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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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遇和桑驚秋一道出發,時遇參加武林大會,桑驚秋則是去看沈夙。
二人都有要事處理,一路日夜兼程趕到枧水幫,袁暮亭和另外幾位分派各處的堂主也陸續到了,和時遇一道忙武林大會的事。
沈夙作為枧水幫掌門,自然也是日理萬機,直到三更半夜,才拎着酒壺去找桑驚秋。
早在幾天之前,桑驚秋已傳信給沈夙,将從齊見深口中問出的東西悉數告知。
他同時提醒,齊見深油滑,并不可信,但無論如何,早做防備是必要的。
江湖中的矛盾,和世上絕大多數事一樣,牽涉方方面面林林總總,說起來非常複雜,但一言蔽之,無非就是為了利益。
無論是什麽人、功夫都有高,只要在江湖中一日,就不可能全然避開紛争。
沈夙成為一派之掌這麽多年,焉能不懂?
“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沈夙給桑驚秋倒酒,“即便沒有這次大會,這些事也遲早會到來。”
桑驚秋很是明白,枧水幫如今,無論是勢力還是財力,都很是雄厚,這樣一盤肥肉,絕對會引起多方觊觎:“時遇找過你?”
沈夙點頭:“時掌門都與我說了,幫我解決了不少問題,驚秋放心,不會出事。”
桑驚秋稍稍安心。
沈夙:“從前時掌門來,話也很少說,此次來,倒是有所不同。”
桑驚秋不以為然:“人大概都會有所改變的。”
沈夙:“是因為幾年前,我幫了時掌門一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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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驚秋:“是莫如玉的事?”
沈夙點頭。
這件事,桑驚秋聽施天桐提過一些,知道是因為沈夙,才發現了莫如玉的真面目,但其中過程,他并不知曉。
沈夙告訴他,最初他與莫如玉合作,是為了徹底脫離秦峰,莫如玉則是為了掌握司命樓,各取所需,最初時合作得挺好。
但後面,随着秦峰“假死”以及四平幫成為過街老鼠,莫如玉漸漸把持司命樓,但其行事作風越發嚴酷,與沈夙在理念中也多有不合,沈夙覺得,繼續合作下去,只有兩敗俱傷,于是同莫如玉商議,結束合作,以後各走各路。
莫如玉同意,但他那幾日受了傷,提出在枧水幫休息幾日,往後就徹底斷絕聯系,不再往來,沈夙看在合作的情分之上,同意了。
“他早就打好了主意,裝成你的模樣,引時掌門到此。”沈夙搖搖頭,“時掌門問我要人,我自然拿不出來,到時候,時掌門怕是會與我勢不兩立。”
桑驚秋默默喝了口酒,他雖然知道莫如玉心機深沉,可親耳聽到,還是覺得驚訝,而且他深知,以時遇的脾氣,若是真的懷疑他被沈夙藏起來,恐怕不知沈夙,連帶整個枧水幫,都會不得安寧。
沈夙繼續說道:“不怕驚秋笑話,時掌門找過來,我還以為他瞧我枧水幫不順眼,故意來找麻煩。”
桑驚秋被逗笑,下意識解釋道:“他不會的。”
沈夙點頭:“我後來琢磨,覺得其中似有蹊跷,細細一想,覺得,或許同莫如玉有關,便命人去查。”
就這樣,看出了莫如玉的真面目。
當時不僅時遇,沈夙自己也非常震驚。
“我和莫如玉相識多年,或許也談不上交情深厚,但多年合作,總有些恩義在。”時隔多年,沈夙提起此時還是嘆氣,“他何至于此?”
桑驚秋想了想,問道:“時遇當年找到此地,是因為聽了一人的消息,此時,沈兄可知曉?”
沈夙頓了一下:“你是說齊見深?”
果然是認識的,桑驚秋點頭:“我從前以為,齊見深是受莫如玉派遣辦事,可今日聽沈兄所言,若真是如此的話,齊見深如此傳話,對他自己毫無益處。”
沈夙垂目,晃了晃酒杯,沒有說話。
不僅是那一回。
“這次,齊見深特意跑去魚蓮山,說自己被人追殺,希望我護他性命,他則以江湖中有人要對付你的秘密作為交換。”桑驚秋思忖着分析,“可沈兄你對此早有防備,以齊見深的圓滑,我不相信他找不到別的方法自保,為何要故意上山去找我?”
要他相信齊見深沒有其他目的,是絕無可能的,那個人比魚還油滑,滿嘴皆是妄言,全然不足以信任。
沈夙喝完杯中物,繼續倒酒,拿起來才發現酒壺已空,便起身說:“我去拿壺新酒。”
桑驚秋:“我與你一道去罷。”
沈夙笑了笑:“夜黑風高,不必勞煩,你坐一坐,我很快就回來。”
桑驚秋點頭,目送其出去,不知為何,他覺得沈夙似乎有心事,而且,在猶豫什麽。
沒一會兒,沈夙提着酒壺回來,右手還端着托盤,上頭有一盤豬頭肉和一盤醬牛肉,他将兩樣東西擱下,說:“光喝酒傷胃,吃點東西罷。”
桑驚秋:“沈兄想得周到。”
兩人倒酒吃菜。
又半壺酒入腹,桑驚秋開口道:“齊見深目前在魚蓮山,在弄清他目的之前,時遇不會放他。”
沈夙:“時掌門他……如何對付他?”
桑驚秋搖頭,示意自己不知道。
沈夙默默吃菜。
桑驚秋越發覺得他古怪,正準備出言詢問是否需要幫忙,就見沈夙放下筷子,輕輕嘆了口氣,他忙問道:“沈兄是否累了?還是早些歇息,其他事……”
沈夙:“齊見深,是我的兄長。”
桑驚秋:“??什麽?”
沈夙:“他的母親,是秦峰從外面搶回去的,到四平幫時已身懷有孕,齊見深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出生長大的。”
桑驚秋睜大眼:“秦峰難道不知?”
沈夙嗤笑:“他搶人回去,不過是一時好玩,維持興趣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月,過後就會把人丢在一個外院裏,任其自生自滅,除了齊見深,這樣的女子和孩子還有許多。”
桑驚秋皺眉不止。
沈夙:“齊見深說,幸虧他不是秦峰的種,否則,他是寧願自殺的,他還說,待有一日他本領初成,第一件事,便是殺了秦峰。”
說這些話的人,讓桑驚秋難以将其和那個次次見面就輕佻喊他“大美人”的齊見深看成一個人。
而且據他所知,不僅僅對他,齊見深在整個江湖中的名聲,都極為不妙。
沈夙瞧他神情,微微笑了一下:“他這些年,一直都是如此,游戲人間肆意妄為,也是因為如此,秦峰從未将心思放在他身上。”
桑驚秋:“他替莫如玉做事,也是為了……”
“是為了我。”沈夙也不避忌。
桑驚秋忽然明白,為何十年前齊見深會故意将莫如玉藏在枧水幫中的消息透露給時遇,是他覺察了莫如玉不軌企圖卻又因為其他理由無法親自出手,只能用這種方法提醒沈夙,替枧水幫、也替魚蓮山,消除了一場禍事。
“這次,也是如此?”
沈夙給他斟滿酒杯,聞言輕咳兩聲,含糊道:“唔,或許。”
桑驚秋:“……”
沈夙覺得不好太過敷衍,就道:“前些日子他來找我,說收到消息,有幾個門派正在籌劃着對付枧水幫,瓜分利益,我其實已經有所準備,可當時他……我們起了争執,我說,我偏偏不信他的話,他則說,再不管我的事。”
桑驚秋:“…………”
說出這種話,沈夙也很有些尴尬,低着頭吃菜:“我不知道他會去找你,給你們添麻煩了。”
桑驚秋自然不在乎區區麻煩,無論真假,能幫上沈夙的忙才最重要。
雖然齊見深的真實面目令他吃驚,可細細回憶,他從前就覺得齊見深言行古怪前後不一,分明是個不守信諾的小人,卻能在江湖中混跡如此之久還毫發無損。
若是為了沈夙故意而為之,一切卻都有跡可循,又合情合理起來。
感慨之餘,桑驚秋也很有些驚訝,次日一早時遇來找他一道用早飯,他就将事情說了。
時遇聽完也沒什麽表情,只是點頭:“我會命人放了齊見深。”
桑驚秋:“你不好奇嗎?”
時遇擡眼看他:“與你無關的事,同我更不相幹。”
桑驚秋:“……”
“照沈夙之言,我欠齊見深一個人情。”時遇無所謂地吃着小米粥,“待來日他有需要,如數奉還,其他事,就無需我操心了。”
桑驚秋無言,一想,如此,倒也算不錯。
辦完此事,桑驚秋已無挂心之事,他亦對武林大會無甚興趣,便想先行離開。
對時遇提起時,時遇沉默了許久,問他:“我體內的毒還未全解。”他指的是從桑驚秋體內引渡而去的那部分毒。
桑驚秋點頭示意自己知道:“待武林大會結束,見到西岳,就無事了。”
時遇:“‘迷魂散’或許還會卷土重來。”
桑驚秋詫異道:“會麽?”
那次假作切磋,他被時遇所救,理應已經解開了迷魂散,莫如玉也是如此意思。
時遇一臉鎮定:“沒有發生的事,誰也不敢保證。”
桑驚秋:“你往後,不會再服‘迷魂散’?”
時遇:“不會。”
桑驚秋想了想,提議道:“等見到西岳,讓他好好瞧瞧,若徹底無恙,也可安心。”
時遇:“……”他覺得心口有點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