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7
桑驚秋回來了?
何時回來?如何回來?都有些什麽人知曉?
為何沒人告訴他?
最初的震驚喜悅過後,疑惑浮上心頭。
桑驚秋笑眯眯地看着他:“是我不讓他們說的,打算給你一個驚喜。”
時遇難以回神。
桑驚秋:“聽說你這段時日異常忙碌,很少歇息,是真的嗎?”
時遇盯着他看。
桑驚秋嘆氣:“看來是真的!瞧着都瘦了不少,不過,你究竟在忙什麽?”
忙着報仇。
還有,找你。
桑驚秋雙手環胸,上上下下打量他:“難怪天桐說你瘋了,是不是沒有一日三餐吃飯?再重要的事,能比得上身體要緊嗎?”
時遇忽然想起,幾年之前,他剛開始準備設立魚蓮山,也是非常忙碌,連睡覺都要擠時間,桑驚秋如影随形的跟着他,但無論多忙,每到用膳時,桑驚秋一定弄來飯菜,催着時遇吃。
有時去酒樓買,有時請人上門做,實在不行就自己下廚煮粥或拉他煮陽春面,因為忙,那段時間吃飯都是匆匆忙忙,但從來沒有少過一頓。
現在,每天睜眼就是忙,門派之內本就事務繁多,為了早日把跟莫如玉有關的門派一網打盡更是多了不計取數的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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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找桑驚秋,随時緊盯各種消息,生怕錯過半點。
若非桑驚秋提起,時遇幾乎忘了自己已經多久沒有好好吃過飯,似乎也早已不記得好好吃一頓飯是什麽感覺了。
桑驚秋無奈地嘆了口氣:“坐下吃飯罷。”
見人動也不動,他斜睨了一眼,“不吃我便走了。”
時遇立即走過去坐下,面上依舊平靜,接過桑驚秋遞來的茶杯,緩緩喝了兩口。
溫熱的菊花茶水潤喉入腹,時遇覺得安定些許。
桑驚秋從食盒裏将飯菜端出,一一擺好,又朝邢胸口摸去,拿出時手上多了把白瓷小壺。
“大過年的,應該好好吃飯。”他拿過酒杯倒酒,“你在忙什麽?四平幫?還是司命樓?”
這會,時遇已經平靜下來,但仍一眼一眼地看桌對面:“都有一些問題。”
桑驚秋奇道:“你從前說過,這兩個門派成不了太大氣候,也一直處理妥當,何至于如此勞累己身?還是有什麽別的事忙?”
時遇不知如何解釋,難道告訴他,我是為了找你?
桑驚秋看出他的遲疑,搖了搖頭,道:“不願說便罷了,吃完飯就休息,今日除夕,有什麽大事也都留到明年,好嗎?”
時遇放下茶杯,改而端起酒杯,慢慢點頭。
桑驚秋就笑了,招呼他喝酒。
外面下着大雪,屋內火爐滾熱酒菜飄香。
桑驚秋倒酒吃飯,邊跟時遇聊着一些趣事,比如自己又練了哪些好玩的招數、在後山發現了罕見的小動物、跟弟子們一起踢蹴鞠輸了銀子、下山時抓了個小偷送官府……
他其實和時遇一樣,總是很忙,但他的生活裏,不只有忙碌。
說完自己的事情後,又開始問時遇,最近忙了些什麽、有什麽難處理的事、過完年後有什麽安排、明年二伯生辰還去不去蘇州……
時遇一邊回答,一邊靜靜地端詳眼前人。
太熟悉了。
無論是飽含笑意的神情、說話時輕松随意的語氣還是喝酒時仰頭的角度姿态,俨然就是桑驚秋本人模樣。
“這酒不錯。”桑驚秋又倒了一杯,擡眼,正撞上時遇怔忪又專注的眼神,不由笑了,“你在看什麽?”
時遇盯着那雙笑彎的眼,燈火下雙眸如一汪碧泉,确實是桑驚秋……
那眼中笑意越來越深,時遇驀然反應過來,輕咳了兩聲,回道:“你這段時間去哪了?”
桑驚秋:“去玉華山了啊,你讓我去的,不記得了嗎?”
時遇愣了愣,才稍微輕松一些的心情立時又沉重起來:“去那邊作甚?”
桑驚秋:“你要将司命樓四平幫一網打盡,同莫如玉呂七風合作,讓我去談一些事,忘了?”
時遇當然記得,可:“我沒有。”
桑驚秋歪頭:“沒有什麽?”
時遇始終記得桑驚秋當初對顧聽風的維護,那之後,有需要同玉華山溝通接觸的事,他都派袁暮亭去。
“我沒有讓你去玉華山。”
桑驚秋“啊”了一聲,莫名其妙地看了時遇一會,噗嗤一聲,笑得更開心。
時遇皺眉,笑什麽?
桑驚秋給他夾了一個紅燒雞翅膀,笑着道:“你跟莫掌門吵架的事,我們都知道,不過時遇,雖然你是我的掌門,也該公私分明啊。”
時遇又愣住。
桑驚秋抓起一個豬蹄,慢慢啃着:“對了還有件事,等過完年,四平幫和司命樓的事都處理完,我就走了,其他事,你已經想好接替人手了嗎?”
時遇原本低頭喝酒,聽到這話,猛地擡頭。
桑驚秋方才說什麽?
走?
桑驚秋被時遇的眼神吓了一跳,一口豬蹄肉卡在喉嚨口,差點噎住,劇烈地咳嗽了一陣,又喝了兩杯茶,才緩過來。
他擦了擦嘴,無語道:“不是早就與你提過麽?你也答應了的。”
時遇:“我沒答應過。”
桑驚秋聞言也蹙起眉頭:“你先前分明說,只要我幫你辦完這些事,就放我離開,随我來去的,你忘了?”
時遇:“我沒說過。”
“……”桑驚秋以為時遇太過忙碌忘了,就耐下心來,準備好好解釋,“顧兄說,若我……”
時遇:“不許去。”
桑驚秋被嗆了一下,目露不滿。
時遇覺得方才語氣有些重,撇開視線。
原以為是與他一道過年,誰料想是道別。
失蹤這麽久回來,居然連新年都等不到,就說要走,就這樣迫不及待嗎?
桑驚秋又開口:“時遇,我是認真跟你說,我們別吵架。”
時遇覺得跟桑驚秋對着幹也不行,好容易人回來,真鬧僵了也不好,就緩和了語氣,道:“你說。”
桑驚秋松了口氣:“我先前與你提過,想要離開魚蓮山,去江湖游歷,你記得嗎?”
時遇:“游歷,無需離開此處。”
桑驚秋:“我也還有別的事要做。”
時遇:“什麽事?”
桑驚秋:“……”
眼看溝通要陷入僵局。
桑驚秋呼出一口氣,無奈道:“罷了,先過年,旁的,日後再說。”
時遇最不喜拖拉,遇事則了,但今天,他也不願意繼續跟桑驚秋談論那個話題,就拿起酒杯,繼續喝酒。
外面傳來歡聲笑語,細聽之下,仿佛是弟子們準備放煙花。
等煙火燃盡,就是新的一年了。
屋內一時無人開口,歡笑聲格外清晰。
已經太久沒有感受過這種快樂,時遇一時恍惚起來,下意識擡頭,朝對面的人看過去。
桑驚秋正低頭剝蝦,濃密的睫毛覆下淡淡陰影,幾縷黑發垂在身前,随着他的動作輕輕搖晃。
身形清瘦、動作利落輕盈,時不時還嘀咕幾句。
加上那樣的面容長相……
是桑驚秋沒錯。
可不知為何,時遇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他不死心地上下打量,幾乎把桑驚秋的頭發絲都看了個一清二楚,除了覺得人比從前瘦,并未看出異樣。
桑驚秋剝完一個蝦,擦了擦手,拿筷子夾起來,咬了一口,餘光瞥見對面的人盯着他不放,又放下筷子,問:“你想吃?”
時遇看着他,不動。
桑驚秋笑着把剩下的半個蝦扔到他碗裏:“還要不要吃?”
時遇:“……”
眼前人笑意款款的模樣,和桑驚秋從前跟他逗樂時一模一樣。
時遇甩了一下腦袋,将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甩開。
外面已經開始放煙花,噼裏啪啦的,夾雜着弟子們的喊叫,那叫一個熱鬧。
正好他們飯也吃完了,桑驚秋過去,将門推開一條縫,朝外探頭,片刻之後轉頭,道:“去看看嗎?”
時遇現在不會拒絕桑驚秋,點頭,走過去,跟他一道出門。
到走廊上,桑驚秋抓住他的手腕,道:“那邊看得清楚。”
他指的是位于魚蓮山入山口的瞭望樓樓頂,那邊不僅縱覽整個魚蓮山,也能望見山腳下的璀璨煙火。
桑驚秋嘆了口氣:“只是我受了傷,似乎上不去。”
時遇看了看那座樓頂,問:“想去那邊?”
桑驚秋無奈笑了一下:“想啊,不過現在沒辦法,算了……啊……”
時遇突然攬住他的肩,腳下一點,兩個人飛身而上,落在了瞭望樓屋頂。
雪一直沒停,屋頂上一片白,時遇擡手一掃,空出一塊幹淨地方,桑驚秋盤腿坐下,先瞧了瞧山上的煙花:“今年的煙花比往年好看。”
又朝山腳望去,“山下也是,好熱鬧。”
時遇坐在他旁邊,也跟着來回看。
其實他對這些沒什麽興趣,也看不出與往年有多大區別,但此時此刻,坐在這裏,欣賞着燦爛煙火,他的心異常安寧。
仿佛走了很久,終于停下來。
一朵又一朵煙花在空中綻放,天空被點綴的絢爛璀璨,只是看着,就有幸福之感。
兩人靜靜欣賞。
過了許久,伴随一聲巨響,一個巨大的兔子出現在半空,山上山下齊歡呼。
新的一年到了,今年,是兔年。
又一陣歡笑過後,人們陸續散開,熱鬧漸漸褪去。
桑驚秋兩腳交叉,雙手托着下巴,感慨道:“一年一年,過得真快啊。”
時遇轉過頭:“不早了,下去休息。”
桑驚秋也偏頭,與他對視:“不想去,再坐一會兒罷。”
時遇就随他,桑驚秋繼續看山上山下,雖然已是深夜,還在下雪,但畢竟是過年,不少人都在外頭玩,魚蓮山上一群年輕人更是瘋個沒完,到處都是他們大笑的聲音。
“這裏真好。”桑驚秋悠然開口,“舍不得。”
時遇沒明白。
桑驚秋笑了一聲:“你是不會懂得。”
時遇覺得哪裏不對,再次轉頭,看向旁邊的人。
那種感覺又來了。
眼前的人分明就是桑驚秋,可方才有一瞬間,仿佛覺得換了一個人似的。
他問:“舍不得什麽?”
桑驚秋:“聽說,你要成親了。”
時遇全身一僵。
桑驚秋:“起初,你讓我籌辦你的婚禮,我是不願意的,可是我又不想讓你失望,所以才答應下來,其實,我很後悔。”
時遇:“後悔……什麽?”
桑驚秋又笑了起來,笑聲中分明帶着苦澀:“若有一天,莫掌門要與別人成親,你會如何想?”
時遇茫然:“我沒有想法。”
桑驚秋:“……”
時遇:“……”
可是下一刻,時遇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在枧水幫時,莫如玉說過,他是故意誤導桑驚秋,讓其以為自己和他兩情相悅。
可是,莫如玉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
即便此事為真,又跟桑驚秋有何聯系,而且聽莫如玉的話中之意,仿佛就是因為這個,桑驚秋才會選擇一條不歸路。
再看桑驚秋方才的幾句話……
時遇愕然地問:“你……對我……”
又問不出口。
桑驚秋卻懂了,他點點頭:“嗯。”
時遇再次僵住,這次,是全然的震驚和難以置信,桑驚秋……喜歡他?是這樣嗎?
可是……桑驚秋從來沒說過。
“你的心思,素來只在大事上。”桑驚秋适時地解釋了一下,“不過你如今也遇到了所愛之人,恭喜你。”
時遇此時心裏無比混亂,這“恭喜”二字一下竄進耳朵,他冷不丁地抖了一下。
桑驚秋不知何時已經站起來,到了屋頂旁邊:“祝你們白頭偕老。”
似曾相識的場景,讓時遇瞳孔劇烈擴張。
他幾乎想也不想就飛身過去,扯住桑驚秋的袖子,一把将人抱進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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