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053
桑驚秋四處看了看,問謝知非,在木板裏有沒有聽到什麽動靜。
謝知非認真回想,說除了打鬥聲之外,并沒有聽見其他。
他有些擔心:“時掌門不會被抓走了罷?”
桑驚秋:“沒事。”
時遇武功高強,又早有防備,能在短時間內制服這麽多殺手,将計劃完成得相當漂亮,當不會出事。
“咦?”謝知非忽然奇道,“少了匹馬!”
他指着馬車前頭,“你看,原本有三匹馬的,現在只剩一匹,缰繩也斷了,應該是被人騎走了,會不會是時掌門?可他若要走,怎麽不與我說一聲?”
桑驚秋微微鎖眉。
盡管覺得時遇受傷的機會很小,可這樣無故消失,似乎也并非其個性……
正在這時,兩匹快馬飛奔而至,正是皇上的心腹,與謝知非也是相識多年,此次奉命前來,協助謝知非。
桑驚秋不願同朝廷人過多接觸,且皇上的人已經來了,接下來的事自會有人處理。
于是跟謝知非道別。
謝知非也不挽留,囑咐他注意安全,空下來去蘇州做客。
桑驚秋點了點頭,騎上謝知非給他的馬,就走了。
前幾日,時遇告訴他,袁暮亭他們已經知道他還活着,讓時遇轉告,務必回去看看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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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驚秋覺得,确實應該去一趟,當年他悶聲不響地失蹤,他們必然着急難過,無論有何理由,說到底,總是他做得不妥,如今既然出現,是該跟大家見一見,也好叫人安心。
騎馬跑出一段,桑驚秋又停了下來。
謝知非已經找到證據,欠缺的最後一步也因為這次追殺被補足;上頭派人過來協助,表示皇帝也心中有數。
事情到現在,已經八九不離十,以謝知非的精明,很難再出纰漏。
他應該放心。
可……
時遇去哪了?
這人雖然自我,卻又不至于如此不知輕重,明知謝知非會追問,還不聲不響地消失。
除非是不得已,不得不消失。
桑驚秋勒停馬匹,回身,朝來時的路看過去。
他們來時特意抄近路而沒走官道,能最大程度不對正常趕路的人造成影響,夏日午後酷熱難耐,這條路空空蕩蕩,只有馬兒輕輕踱步的聲響。
天氣委實太熱,額頭和臉上不斷有汗水滲出,順着骨骼分明的面頰下颚,緩緩落進領口。
桑驚秋吸了口氣,拽着缰繩掉頭,“叱”了一聲,沿來路飛奔而去。
路的兩側滿是野草和樹林,遮出大片陰涼,樹木郁蔥的位置甚至有些昏暗。
方才路過時未曾留意,如今放緩腳步,很快發現,在一處相對隐蔽的樹下,一些東倒西歪的雜草“彎”出了一條小路,他過去試了試,應該是有人快速跑過去,造成的。
順着那條路往裏看,是黝黑的一片樹影。
桑驚秋把馬系在樹上,沿着那條“路”,往裏走去。
越往內,野樹越蔥郁,亮光也越稀疏。
頭頂有鳥兒鳴叫,腳下時不時游過一條蛇。
從陽光四射的地方走進來,猶如步入深淵一般。
桑驚秋小心翼翼地走着,一邊四下觀察。
繞過一棵兩人合抱粗細的大樹,忽然聽到什麽聲響,他站定,側耳細聽。
似乎是人的咳嗽聲……
而且從呼吸判斷,對方應該受了不輕的傷。
冷靜地辨認了一下方向,循聲走出一段,仔仔細細一看,終于發現一個黑漆漆的洞口,藏在足有一人高的雜草叢後面。
他沒有貿然進去,站在洞口,片刻後裏面再次傳出陣陣咳嗽,他才開口:“裏面是否有人?”
咳嗽聲停了一下,卻并沒有人回應。
桑驚秋:“不打擾的話,我就進來了。”
依然沒有應答。
桑驚秋朝裏走,他走得極慢,裏面萬一是姑娘家,突然沖進去,實在不合适。
可對方怎麽不說話?
難道無法開口?
他又停下來,再次問:“閣下若不便開口,就敲一敲身旁的東西,可以的話請敲兩下,不可以,敲三下。”
等了一會,裏面傳來“咚咚”兩聲,桑驚秋不再猶豫,快步走去。
正在這時,對方又咳嗽起來,還伴随着粗重的呼吸。
此時雙方相距已經很近,少了山洞彎彎繞繞的阻隔,桑驚秋一下子分辨出來,這是個男人。
眼前出現些許光亮,還有淡淡熱意。
桑驚秋打起小心,摸了摸兩側冰涼的石壁,一眯眼,猛然朝前掠去。
懷疑中的陷阱并未出現,山洞裏只有一堆燃燒的柴火和一個歪倒在旁的男人,大約是聽見響動,那人勉力支起腦袋,朝這邊望過來。
桑驚秋也同時看過去。
二人同時愣住。
桑驚秋愕然地看着眼前人。
時遇?!
竟然真的是他!
時遇也看清了來人,可體力明顯不支,腦袋一歪,朝後倒去。
桑驚秋撲過去,只來得及扶住他半邊身軀:“時遇!”
時遇劇烈地咳嗽了兩下,低沉地說道:“有一個殺手逃了,我追過去時不小心中了陷阱。”
桑驚秋這才看到他胸口大片幹涸的血跡:“有無中毒?”
“不知。”時遇扯了扯嘴角,不知是想笑,還是想做什麽其他表情,“左右死不了。”
桑驚秋:“……”
時遇看了看他難看的面色,竟然笑了:“沒想到你會回來找我,死就死了罷。”
桑驚秋:“你……”
但時遇已經一把抓住他的手,暈了過去。
桑驚秋:“……”
外面酷熱,山洞裏卻是陰寒濕冷,時遇不住地發着抖。
桑驚秋将火苗撥烈一些,從腰間摸出一個紙包。
自從十年前中毒,他的身體就時好時壞,發作起來沒有規律,為了活得長久一些,他日常随身攜帶藥物,救下秦從雲後,後者爹娘為了表示感謝,更是送了不少珍貴藥給他,別看他平日裏“人模狗樣”,實則是個名副其實的“藥罐子”。
也虧得這些藥,此時不至于手足無措。
桑驚秋挑了兩顆止血的,往時遇嘴裏塞。
可時遇嘴巴閉得很緊,死活塞不進去東西,且不知是否藥丸氣味太重,他還偏過腦袋,做出抗拒姿态。
桑驚秋想起這人從小到大最讨厭吃藥,當即也不客氣,捏住他下颚,迫使他不得不張嘴,将藥丸塞進去後,擡高其下巴,捂住他的嘴,确保藥丸入腹。
喂完藥沒多久,時遇的呼吸平穩了些,也不怎麽咳嗽了。
桑驚秋俯身過去,發現其面色沒有方才紅了,這至少證明藥是有用的。
視線移到胸前,被血潤透的棉布在火光下呈現暗紅色,斑駁不均地自脖頸蔓延至腹部,看上去很有些刺目。
他別開眼,頓了頓,重新轉頭,擡手将衣服拉出一個口子,而後朝兩側撕開。
這個動作拉扯到時遇的傷口,他狠狠蹙眉,口中溢出呻|吟。
桑驚秋放輕動作,極為小心地、慢慢将衣服撕成兩半。
傷口映入眼簾,他偏頭,微微收縮的瞳孔被火光染出一片紅。
時遇忽然彈了一下,傷口湧出一堆鮮紅血液。
桑驚秋立即按住他,伸手點住幾個穴道,出血少了些,但沒有完全止住。
他打開一包藥粉,朝傷口上倒,邊倒邊觀察時遇的反應,後者似乎有點疼,眉頭皺得越來越緊,倒是沒怎麽掙紮。
血慢慢止住,時遇的臉色又好了一些。
雖然只是初步治療,可至少不會致命了。
桑驚秋擦掉不知是緊張還是火烤出來的汗,拿紗布将傷口細致裹好,衣服已經撕破了,只能先用破衣服蓋住上身。
這一切忙完,他往火堆裏添了幾根木頭,心下猶豫起來。
時遇暫無性命之憂,但只能支撐一時,眼下謝知非的事尚未完全結束,還有漏網之魚,随時可能出現新的殺手,此時帶着時遇去看大夫,很可能連累無辜之人。
最好的法子,便是把人帶到魚蓮山的地盤,讓幫內的大夫照看。
想着,桑驚秋起身,準備出去一趟。
魚蓮山有自己的一套傳信方式,保密又快速,只是十年過去,魚蓮山規模擴展數倍,他不确定那些法子是否還有效,只能先試一試。
剛走了一步,腳脖子被握住。
桑驚秋低頭,順着那只胳膊轉向那人的臉。
時遇不知何時微微睜開了眼,半醒半睡的狀态,仰頭看着他,問:“你……去哪?”
桑驚秋:“傳信給你的人,讓他們來接你。”
時遇搖了搖頭,桑驚秋不明其意,可時遇又閉上眼,好一會,才艱難地開口:“不必……找他們。”
桑驚秋:“你受傷不輕,我一個人,無法把你帶出去。”
“我昨夜……已傳信出去……施天桐見不到我,會過來找我……”時遇又開始咳嗽,“在此等,即可。”
桑驚秋聽着有些不解,時遇早知自己會受傷嗎?還是有其他原因?
不過這倒是也解決了燃眉之急,桑驚秋重新坐下,等施天桐前來。
時遇盯着他看了片刻:“你臉上,沾了泥土。”
桑驚秋下意識擦了把臉,看看手,很幹淨。
“不是……那裏……”時遇輕聲說,忽然拉住他的胳膊,借力撐起身體,由下而上,将冰涼的唇貼上桑驚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