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秋月
秋月
偏殿裏暖暖的，隐約可以聽見宴席上的絲竹聲，讓人心神不由地放松下來，梁雁甚至有了點困意。
方才她對秋月心存疑慮，想要試探一番，因此沒有帶上夏竹和春茗，不過，從剛剛秋月的神情動作和表現看來，似乎她真的是無辜地被人利用了。
當然，梁雁并不會因為自己的感覺而輕易下了結論，防備之心不能沒有，因而剛吩咐秋月去叫給她遞信的小桃來，梁雁又讓人找了春茗，吩咐她跟着去看看。
“我有和你說過今年春天，韓公子送來的一幅畫嗎？”梁雁看向江清晏，忽然開口。
江清晏眉梢一挑：“沒說過，但這事我聽觀言說起過。”
所以隔日他就也送了梁雁一副畫，也不知道是在跟誰較勁。
梁雁卻并沒有像他一樣聯想到這一茬，仔細說來，她就是從那副畫開始，對秋月的舉動更在意了一些。
其實并不單單是因為那副畫的名字，那副畫只是一個導火索，把她心裏隐隐的不信任都翻了出來，擺在了明面上。
就像梁雁出門時，更喜歡讓春茗和夏竹跟着自己，有什麽事要吩咐事，更喜歡讓霜煙去做。
似乎潛意識裏，秋月就是被排除在外的，而其實這幾人，除了性格上各有差異，都是跟在自己身邊多年的，能力上也沒有太多的高下之分。
“那副畫，畫的是月下飲酒，卻題名為‘秋月’，從畫工上來看，也不像是名家之作。”梁雁回憶起那副畫，微微蹙眉。
“所以你在想，韓文遠那麽個古板書生，為什麽會突然送你一副名不見經傳的畫，甚至畫的名字還和你身邊的貼身侍女重了。”江清晏也是第一次聽說那副畫的內容，不過相比梁雁，他的語氣便平淡了許多，只是毫不摻雜情緒的分析。
“我猜，是有人想借那副畫提醒你，又不方便自己來，只好繞去了韓文遠那道路上。”江清晏頓了頓，又道。
這麽一想，範圍便縮小了下來，清晰明了。
“月下飲酒？”馨樂一直坐在一旁糊裏糊塗地聽着，聽到這裏，卻是忽然擡起了頭，“我好像見過這樣一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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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雁不由地看向了她：“什麽時候，在哪裏看到的？”
“……唔，”馨樂食指抵着下巴，回憶了好半天，忽然眼睛一亮，“對了，是那天，春天的時候，我在禦花園裏和你吵了一架，後來去了母妃宮裏，路過了柔太妃的院子，看見石桌上曬着一幅畫，畫的好像就是月下飲酒，不過上面似乎沒有題字。”
梁雁一怔，沒想到時間真的能對上，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是從馨樂口中找到了可能的真相。
“應該不會有這麽巧的事吧。”梁雁一時有點不敢相信。
“柔太妃娘家和丞相家沾點親戚，如果是她想要提醒你，的确可能會用韓文遠這條路。”江清晏點了點頭。
這條路太隐蔽，沒有人會把一個太妃和丞相的獨子聯系在一起，而且韓文遠對梁雁心有好感也是心照不宣的事實，他給梁雁送東西，沒有人會懷疑有什麽不對。
那麽她是怎麽知道的，想瞞過誰，秋月可能是誰手下的，就一目了然了。
“是昭平。”梁雁沉聲道，眼裏有些陰霾。
昭平心思狠毒，得寸進尺，你若退一步不計較，她便一邊得意地上前一步，一邊在心裏嘲笑你蠢。
梁雁這麽多年來，先是礙着先帝，不好與她動真格，後來兩人又出宮分居兩個長公主府，一東一西，礙不着眼。
然而仔細算算，從春獵開始，自己身邊發生的每一件“意外”，都有着她的影子，如今更是牽扯到了襲擊與背叛，讓梁雁不想再姑息。
江清晏見她不悅，心裏也有點不痛快。若是以前，按照他的脾氣，都不用去找什麽證據，只憑昭平這麽多年來所摻和進的針對梁雁的事端，就足夠他動手殺她一百次了。
只是梁雁畢竟與他不同，手上沒有沾過鮮血，心裏還是純白一片，會講情理，哪怕一定要置人于死地，也是在光明正大的手段之下。
不過這樣或許更好，能夠通過光明正大的途徑讓作惡者付出代價，才是開明盛世所應該有的基礎。
然而，意料之外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秋月慌慌張張地回到了偏殿，身後跟着梁雁吩咐和她一起去的春茗。
“長公主，奴婢回去的時候，小桃已經死了。”秋月眼神瑟縮，仿佛還再為剛剛看到的心有餘悸。
梁雁皺眉，看向了春茗，春茗點了點頭，示意秋月沒有說謊，沒有異常舉動。
那就奇怪了，梁雁本以為，自己徹查地突然，對手必然猝不及防，沒有準備。要麽小桃只是秋月信口胡編的一個幌子，要麽便和她是一夥的，因而秋月和春茗此番回去叫人，要麽順順利利地把人帶來，要麽臨時動手殺人滅口。
可殺人滅口這一步，竟然在秋月回去之前就做好了。
是她們提前就想好了後路，理所當然地就讓一個不起眼的，不争不搶溫溫順順的小丫鬟無辜枉死，為她們這種無聊的算計犧牲嗎？
梁雁心裏第一次湧起一種荒誕的怒意。
“是你動手殺的人嗎？”梁雁的聲音冷得像是從冰天雪地裏繞過一圈似的，就這麽面無表情地看着秋月。
“什麽？”秋月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就被懷疑了，聽梁雁的語氣，甚至不是懷疑，而是篤定。
秋月睜大了眼睛，擡頭難以置信地看向梁雁：“長公主，您竟然是懷疑奴婢嗎？奴婢的确失職，差點讓長公主遭遇危險，可奴婢跟在長公主身邊這麽多年，長公主竟然還會懷疑奴婢要對您不利嗎？”
秋月言辭懇切，眼眶裏含着淚珠，久久不落，讓梁雁一時有種是自己推斷錯了，錯怪她了的錯覺。
然而，那種錯覺只是一瞬，梁雁很快就恢複了篤定，壓着怒意，冷聲道：“既然如此，便徹查到底，設下圈套的，動手殺人的，背後謀劃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秋月愣怔着，一時間恍惚仿佛看見了當年直言不諱，不惜惹惱先帝的梁雁。
不過歲月流轉，當年的她會因為自己的傲氣而被訓斥，如今卻是被捧在心上，光彩耀人的長公主——只要她開口，江清晏一定會笑着應一聲“好。”。
秋月覺得，這回，可能真的是最後一次了，此事之後，或許再也沒有人膽敢惹惱梁雁，觸及她的底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