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來的是秦峰。
照樣是前呼後擁,排場驚人,圍觀者紛紛避讓。
他徑直來到桑驚秋跟前,笑着說:“許久不見啊桑兄。”
桑驚秋:“秦幫主,好巧。”
秦峰:“是很巧,自從上回分別,秦某人一直在找桑兄,沒想到在這見面了,可想而知你我緣分不淺。”
桑驚秋眼珠微微轉動:“正好我也有事找秦幫主,不如換個地方好好聊一聊?”
秦峰:“請。”
眼看他們要走。
方才差點與桑驚秋起争執的男子回神過來:“喂,你……”
同伴之一忙捂住他的嘴。
桑驚秋帶着救下的小孩,同秦峰并肩離去,不久便消失在街角處。
捂住人嘴巴的男子這才松手,見對方怒目而視相當不忿,說道:“那是四平幫的人。”
對方一愣:“四……四平幫?”
另一個同伴補充道:“是四平幫幫主秦峰。”
對方徹底沒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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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門派衆多,有聲名遠揚,就有寂寂無名,而門派的名氣,很大程度上代表實力,也是門下之人在江湖行走的底氣。
今日找事的這幾個人所在門派在江湖之中名氣不小,旁人對他們多少有些畏懼之意,時日稍長,他們習慣了這種“尊敬”,逐漸肆無忌憚。
若今日遇到的是其他小門小派,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
可來者竟是四平幫的人。
近兩年來,四平幫在江湖中做了不少事,勢力急速擴張,聽聞還與官府關系密切,黑白兩道來去自由。
惹上這樣一個門派,不死也要脫層皮罷。
幾人咽了咽口水。
其中一個忽然問:“魚蓮山是何地方?”
另幾人面面相觑,紛紛搖頭。
但,一個聲名不顯的門派,卻能得到秦峰如此禮待,不得不令人浮想聯翩。
這些議論猜測,桑驚秋自然聽不見,但他不是傻子。
“多謝秦幫主突然出現替我解圍。”桑驚秋主動攀談,“不過秦幫主怎知我在此地?”
秦峰:“武林大會乃江湖一大盛事,魚蓮山既想在江湖中有一席之地,自然不會錯過此次機會。”
桑驚秋微笑:“所以秦幫主搶先一步出現,告知旁人我乃魚蓮山中人,此舉,是秦幫主幫魚蓮山的一個‘忙’。”
秦峰如何聽不出他話中的嘲諷,但他并不在意。
在江湖上混的,尤其能有他如今這般地位的,哪個都不是白花,否則早被人玩死了。
“無論如何,你我也算舊相識,如今再見也是有緣,不知桑兄願不願賞臉,一起喝一杯?”
桑驚秋:“我不善飲酒,有負秦幫主好意。”
秦峰:“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那好罷,眼下夜深,我也不勉強桑兄了,我們武林大會再見。”
桑驚秋:“告辭。”
回到客棧,施天桐告訴他,他和袁暮亭把小孩送回家,還暗中安排了人手,确保那些人不會再去找麻煩。
而後他道:“方才時遇來找你。”
桑驚秋微愣。
上回切磋,時遇告訴他,魚蓮山遲早有一日會在江湖大有所為,他只不過選擇了一個合适的時機。
桑驚秋不意外,無論從哪個方面考慮,時遇都不可能任由魚蓮山永遠默默無聞。
而他,身為時遇的“護衛”,自然是會将此事放在心上,竭盡一切努力,幫時遇、幫魚蓮山完成這個想法。
只不過——
理解歸理解,盡心歸盡心,桑驚秋心中對此事,卻仍然有所不安。
說不上來為何會如此,嘗試自我剖析,也沒個結果,反而弄得自己越發混亂。
因而,從那天開始,他很少主動去找時遇,時遇原本就忙,自然也不會主動來找他。
就這樣,二人已有一段時間未曾單獨相處。
“所為何事?”桑驚秋問。
施天桐搖頭表示不知道,轉而問道:“你們鬧別扭了?”
桑驚秋:“……沒有。”
施天桐:“最近你們二人說話都少,方才我說不知時遇前來的目的,按你性格,理應立即去問了,但這回你沒有。”
桑驚秋:“……”
有這麽明顯嗎……
施天桐察言觀色:“時遇他……”
“我什麽?”時遇突然出現在門口,“這麽晚了,你們還在說話。”
施天桐嘴角抽搐,你這麽晚了還來別人房間,我們說說話又怎麽了。
但時遇雖在說他們,目光卻只落在桑驚秋身上,顯然意有所指。
施天桐懶得搭理這兩人,假裝困頓地打了個哈欠,進裏屋睡覺去了。
時遇進門來,問:“見到秦峰了?”
桑驚秋微颔首:“他似乎早知我在此。”
時遇:“武林大會在即,處處都是四平幫的眼線,他與你說什麽?”
聽完桑驚秋的複述,他沉默了一下,問,“你自己覺得,秦峰找你,所為何事?”
桑驚秋思索過。
上次秦峰抓他,是為了逼出時遇,以失敗告終後,必定知曉時遇不會因為他而改變計劃,估計重新毫無作用,卻還是假裝對他客氣。
“我上回與你提過,秦峰為人,雖說有些小聰明,可四平幫有如今之勢,只憑他,難以成事。”桑驚秋慢慢說着自己的想法,“我暗中打聽,半分消息也無,所以,這也只是我的猜測。”
時遇沒有回答,屋內陷入安靜。
桑驚秋緩了緩思緒,遲疑着開口:“我……”
裏屋忽然傳來施天桐的呼嚕聲,恰到好處地蓋住了桑驚秋的話音。
時遇屈起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桌沿:“有件事,你去辦一下。”
交待完事,施天桐的呼嚕越發響了,隔着一扇門也一清二楚。
時遇略微不耐:“每日如此,你也能睡着。”
桑驚秋:“他平時不這樣,是這幾日趕路太累了才會如此。”
他是善解人意,但時遇難以忍受,便道:“我還有事與你說,去外面。”
快要過年,正是一年之中非常寒冷的季節,深夜更是滴水成冰,二人不想傻乎乎去吹風,去了客棧廚房。
關好門,桑驚秋覺得有些餓,走到桌前,動手翻了一下,拎出一盆面粉,笑着對時遇說:“想吃陽春面。”
時遇微攏眉目,仿佛不太願意。
“天寒地凍,來一碗陽春面多好。”桑驚秋輕輕推了他一下,“許久沒吃了,你下一次廚罷。”
時遇無語地看着他,最後還是接過面粉。
少有人知,時遇有一門絕活——做陽春面。
和面、揉面、擀面、熬湯、切菜、配菜、煮面,皆能一手包辦,且味道上佳,是多少有名館子也比不上的。
這種事,算不上秘密,可直到幾年前二人被泥石流困在小山村,桑驚秋高燒發熱食欲不振,時遇為了讓他吃東西露了一手,桑驚秋才知曉。
時遇說,是他母親教他的。
不過他娘教的是正經做法,工序多而繁複,出門在外沒法如此講究,便只在湯底中加入豬油,配上一些青菜。
面條很快出鍋,時遇撈出兩碗,桑驚秋端了一碗,皺着鼻子笑:“好香啊。”
時遇瞥他一眼,端起另一碗,和桑驚秋相對而坐。
寒風呼嘯的深夜,兩個人躲在廚房吃陽春面。
吃到一半,桑驚秋主動問:“你先前說,有事跟我說。”
時遇撈起一筷子面,似乎回憶了一下:“從前與你提過的事,你到底是何想法?”
桑驚秋頓了一頓,沒說話,面條的熱氣氤氲開來,籠住他的臉。
時遇微皺眉,離開魚蓮山前的那次切磋,他跟桑驚秋說了自己的想法,雖然只是點到即止,但以桑驚秋的聰慧,不會不明白他的計劃。
而且一路之上,包括今日,他吩咐下去的事,桑驚秋都處理的非常好,從無推诿拒絕——這也是桑驚秋一貫以來的态度。
為何偏偏在此事之上,此人如此執拗?
“你信任我,我知道。”桑驚秋沉默片刻,輕輕開口,“我能力平平,怕會辜負你的好意。”
時遇卻不上當:“此非你所想。”
桑驚秋:“……”
時遇:“桑驚秋,你究竟怕什麽?”
桑驚秋瞬間無力。
他們一起長大,雖說各有城府,可時遇始終還是了解他的。
他心中的确有顧慮,可就連他自己這很沒道理,若要說出口,連自己都會覺得可笑。
時遇擱下筷子,直接道:“你若不肯說,我也不逼你,但我決定的事,不會改變。”
桑驚秋神色微變,時遇仿佛瞧不見,自顧自說道,“就按我先前所言,你……”
外頭傳來腳步聲,兩人都聽到了,齊齊看向緊閉的屋門。
下一刻,屋門大開,小二看見屋內有兩個人,吓得往後連退幾步:“你,你們……客官?”
桑驚秋起身,對他說了煮面條的事,又拿出銀子來,說:“對不住,打擾了。”
小二忙擺手:“不,不用這麽多銀子……”
“我們是生人,不聲不響來廚房弄吃的,若給其他客人知曉,怕會有誤會。”桑驚秋溫和地解釋,“你将所有東西換掉,重買新的,舊的這些就給我們罷,我們還要趕路,正用得上。”
小二從未見過如此周全和善解人意的客人,一時呆住。
桑驚秋朝他笑了笑,出門追早就離開的時遇去了。
時遇已回到房中,桑驚秋怕影響莫如玉歇息,猶豫片刻,回到了自己房間。
在鎮上住了兩天,一行人出發,趕往不遠處的天門山。
此乃莫如玉地盤,他很周到,一路介紹風景山水,衆人走走看看,仿若郊游。
傍晚時分,終于抵達天門山。
住處早已備好,魚蓮山幾人被安排在山頂的竹園,莫如玉親自送他們過去。
“諸位在這裏盡可自便,就如在魚蓮山一般。”莫如玉很盡地主之誼,“有什麽需要的盡管跟外面說,絕對不要客氣。”
正在說話,一名弟子匆匆趕來,低聲說了幾句話,莫如玉神情就變了。
他轉身拱手,道:“突然有些事,不能招待幾位,對不住了。”
施天桐喊住他,問:“出什麽事了?”
莫如玉面露為難。
袁暮亭看一眼時遇,後者道:“不妨事。”
莫如玉這才道:“我安排在山下值守的弟子來報,燕羅幫的人來了。”
在場幾人都知道這個幫派,比不上四平幫家勢大,也頗有些名氣。
“先師曾打傷過燕羅幫多位長老,他們懼怕先師威力,不敢前來。”莫如玉顯然很氣憤,“如今得知先師已故,便前來報仇。”
說話間,又有一名弟子慌張跑來,禀報說燕羅幫的人已經到了山上,被他們阻攔後,立即動起手來了。
莫如玉再顧不上更多,粗粗一拱手,就朝外跑去。
魚蓮山幾人皆沉默。
本想休息幾日,誰承想屁股還未坐熱,麻煩就找上了天門山。
再聯系四平幫和小鎮上的紛争,武林大會尚未開始,就已劍拔弩張起來。
時遇開口:“去瞧瞧。”
卻看向桑驚秋,“你留在此處,不必與我們同去。”
桑驚秋愣住。
時遇頭也不回地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