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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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時遇告辭,二伯父熱衷園林藝術,專門找了人打理園子,穿梭期間,一步一景。
時遇忽然問:“你在想什麽?”
桑驚秋搖頭。
“方才席間,你仿佛有所思。”現在又一路沉默。
桑驚秋一笑,岔開話題道:“我在想齊見深的事。”
時遇皺眉,略停了一下,才重新踏步:“想此人作甚?”
桑驚秋沒說話。
“你怎麽回事?”時遇再次看他,“如此在意齊見深。”
桑驚秋無言以對。
他根本沒在想齊見深的問題,也沒想旁的人旁的事,一時之間答不出個所以然。
可他心裏真正在意的,又無法宣之于口。
步出園子大門,桑驚秋才再次開口:“二老爺所提,你……是怎麽想的?”
時遇:“什麽?”
桑驚秋:“定親之事,你的想法。”
“無甚想法。 ”時遇無動于衷,“老人家有這個心願,滿足他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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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驚秋:“可是你……”
時遇等待片刻,反問:“我如何?”
桑驚秋卻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是啊,時遇該如何?
拒絕長輩嗎?還是索性自己參與,将事情接手過來?
似乎都可以,卻又都不合适。
此事說白了只是時遇個人的事,同旁的并無瓜葛,即便時遇成親,以他性子也絕不可能讓伴侶插手魚蓮山的事。
所以,跟他桑驚秋有何關聯?
桑驚秋垂下眼,輕聲道:“沒什麽。”
時遇瞅他一眼,覺得有些莫名,自從武林大會之後,桑驚秋仿佛越來越和從前不一樣了,偶爾視線相對,總覺得那雙眸子中藏了些他看不清的東西,有兩次他忍不住,想要探知一二,一扭頭,一切卻已恢複如常。
好像那些變化,都只是他的幻覺。
他頓了一頓,意圖說點什麽,桑驚秋已經緊走幾步到前面去瞧賣書畫的攤子了。
有什麽好問,反正與我無關,時遇心道,将此事抛在腦後。
時遇來蘇州,是為了和莫如玉見面,因此很忙,接連幾日沒回來。
桑驚秋忙着買賣的事也是早出晚歸,二人碰面機會極少。
梅雨季節悄然來臨,蘇州三天兩頭下場雨,空中永遠凝着一層水滴,從身體的每一個部分滲透進去,連帶呼吸都帶着濕氣,倍感艱難。
鋪子買賣的事告一段落,後續有旁人處理,桑驚秋也實在受不了這份悶熱,便想問問時遇,先行回去。
結果時遇先找了過來,說:“你随我去一趟天門山。”
桑驚秋不解:“有何事?”
時遇:“四平幫的事有些新的眉目。”
桑驚秋點頭。
莫如玉原本與他們一道啓程,臨出發前門人出了旁的事,他需要在蘇州多逗留幾日,讓時遇和桑驚秋先行一步,他已經傳信回去,屆時會有人招待。
蘇州距天門山不算太遠,二人快馬加鞭,沒幾日便到了武林大會前落腳的小鎮。
小鎮早沒了當時的混亂,顯得十分安靜。
二人照舊住在上回的客棧,時遇說累了早早歇下,桑驚秋想起附近有處釀酒鋪子,便想過去看看。
一出門,就覺出不對來,他不禁心頭郁悶,怎麽每次想要好好逛逛都會碰上這樣的事。
他也沒心思了,轉身回客棧,進房給自己倒了杯水,剛喝了一口,窗外躍進兩個人。
桑驚秋直接問:“有什麽事嗎?”
他們一言不發,直接上前就要抓他。
這兩人一看就不是自己對手,桑驚秋根本沒放在眼裏,可沒等他起身,眼前忽然一陣發黑,一愣,知道自己中招了。
可他素來當心,出門在外更是提着十二個心眼子,怎麽無知無覺地就中招了?
那二人越來越近,桑驚秋摸到桌上茶壺,在徹底失去意識前,狠狠砸到左側牆面。
時遇就住在那邊,聽到動靜立即趕過來,還來得及……
不知過了多久,桑驚秋醒來,他沒有急着睜眼,照常平躺着,待思緒回溯,才緩緩掀開眼皮。
入目是漆黑一片,鼻腔中還充斥有濃濃黴味。
他被關起來了。
桑驚秋再次閉眼。
四肢無力,內力尚未恢複,若要強行逃跑,恐怕力有不逮。
他不太擔心自己的安全,對方将他抓來而非直接殺了,必是有所圖謀,暫時不會動他。
與此相比,他更想弄清楚,以他的謹慎,到底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中招的。
門外傳來腳步聲,他趕忙将腦袋偏向內側,聽見開門聲,有人進來了。
那人沒有往裏走,就停在門口,安靜了許久才開口,說:“驚秋?”
桑驚秋一愣。
對方又喊了一聲,桑驚秋這才确認,出聲:“顧兄?”
來人正是顧聽風,聞言立即激動起來:“是我!你……你沒事罷?”
桑驚秋:“我還好,顧兄怎麽在此?”
顧聽風匆忙道:“說來話長,我先帶你出去。”
桑驚秋不想連累人,如實說了自己內力不足的事。
顧聽風:“沒關系,我都安排好了,你快些跟我走,待安全了,再慢慢說!”
桑驚秋被扶坐起身,忍不住再次問:“真的不會連累你?”
顧聽風狂點頭,一想桑驚秋看不見,只得開口:“不會!來來來,扶住我,走!”
出乎意料的順利,直到被顧聽風架上馬車,桑驚秋才回過神,難以置信地問:“就這樣?”
顧聽風叮囑車夫駕車慢些,鑽進馬車後就笑了:“早說了沒事的,不過此處偏僻,你先忍忍,到地方再請大夫來瞧。”
桑驚秋:“我沒事,謝謝你,不過,你怎麽知道我……”
顧聽風笑了:“說來也巧,我奉師父之名來此辦事,發現兩人趁夜鬼鬼祟祟将一個人塞進馬車帶走,我本想看看情況,豈料那人竟是你,我覺得不太對勁,便偷偷跟着過去了。”
桑驚秋:“方才并未見到他們。”
“被我打暈扔後頭去了。”顧聽風面露不解,”我本以為要救你會花費一番功夫,沒想到如此簡單。”
桑驚秋也覺得太過簡單,有些着急起來,萬一黃雀在後,豈不是害了顧聽風?
顧聽風似乎看出他所想,笑道:“無妨,我安排好了,不會有事,我先帶你上山,你好好休息一下再說罷。”
天門山。
時遇在山腳攔下剛剛抵達的莫如玉,開門見山地說:“他不見了。”
莫如玉:“什麽……驚秋?”
時遇盯着他。
“我只是按照約定把驚秋帶走,未讓他們做旁的。”莫如玉解釋道,“他們也不敢,你是……”
時遇打斷他:“你把人關在哪裏?”
莫如玉:“我帶你過去。”
到地方,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大開的屋門,裏頭黑乎乎一片,無需看,便知人不在了。
時遇進屋查看,莫如玉則在後屋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天門山弟子,又将人弄醒,開始詢問。
時遇在一旁看着,面色陰沉。
武林大會後,他和桑驚秋在路上遇襲,他開始懷疑門下有奸細,正巧這次來蘇州見莫如玉,聽後者竟也有相似懷疑,決定合夥做一場戲。
奸細是有了眉目,可桑驚秋不見了。
他轉向還昏昏沉沉的兩人:“是誰幹的?”
那兩人搖頭,被脖子上的傷疼得龇牙咧嘴,一擡眼,觸及時遇冰冷的眼神,立時覺得更疼了:“不……不知道,我們守在外面,沒注意就……”
莫如玉在一旁道:“我立刻派人去找。”
時遇:“我的人,我自己處理。”說着頭也不回地走了,立刻消失在幾人眼前。
桑驚秋失了內力,沒法悄然逃跑,必是被人帶走。
對方會是誰?
“如果是朋友,早就聯系我們了。”施天桐着急,“這麽久沒消息,說不定出事了!”
袁暮亭看一眼面無表情的時遇,皺眉,她從多年前開始在江湖布置眼線,及至如今,可以說眼線勢力遍布天下,平日裏江湖有點風吹草動的都瞞不過她,可這回桑驚秋失蹤半個多月,連半點風聲都沒收到。
以桑驚秋的個性,這不是好兆頭。
施天桐往時遇跟前一坐,壓着怒氣問:“你要抓內奸,為何不事先告知?就算你不信任我們,難道連驚秋也不信嗎?”
時遇眼中閃過不耐。
施天桐更氣:“你……”
袁暮亭攔住他,自己對時遇說道:“我會繼續派人找。”說完扯着施天桐胳膊,硬是把人帶走了。
一出門,施天桐就問:“為什麽攔着我?現在驚秋不見了,他是什麽态度?”
袁暮亭:“這些日子,他大概也不好受,算了,把人找回來要緊。”
施天桐冷笑:“他不好受什麽?若不是他有意為之,誰能輕易帶走驚秋?他要作甚便去做,把驚秋當誘餌就是不行!”
一弟子匆忙跑來,連聲說:“驚秋回來啦!驚秋回來啦!”
怒氣沖沖的施天桐和袁暮亭同時一愣,還未反應過來,一個身影“嗖”一下掠過,立即不見了。
桑驚秋站在熟悉的正廳中央,跟旁邊人低聲說着話。
“出去。”時遇忽然走進來,弟子連忙退出門去。
這時,施天桐和袁暮亭也趕了過來,時遇對他們說:“你們出去。”
施天桐嘴巴動了動,倒也沒生氣,和袁暮亭一道離開。
時遇徑直坐下,擡頭看桑驚秋:“你去哪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