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蘇金予很清晰地記得, 自己有過三次想要親吻陳盼夏的瞬間。
第一次是在陳盼夏突發耳疾時；
回家的路上，陳盼夏沒哭，反而是蘇金予哭了一路。
奶奶說他不要哭, 他哭了, 人家夏夏會更難受。
陳盼夏拿着一張皺巴巴的紙巾給他擦眼淚, 因為聽不到自己的聲音，說話時的語調變得有點奇怪怪的。
她說：“肅金魚, 泥蔔腰哭。（蘇金予, 你不要哭）”
蘇金予有點想笑, 但看着陳盼夏燦爛的笑容, 更想做的是在她包子似的臉上親一口。
這樣的念頭讓蘇金予覺得害怕。
也是從那天起，蘇金予的心開始變得空空的。
什麽都填不滿，什麽都無法填滿。
想要很多很多的目光，想要很多的關注。
在校門口被告白時, 蘇金予覺得那就是自己想要的。
第二次, 想要親吻陳盼夏時是隔了很多很多年以後；
那是他看到陳盼夏突然出現在《成團200%》的訓練營時。
他的鄰居，他的青梅, 他的摯友。
蹦蹦跳跳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明明只有半年沒見, 明明每天都會在微信上聊天, 偶爾也會打視頻通話互相吹牛。
可見面的那瞬間, 如潮水般的想念幾乎将他整個人灌滿。
他突然很想要擁抱陳盼夏，也想要在她毛茸茸的頭頂親吻上一下。
但他們是朋友。
在陳盼夏被她父親打到光着腳跑出來，躲在他家裏的時候, 兩個人曾緊緊牽着手, 互相許諾過對方：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友誼是永遠不會變質的。
親眼目睹過父親和女人糾纏在一起的蘇金予這樣堅信着。
第三次, 想要親吻陳盼夏，是在他的生日會上。
陳盼夏送給他的生日禮物是他的應援道具。
寫着他名字的手幅, 熒光棒。
是陳盼夏對他最真摯的祝福。
而被禮物擋着臉的陳盼夏的笑眼是那麽可愛。
他想要握着陳盼夏的肩膀親她一下。
他這麽想了，也這麽做了。
只是卻被突然到來的陳秋打斷了。
再往後，這種親吻和擁抱的沖動就越來越頻繁了。
看到她和靳洛講話時，看到她和顧深發個不停的消息時，看到她和周年光說說笑笑時；
每一次和她目光相觸時。
每當陳盼夏問他最近有沒有交女朋友時。
真正意識到自己的對陳盼夏的感情是在前段時間。
和那兩個來“毛茸茸茸”漢堡店的粉絲合影時。
聽到拍立得按下的瞬間時，蘇金予才發現自己剛剛一直在看着陳盼夏。
慌亂上前，以“自己在拍照時”閉眼了這種理由拿過了那張照片。
拍立得已經漸漸顯現出畫面。
還未褪去的黑色中，蘇金予看到自己溫柔眷戀，寫滿心動的目光。
是這樣啊。
竟然是這樣啊。
果然是這樣啊。
他喜歡陳盼夏。
他的鄰居，他的青梅，他的摯友。
“什……”蘇金予愣愣，看向陳盼夏。
陳盼夏依舊沒有收回擋在他們二人之間的手，見蘇金予問，于是又重複了一遍。
“我說，蘇金予，你可千萬不要喜歡上我啊。”
蘇金予張了張口，說話時，聲音莫名變得嘶啞：“……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
陳盼夏表現得一點不像是被告白的人，反而像是一個把問題學生叫到辦公室的老師，她擰着淡色的眉：“你以為從初中到現在，我目睹了多少場你的戀情？你的動心太簡單了，你的動心持續的時間也太短了。”
“你想和我談戀愛嗎？談多久呢？一天？一周？一個月，兩個月？然後不歡而散。”
陳盼夏難得嚴肅，她認認真真地告訴蘇金予：“蘇金予，你真的不要用這種感情毀掉我們的友誼。”
蘇金予張了張口。
他想反駁，卻知道陳盼夏說得是對的。
就算他現在把心髒掏出來捧到陳盼夏眼前，陳盼夏也只是會說：“那是多巴胺的作用，是暫時的。”
陳盼夏不可能相信他。
因為她根本就沒有相信的理由。
他也沒做過讓陳盼夏相信的事情。
悔意，懊惱，難堪。
各種各樣的情緒一股腦沖上蘇金予的心腔。
他眉目間浮上摻雜着難過的怒色：“陳盼豬你……你就不能……”
話說到一半，又猛地住了口。
“算了，回去。”
他叫了輛車，兩人上了出租車。
比起剛才熱烈讨論的景象，全程兩人都沒說一句話。
——準确地說，是蘇金予沒有說一句話。
陳盼夏有試着發出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引起蘇金予的注意力。
但蘇金予是真的生氣了。
撐着下巴看着窗外，不說話，不理會陳盼夏。
下了車，蘇金予依舊不理陳盼夏。
一個人邁着長腿走在前面。
陳盼夏心裏忍不住嘆氣。
從沒想過她會喜歡上蘇金予、或是蘇金予會喜歡上她這樣的事情。
回想起蘇金予那令人眼花缭亂的交往史，又想到剛剛蘇金予的告白。
陳盼夏知道，她和蘇金予是真的只有朋友這一個選項可以做。
只是不知道，蘇金予還會不會願意和她做朋友。
看着蘇金予在前面越走越遠的背影，想到兩人以後可能做不成朋友了，陳盼夏突然覺得難過。
再向前走一段路，是個岔道。
往左走，是蘇金予父母現在住的小區；
往右走，是陳盼夏父母和陳秋現在住的老房子。
“蘇金予，我走了。”看着蘇金予的背影，陳盼夏道。
蘇金予沒回頭：“哦，好。”
陳盼夏怔怔地看了一會兒越走越遠的蘇金予，抿了抿唇，拐上了右邊的岔道。
夜已經深了，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陳盼夏自己的腳步聲回響在夜色中。
突然，身後多出了一道嘈雜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急急忙忙地朝陳盼夏靠近。
陳盼夏回過頭去，看到了蘇金予。
好友眉頭緊皺，一張俊臉黑成鍋底。
他大步朝陳盼夏靠近，雙手捧着陳盼夏的臉，用觸感有些粗糙的拇指使勁兒擦着陳盼夏的臉。
“豬啊你，哭什麽啊？該哭的是我才對吧？！”
“疼疼疼疼疼！”陳盼夏掙紮：“你按到我痘痘了！”
“……忍着！”蘇金予似乎是有點想笑，但又很快臭下了臉。
他又在陳盼夏臉上抹了兩下，總算是把陳盼夏的眼淚擦幹淨。
“陳盼豬。”蘇金予說：“給我點時間。”
回家後，父母已經睡了。
陳秋還醒着，正在客廳一邊玩手機一邊等陳盼夏。
見到陳盼夏，被吓了一跳：“姐姐，你的臉……”
“我的臉？我的臉怎麽了？哦，你是說我的妝嗎？這是雷鬼亞文化系妝容呀，好看吧？”
“……呃，呃……”陳秋憋了半天，努力斟酌出了一個不傷害到陳盼夏的詞：“很有特色。”
陳盼夏噗嗤一笑，讓陳秋趕緊去睡覺。
“好，姐姐，晚安。”
陳秋站起身往房間走，他的房間就在陳盼夏的房間隔壁，走到門口，又頓住腳步，回頭看向陳盼夏。
“姐姐。”
“嗯？”
“我還以為你這次肯定不會回家過年了呢。”陳秋有點不好意思地抓着後腦勺的頭發笑起來：“我和爸媽都很想你。”
昏沉沉地睡了一覺，翌日醒來，一邊閉着眼一邊摸到枕頭下的助聽器戴好。
接着陳盼夏聽到外面傳來講話的聲音。
媽媽無奈的聲音：“秋秋，說了多少遍了，刷牙要至少刷滿三分鐘。”
爸爸佯怒的聲音：“陳秋，別用手抓食物！你小子又找揍是不是？”
陳盼夏走出去時，聲音安靜了一瞬。
“盼夏起來了？”父親問。
“快去洗漱，我做了你最愛吃的番薯粥，好久沒吃了吧？”母親問。
熱情的像是家裏來了客人似的。
陳盼夏笑嘻嘻地應了一聲，鑽到洗手間，看到洗手臺上自己的漱口杯裏是一根新的粉色的牙刷。
吃早飯時，陳盼夏借着喝粥的碗，打量了一下父母。
已經有近乎一年沒看到父母，兩人都和陳盼夏記憶中有些不同。
父親的白頭發更多了，母親則胖了一些。
當然，更大的不同是父母的态度。
好和善。
一會兒問陳盼夏工作累不累，一會兒又說看過了陳盼夏的綜藝。
還說陳盼夏瘦了，讓她過年這段時間趁着在家裏多吃點。
至于蘇金予曾擔心過的，父母是不是因為見到陳盼夏現在賺錢、所以想要向陳盼夏要錢的事情，則也沒有發生過。
反而一直告訴陳盼夏，家裏的錢夠用，不用擔心家裏，只要她人能經常回家坐坐就好。
陳盼夏幾乎是有點受寵若驚了。
但同時也有點不解。
回房間後，偷偷拿出手機翻了好幾個知乎回答。
覺得那個“父母年齡大了，就會經營起對孩子的愛，因為怕沒人給自己養老”的回答好像是有那麽一點道理。
看得陳盼夏是又想笑又想嘆。
就這樣在家裏住了兩天，終于到了新年這一天。
京城自然是不讓放鞭炮煙花的，但從早上起，竟然還是能聽到“砰”“砰”的響聲，不知道是用什麽別的東西模拟出來的，還是确實有人偷偷在點燃鞭炮。
陳盼夏從睜眼起，就一直在發消息。
[夏]：顧總/玫瑰，新年快樂/笑臉！轉發這條祝福給除我以外的九個人，明年您會發大財！/金元寶
[氣場兩米八的顧總]：……
[夏]：靳老師，祝你和囡囡新年快樂！頭發越來越濃密！
[靳洛]：誠心祝你不止新年快樂，日日開心。
[夏]：周老師，新年快樂！祝您的電影部部爆紅所有參演您電影的演員不塌房不翻車電影能順利上映！
[周年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年光]：給我發這麽有用的祝福，是不是想和我拍拖？
[周年光]：開玩笑的。
[夏]：新年快樂~~
等了等，備注為“AAA天橋底下貼膜的”蘇金予卻一直沒有回複。
……
等總算發完了給親朋好友的信息，又去微博發了一條祝福。
@陳盼夏：新年快樂！祝大家永不長痘、生理期規律且肚子不疼、熬夜也不長黑眼圈！
@誰不愛修勾呀：笑死，夏夏你是懂祝福的！！
@人不吃飯就會餓死：寶，媽咪只想要你發糖，那麽多女婿備選，寶你今天想随便選一個發糖吧！
@小狗毒唯就是我：小狗小狗，我真的好愛你啊啊啊！！！新的一年祝你天天開心啊啊啊！！！
@我要絕世美貌謝謝：新年快樂！小狗！你是我所有牆頭裏最喜歡的一個！看到你就會開心呀！
@是飯嗎就端上來：嗚嗚嗚怎麽沒有自拍呀！！沒有可愛小狗的自拍吸我要死啦！！
@陳盼夏回複@是飯嗎就端上來：[圖片]
點開圖片，還真是一張自拍。
穿着寬松松的家居服，頭發随意束在腦後，有點亂，素顏，一看就是現拍的。
但特別有生活氣息，看得人心裏暖洋洋的。
評論區頓時響起了一片“可愛”的尖叫聲。
晚些的時候陳盼夏和母親一起包餃子。
“盼夏的手很巧啊，包得很好。”
“嘿嘿，我要在這個餃子裏塞一塊糖進去！誰吃到誰明年就會發大財！”
和母親的相處有些生疏。
講起話來也有一種很明顯的，沒話找話的感覺。
但陳盼夏還是很開心。
她笑着閉着眼，讓母親幫自己擦幹淨了臉上粘上的面粉；
睜開眼後，又小心翼翼地往母親那邊站了站。
包好了餃子後，聽到父親在和陳秋一邊看電視劇一邊聊天。
見到陳盼夏過來，父親咳嗽一聲，往旁邊讓了讓：“盼夏，一起看嗎？”
“好呀！”
下午的時候陳盼夏有點困了，打算睡個午覺。
昨晚沒睡好，所以今天睡得很沉。
一覺醒來的時候是晚上八點鐘。
家裏很安靜，安靜得陳盼夏以為是自己沒戴助聽器。
直到走出房間，才發現家裏空無一人。
打開手機，發現家庭群裏有三個小時前陳秋的留言。
[陳秋]：@夏，姐姐，我和爸媽去采購！
還有一條二十分鐘前的留言：
[陳秋]：姐，路上堵車！！
陳盼夏回了個“ok”的表情。
這會兒春晚已經開始了，陳盼夏打開電視，一邊聽着電視裏節目的聲音，一邊決定提前準備一下年夜飯。
餃子煮好，魚蒸好，又炒了幾個菜，把冰箱裏的鹵肉拿出來擺在微波爐前，打算等父母和陳秋一回來就加熱。
直到晚上十點四十分的時候，門口才有了動靜。
陳盼夏立刻站起身，看到手裏全是大包小裹的父母和陳秋。
“盼夏，你怎麽做了飯了？別這麽客氣啊，放着，讓我們來！”
手忙腳亂地把早已經涼掉的飯菜加熱後，父母又開鍋加了兩個菜，衆人聚在桌前，熱熱鬧鬧地吃了頓晚餐。
說起下午的采購，陳秋興致勃勃的：“本來早點回來的話不會這麽堵的，誰知道爸爸看看到室內滑雪場，非說要玩……”
“陳秋！”父親佯怒着瞪了陳秋一眼，陳秋笑着吐了吐舌頭。
一頓飯邊聊邊吃，慢吞吞地吃到了午夜十二點。
電視裏傳來了倒計時的聲音。
“3——”
“2——”
“1——”
“新年快樂——”
陳盼夏探頭笑着看了一眼電視，又轉回目光。
她看到，母親伸手拍了拍陳秋的頭頂，父親拿出一個紅包，遞給了陳秋。
陳秋立刻打開紅包，數了數錢。
母親呵斥着打了一下他的手：“瞧你沒規矩的，怎麽能現在就拆。”
陳秋：“有什麽關系？爸都沒說話呢。”
父親跟着笑了起來，其樂融融的樣子。
笑完了，一轉頭，突然又對上了陳盼夏的目光。
父親一愣，下意識轉開視線，咳嗽了一聲，又轉回來，從桌下拿出了另一個紅包，遞給了陳盼夏：“盼夏，新年快樂啊。”
陳盼夏歡呼着接過父親的紅包。
等吃過飯，節目也結束後，父母和陳秋都去睡了。
也許是下午睡太多，陳盼夏有些睡不着。
她打算出去走走，散一下步。
冬日午夜的風像刀子一樣，刺得人皮膚生痛。
陳盼夏繞着小區走了兩圈，最後坐在了廣場上的椅子上。
其實心裏也知道，父母從來不喜歡自己。
但這幾天，父母久違地對她露出了笑臉，還對她說了許多許多話。
像是接待客人一樣，彬彬有禮地接待着她。
她明明應該開心才對呀。
為什麽心裏反而更難過了呢？
像是不小心走到了一場幸福電影的片場裏似的。
陳盼夏翻着微信列表，很想招人聊聊天。
可是能找誰呢？
何荷？
她白天還說在家，父母從不讓她熬夜，春晚都不一定看得完。
蘇金予？
可他生氣了。
就連陳盼夏發給他的新年祝福都沒有回複。
顧深？
顧總現在應該正在夏威夷陪弟妹沖浪吧？
周年光？
今天他給陳盼夏發了好多好多條消息，興奮地說自己拍攝完了《遮天》的最後一幕，要和劇組一起聚餐。
手指不停下翻，終于停頓。
靳洛？
靳洛一定會聽她講話的。
[夏]：靳老師。
沒想到靳洛還沒睡，回複得很快。
[靳洛]：怎麽了？
[靳洛]：小狗微笑.jpg
文字中的溫柔仿佛能溢出來一樣。
陳盼夏的手指卻頓住。
她不願讓他承受自己的負面情緒。
想了想，還是決定算了。
[夏]：沒什麽~就是想再祝一次靳老師你新年快樂~嘿嘿~
頓了頓，沒等到靳洛的回複。
陳盼夏搓了搓已經凍得冰冷的手指，正要收起手機回去，手機卻突然強烈地震動起來。
[靳洛邀請你語音通話]
陳盼夏猶豫了一下，接了起來。
靳洛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帶着點喜悅和急促：“我也，我也想再祝你新年快樂。”
“靳老師，”陳盼夏覺得奇怪：“你剛剛跑步了嗎？”
“我在和臺裏的人聚餐。”靳洛的聲音總算是平穩了一些：“人太多了，我跑到外面來打的。”
“喔……靳老師你參加電視臺的晚會啦？”
陳盼夏笑着問靳洛，靳洛卻沒答。
“你……”他猶豫着問陳盼夏：“你不開心嗎？你在外面嗎？在哪裏？我能去見你嗎？”
捏着手機呆呆坐在原地，等了四十幾分鐘。
終于聽到有車子靠近的聲音。
陳盼夏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到靳洛常開的那輛白色的車。
一個修長的人影從主駕駛下來，急急忙忙地向陳盼夏跑來。
等那人近了一些後，陳盼夏看到靳洛的面龐。
寫滿了擔憂和焦急。
“靳……”
還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手裏就被靳洛塞了一包暖寶寶。
靳洛又取下他脖子上的圍巾，繞在陳盼夏脖頸上。
“我和你說讓你先找個暖和的地方，你怎麽都不聽？”陳盼夏還是第一次看到靳洛這樣焦急的眉眼，他又從外套口袋裏拿出一副手套，給陳盼夏戴上。
剛戴上左手，又要戴右手的。
陳盼夏突然張開雙臂，緊緊抱住面前的靳洛。
她把臉埋在靳洛柔軟的羽絨服外套裏，終于放聲大哭：“靳老師，我好難過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