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038
時遇的心髒幾乎要跳出來,緊緊摟住懷裏的人,力氣太大,以至于自己都有些窒息。
他問:“你怎樣?”
卻沒有回應。
時遇腦袋嗡的一聲。
分明拉住了,手臂下的觸感也分外真實,桑驚秋明明應該無事。
莫非是幻覺……
懷中忽然傳來悶笑,時遇愣了一下。
“跟你開個玩笑。”懷裏的人拱了拱腦袋,從時遇臂彎中探出頭,仰臉,笑眯眯地瞧他,“這麽緊張做什麽?”
時遇低頭,盯着眼前人看。
桑驚秋與他對視片刻,嘆了口氣:“你是真的要成親了,是不是?”
時遇又是一愣,稍微回神過來,搖頭。
桑驚秋目露驚訝,那意思——可你讓我籌備婚事,莫如玉也是如此跟我說的啊。
看着桑驚秋震驚中又難掩傷感的神情,時遇覺得心髒隐隐作痛。
“山中和天門山有內奸,我同莫如玉商議,如何将那些人找出來。”時遇解釋着,“魚蓮山一向是我說了算,若我成親之後不問世事,讓出掌門之位,背後之人一定會露出馬腳。”
桑驚秋眨眨眼:“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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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親之事,不過是戲。
為了找內奸、為了迷惑背後的主使者,所策劃的一場戲。
時遇當時想得很簡單,若戲中仍無法發現對方身影,就随便尋個理由取消婚事,于誰都無關緊要。
那麽巧桑驚秋當時想要離開他,時遇心煩意亂又苦無他法,索性把這件事交給桑驚秋去辦,以桑驚秋的為人,在其位一日,就一定會将事情做到最好。
先拖住人,再從長計議。
時遇沒想過,桑驚秋對他竟有那份心思,可以想見,接到這種“任務”時的桑驚秋,會是怎樣一種心情。
可桑驚秋答應了,還笑着恭喜他。
更讓時遇猝不及防的,是莫如玉竟利用這個機會,暗示桑驚秋他與自己的關系,不僅讓桑驚秋進一步加深了對他的誤會,或許更間接導致了桑驚秋的消失。
時遇簡單說完,繼續低頭,盯着懷裏的人瞧。
桑驚秋似乎很是疑惑,擡手摸了摸下巴,問道:“你不喜歡莫掌門麽?”
時遇搖頭,毫不遲疑。
“可是莫掌門告訴我,你們是兩情相悅。”桑驚秋轉着眼珠,一雙眸子在星空下盈盈生光,“他為何要騙我?”
時遇張了張嘴。
桑驚秋複又看過來:“還是說,其實你方才騙了我?”
時遇的心又是一震。
他當然沒騙桑驚秋,可是——
不對勁。
真的有什麽地方不妥,好像有什麽東西遮在眼前,讓他看不清楚。
到底是哪裏?
不待他思慮清楚,桑驚秋已經又恢複原本模樣,微笑地說:“都不重要。”
時遇傻愣愣地看他。
桑驚秋跟他對視,半晌後忽然伸出雙手,捧出他的臉:“有一件事,我很早之前就想做。”
不待時遇反應,他朝前湊過來,印上那雙冰涼的唇。
夜空幹淨清澈,山頭鋪滿燈火,銜着雪光,眼前人的神情姿态清晰映入眼簾。
時遇起初是怔忪,只對上那熟悉的雙眸,腦中一片空白。
随後感覺唇上傳來涼意,輕輕輾轉少頃,忽而用力,有什麽探入口中。
時遇微微睜大眼。
桑驚秋似乎被這人震驚的模樣給逗樂了,眼睛朝下彎,繼續親了好一會,才慢吞吞松了一點勁,準備結束眼前這個吻。
這時,時遇突然伸手扣住後腦勺之上,一用力,剛剛拉開些許的距離再次緊緊貼在一起。
這下輪到桑驚秋吃驚:“你……”
未競之語,被如數吞沒。
時遇性子冷漠,待人處事都有股不近人情的味道,就連親吻也是如此。
他也無甚經驗,完全憑借本能,一邊壓着桑驚秋的腦袋不讓他躲,一邊堵住他的嘴,與他唇舌交纏。
原本只是不讓人退開,一番糾纏之後卻仿佛變成本能,發涼的心随着逐漸滾燙的雙唇一起,緩緩升起熱度。
桑驚秋嘴唇作痛舌頭發麻,嘗試推人,沒推開,反而被摟得更緊,只覺得時遇恨不得将他拆吞入腹。
不知過了多久,時遇放開他後腦的手,桑驚秋抿一抿腫脹的嘴唇,喘息不止,望着眼前人,也不說話。
時遇此時冷靜下來,回想方才舉動,頓覺不可思議。
他的為人,好聽點說是自制力強,說得難聽些就是冷酷,遇事從來都是理智相待,可方才一系列舉動,他什麽都沒想,腦子全然清空,只是下意識地就做了。
而如今回神,竟也未趕到絲毫後悔。
垂目掃過桑驚秋明顯紅腫的雙唇,莫名往前湊了一湊,像是又要過去。
桑驚秋這次卻避開了,時遇擦着他的面頰,腦袋落到了他肩膀上,二人交頸相依,平複着淩亂粗重的氣息。
不知何時又下起雪來,所有聲音遠去,只覺萬籁俱寂,方圓只有彼此。
時遇忽然覺得,若能永遠如此,也不失圓滿。
“若能永遠如此,就好了。”桑驚秋嘆了口氣,“可惜。”
時遇:“可惜什麽?”
桑驚秋:“我不能久留,得走了。”
時遇立即後退,緊緊盯他:“你說什麽?”
桑驚秋:“我要走了,時遇,你多保重。”
時遇愕然,難以相信方才還情意綿綿的人轉頭又要離開他。
“為什麽?”
桑驚秋似乎也有些茫然,時遇覺得他在與自己玩笑,不由放松一些。
斜刺裏忽然湧入一股力道,強行插|入兩人中間,時遇原本抱着桑驚秋,被分開時下意識抓了一把,但只抓住衣角,随着桑驚秋向後飛去,衣角也轉瞬即逝地不見了。
一個身影輕飄飄地抓住桑驚秋,笑着對時遇說道:“沒有他,你才是你,既然下不了手,不如就由我來幫你。”
是莫如玉。
他說着,掐住了桑驚秋的脖子,還轉頭朝向時遇笑了一下。
時遇直撲過去,喊:“驚秋!”
莫如玉含笑:“如此難舍,不如跟他一起走,黃泉路上相伴,來生或許可以再續前緣!”
說話間,桑驚秋被一掌擊中,如同斷線的風筝一般,軟綿綿朝下飄去。
“不如與他一道走。”
“來生或許可再續前緣。”
“驚秋在等你!”
莫如玉近在眼前,他并非自己對手,只消幾招,他就能殺了莫如玉,替桑驚秋報仇。
可即使如此,桑驚秋能活過來嗎?
即便醫術高明如西岳,武功厲害如他師父,也無法做到。
人死,如何複生?
那麽,莫如玉死不死,又有何區別?
莫如玉繼續說話:“桑驚秋會有今日,你脫不開幹系,若非你的默許,我再有何計策,也是于事無補。”
時遇驀然停了下來。
莫如玉諄諄誘導:“你害死了他,又舍不得他,與其在往後數年的人生中忏悔惋惜,不若現在就陪他一起走,如此,你與他,都不會覺得孤獨,是否很好?”
時遇呆呆地看着他,眼前閃過桑驚秋墜落之前的模樣。
那個眼神,欲說還休,飽含萬般情緒。
他是否在訴說同樣的意思?
若是現在跟随一同走,往後就不必再體會魂牽夢萦的痛苦,他也不必再去找桑驚秋,從今往後,也沒什麽能把他們分開。
桑驚秋是這個意思嗎?
“不可以。”
腦海中忽然響起一道聲音,異常堅定又熟悉,“沒什麽比活着重要。”
時遇愣愣地垂下頭,看到白雪覆蓋的屋頂,伸手,有雪花飄落。
也是這樣一個冬日,大雪紛飛,他在一間破舊的廟宇中,撿到了人生最寶貴的東西。
帶着那人離開後,他問了一句:“世道艱難,你小小年紀,無依無靠,若是一覺不醒,說不定來生能會有另一番人生。”
可那人搖着頭,道:“不可以,我娘親說,世上本無鬼神,更無來世,有這一條命實屬不易,沒有什麽,比活着更重要。”
沒什麽,比活着更重要。
假如他死了,誰給驚秋報仇?
時遇猛地擡頭。
脖頸和下巴連接的位置傳來一陣刺痛,大片黑暗蔓延開來,漸漸的,什麽都看不到了,莫如玉也随之不見。
時遇閉了閉眼,豁然睜開。
“時遇!”
頭頂陰影晃動,幾個腦袋闖入視線之中。
施天桐左右打量他:“真的醒了。”
西岳一邊收針一邊搖頭:“天門山的迷魂之術十分可怕,若非時遇心志頑強,只怕難以轉醒。”
袁暮亭轉身走了。
西岳問:“她怎麽了?”
施天桐:“去挖掉天門山的老底罷。”
西岳也不懂這些門派之間的争鬥,他看向四下掃視的時遇,問:“覺得如何?可有哪裏不适?”
時遇沒答,依然四下看。
只他們三人。
夢裏的那個,卻不在。
記憶如水一般回溯,連同方才的夢境一道,在時遇腦海中構出前因後果。
施天桐以為他在好奇,就道:“奸細已經找到,你中了天門山的迷魂術,虧得西岳趕來。”
時遇将視線轉回,落在西岳臉上:“他們給我服了什麽?”
“是一種特制的迷魂散。”西岳解釋說,“你內力高深,須得配合此藥,迷魂術方能發揮作用,此藥無毒,調理幾日即可。”
時遇聽完沉默片刻,問:“藥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