,大膽的話語懵懂甜蜜,宛若葉離沐此刻的眉心印,熾熱似被火烙過,燎得人心神恍惚。
他沉默着閉了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