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瀛洲
第48章 瀛洲
鬼帝令一碎,被控制的鬼靈漸漸地恢複了神智,因而幾人突圍出鬼域的時候,比之前都要順利。
但氣氛比之前要僵冷數百倍。
晨衣和仲奎大氣不敢喘,小心翼翼在兩位尊上中間如履薄冰。方才兩位尊上的話,他們都聽見了,哪怕是猜測也能猜出個大概。
大概就是祈音尊上和北昊尊上同時下凡,在凡下成為好友,最後産生了一些情感上的糾葛。回歸神位後,祈音尊上忘記了凡下之事,北昊尊上還記得,然後祈音尊上冷酷地拒絕了北昊尊上的求愛……嗯嗯嗯,大概是求愛……吧?
結果便成了眼下一人走在前面,一人走在末位,中間都結着冰的氛圍。
走到鬼界與巫界交界處時,身邊基本已經再沒有鬼靈糾纏,祈音站在一邊,等着北昊拿玄靈骨匙開門。
北昊沉默地打開了門,幾人一齊進入了巫域。
與鬼界接壤的是一個巫域小鎮,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吃喝住宿都有。
之前在鬼界消耗了不少靈力,故而幾人便決定在巫界住一晚,翌日再去渡口坐船前往瀛洲。幾人尋了個客棧,辦理了住宿後,祈音沒說什麽,就先回了房。
祈音坐在窗邊發呆,其實他也覺得他們一路走過來的氛圍很糟糕,但他也不知道怎麽打破。
他沒後悔,就算倒退回去,他也是要和北昊說清楚的。不說清楚些,更是後患無窮。
他現下最好的提議就是讓北昊也喝了忘塵酒,忘塵酒一喝什麽煩惱都沒有了,可能也不會再有什麽心魔,也不會有這些纏纏繞繞的心思。
祈音揉了揉太陽穴,有點煩躁。他沒忘記,北昊不僅只喜歡鐘離嬰,還喜歡祈音……對,沒有情根的他本人。
可能是之前北昊沒反應過來,如果他突然反應了過來呢。北昊喜歡他這麽多年,也沒讓他知道,一看就不像是他說兩句就會放棄的樣子。
如果北昊還是沒放棄喜歡他,那他怎麽辦?
Advertisement
祈音有些茫然,不知道這算不算困擾,只是心裏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不是惡心厭惡,也不是煩惱,當然也說不上欣喜開心。
是一種很空茫很空茫的感覺。
“叩叩。”門外傳來敲門聲。
“誰?”祈音問。
“我。”北昊道。
祈音沉默,假裝自己不在。
“開門。”北昊又敲了幾聲。
祈音捂住耳朵,裝死。
“開門,不開門我要直接進了。”北昊道。
祈音立刻給房間設上了結界,隔絕了外面一切東西,包括聲音。
北昊:開門。我有話跟你說。
腦子裏突然響起北昊的聲音,祈音吓了一跳,忘了他手上還有個追蹤連音符。
北昊:你躲得了一時,躲得了一輩子嗎。我們把話說清楚。
北昊:快點開門。
北昊:不然我就站在門口直接說了。
北昊:你不嫌丢人的話,我就直接說了。
北昊:祈音,我喜歡你。
祈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準說!
北昊:開門。
祈音:開就開!
祈音撤掉結界,打開門,北昊就立刻進了來,祈音退後一步,北昊便貼上來一步。
“你、你幹什麽?”祈音咽了咽口水道。
北昊抓住他的胳膊,不讓他繼續退,道:“看着我,我有話和你說。”
祈音:“關門!”
“哐!”一道風就将門關上了。
然而門關上後,祈音又覺得有些不妙,這房間好像突然就變小了,他不由得掙開北昊,又退後了幾步,然而北昊步步緊逼。
祈音的後腰抵上了桌沿,退無可退,他抵住北昊的胸口道:“你別過來,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你對我夠不客氣的了,祈音。”北昊道。
祈音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北昊一錯也不錯地注視着他,眼眸深深,他緩緩開口道:“你說鐘離嬰死了。”
“是。”祈音道。
“他沒死,他在這裏。”北昊指着他的心口道,“他沒死,你就是他,他就是你。”
祈音張嘴欲辮,北昊又道:“你說你沒有情感和記憶,你不是鐘離嬰。”
“凡人這麽說也就罷了,凡人輪回後,靈魂和性情确實可能會因生長環境有所改變。可你不是凡人,你的神魂何其強大,就算是輪回百世,你就還是你,神魂不會變,性情不會變,喜歡的東西也不會變。”
“你就是你,鐘離嬰是你,祈音是你,我愛的就是你。”
“況且,我又不是沒愛過沒有記憶和沒有情感的你,現在的你我就也很喜歡。”
祈音怔怔地看着他,一時說不出什麽辯駁的話來,憋來憋去,他道:“你能不能別說什麽愛不愛的了,害不害臊。”
“害臊也要說。”實際上,北昊的耳根已經通紅,他定定地望着祈音,一字一頓道,“你聽清楚了,我喜歡你,祈音。”
“我、我不喜歡你。”祈音故意大聲道。
“我知曉。”
“我永遠都不會喜歡你!”
“別說這麽絕對。”
“我連情根都沒有,根本不可能對你産生有任何情感和愛意。”祈音越說越理直氣壯。
“會長出來的,鐘離嬰就長出來了。”
“不會再長了,那是意外。”
“能有一次意外,就會有第二次意外。”北昊道。
“不可能。”
北昊沒再跟他辯,而是道:“沒關系,就算你不喜歡我,我喜歡你就好了。”
祈音:“……你也不要再喜歡我。”
“你管不了我,誰都管不了我。”
祈音漲紅臉瞪他,北昊看着他,睫毛微斂,視線在他白玉般的皮膚劃過,落到了淡紅的唇瓣上,喉結緩緩滑動了一下。
他緩緩靠近,低聲道:“祈音,既然你都進過我的內境,我便不想再有什麽好瞞的。”
“你要是把我內境的音鈴花樹拔光,我會死的。”
祈音想起了當時自己看見滿內境的音鈴花樹時的震撼,有些許發愣,也沒注意北昊和他的距離已經極近,近到呼吸相聞的程度。
直到唇上貼來濕熱柔軟的觸感,祈音才如夢初醒,眼瞳驚顫,猛地推開北昊,條件反射般揚手來就是一巴掌。
北昊俊美的臉上瞬間就浮現出了五個手指印,祈音瞪他,怒道:“不要臉!滾!”
北昊神色淡淡,摸了摸被打的那半邊臉,道:“如果有人問我這個巴掌印怎麽來的。”
祈音憤然握拳,擰眉。
北昊語氣波瀾不驚:“就說我偷香成功。”
祈音:“?!”啊啊啊啊啊老臉不要了是吧!就知道他承認是鐘離嬰後日子會不好過!
“滾出去!立刻!”
祈音把北昊趕出房後,輾轉反側了許久才堪堪睡着。
翌日上午,幾人下了樓,到客棧大堂一起吃東西。晨衣先到了大堂,然後是祈音,第三個便是北昊。北昊一來,祈音的臉色就變得有些怪異,氣氛也跟着奇奇怪怪了起來。
仲奎最後一個來,沒注意晨衣給他使的眼色,徑直坐了下來,還和兩位尊上打了招呼,繼而便看到了北昊的臉,詫異道:“北昊尊上,您的臉怎麽了?”
祈音瞥了一眼北昊的臉,眉頭快速蹙了一下,他昨日打北昊的那一巴掌別說沒用神力,原本力氣就沒用多少,一晚上過去,早就該消了。
可如今那巴掌印卻還清清楚楚印在北昊臉上。
晨衣其實也早就看見了,但沒敢問。其實不用問就知道是誰打的——除了祈音尊上,還有誰敢這麽打北昊尊上,偏偏仲奎這個腦子缺根筋的還大大咧咧地問出來。
北昊擡起眸,對上祈音閃爍的視線,平靜道:“被貓抓的。”
祈音瞪他。
仲奎愣愣地“啊”了一聲道:“可這不是手指印——啊!晨衣你扭我做什麽!”
晨衣小聲快速道:“別說了,趕緊吃你的。”
祈音不吃了,問北昊道:“你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
“你留着這個印子什麽意思?”祈音惱羞成怒道,“你要告訴三清維之你被我打了是嗎。”
“當然不是,而是偷——”偷香成功。
“你閉嘴!”祈音臉頰紅熱咬牙,急切打斷他的話。
晨衣默默地想,偷什麽,偷襲?偷心?偷……偷情?
北昊嘴角微不可察地翹了翹,道:“你怕什麽。”
“你,你不要臉。你行流氓之事,還敢、還敢廣而告之!”祈音低聲怒道,也不管旁邊還有兩人低着腦袋偷聽着。
晨衣:啊,果然是偷情嗎!
仲奎:我聽到了什麽,我不會被滅口吧!
北昊黑幽幽的眼睛盯着他,道:“不是行流氓之事,而是情不自禁。”
“你……”祈音瞪着他,被他氣得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北昊突然傾身過來,祈音反應不及,便聽到耳邊傳來一句話:“喜歡你。”
祈音睫毛顫了一下,眸光輕瞥,就看到北昊印着手指印的側臉,他眼冒兇光,擡手在北昊臉上拂過,那手指印就消失了,兇狠道:“滾遠點,再說毒啞你。”
北昊無聲笑了笑,回到原位,祈音後知後覺還有兩個小輩在,頓時臉上精彩紛呈。
晨衣和仲奎眼觀鼻鼻觀心,假裝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沒聽到。
祈音尴尬生硬地轉移話題道:“我打碎那鬼帝令牌時,感覺到了天道之力,我懷疑鬼帝令之所以能在那個幻鬼手裏有這麽大的作用,就是因為那股天道之力。”
北昊沉吟,道:“有可能。”
“而且我覺得其中那股天道之力蘊含的氣息有點熟悉。”祈音蹙眉思忖道,“但我想不起來是在哪裏感受過那股氣息的。”
“臧胥?”北昊問。
“不是。是一種我感受過,但不常感受的氣息。”祈音努力回想着。
“罷了,不要太逼自己。”北昊寬慰道,“可能只是還沒到你想起來的時候。”
吃完早飯,幾人便先尋了巫域特有的交通工具——飛蠱拉車,到達碑海後,又尋了一艘船,渡船前往瀛洲。
瀛洲是一座仙島,與蓬萊島不同,它并不固定在某一個點,它時隐時現,出現的地點時常不同,故而想登上瀛洲島,最先的就是要确定它的位置。
但這并難不倒祈音,因為祈音有瀛洲島的尊位玉牌,只要他想,他可以随時找到瀛洲,并憑借玉牌進入瀛洲。
祈音站在船頭,确定好瀛洲就在附近後,将手中的玉牌往前一抛,玉牌霎時盈出耀眼的五色神光,不久,遠處出現了一座仙氣萦繞缥缈的巨大島嶼。
仙霧之後,仙島的形貌漸漸清晰,島嶼中間矗立着一座恢弘美麗的仙城,仙臺瓊閣,瓊樓玉宇遍布,遠遠地就能看見影影綽綽的人影。晨衣張大眼睛,被面前绮麗絕美的仙島深深震撼了。
船行至瀛洲,幾人下了船,面前突然出現幾個俊秀的藍衣童子。
晨衣:“怎、怎麽了,我們偷渡被抓了?”
仲奎:“……”
祈音疑惑,道:“三清維之知道我們來了?”
為首的仙童道:“尊上算到今日有貴客,便命我等特在此等候。瀛洲歡迎諸位貴客,還請諸位随我等前往仙宮。”
北昊:“帶路。”
童子們行了一禮,先行走在前面。
祈音小聲嘀咕道:“這也能算到?”他們可是穿越了時空來這的。
北昊道:“也許一切皆在冥冥之中。”
祈音道:“那他能算到幾千年之後自己死了嗎?”
半個時辰後,瀛洲仙宮。
“幾千年後我死了?”三清維之面不改色地給北昊和祈音斟茶,道,“祈音,該不會是你在詛咒我吧?”
祈音道:“呵,雖然你是個神叨叨的棍兒,我也不至于浪費願力為你祈願。”
三清維之放下茶壺,打量了他兩眼,道:“都十萬年了,你怎麽好像一點都沒變。”
“為何要變。”祈音挑眉道。
“五千年後,你自戕而亡,用的是你自己的因果棋。”北昊道。
三清維之詫異地望向北昊,道:“我自戕?”
“你還留下了遺書,說活得太久了,沒意思,想試試死亡是什麽滋味,便自盡了。”祈音補充道。
三清維之默了默,沉吟道:“這遺書倒是我的風格。”
祈音瞪他,三清維之道:“你瞪我做什麽?”
“你不知九方陶陶有多難過。”
三清維之怔了怔,緩緩喝了一口茶,道:“你說對了,陶陶還在,我怎麽可能嫌自己活得太久,還自盡了。”
“誰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也不知道在這短短五千年裏,你經歷了什麽,突然就不想活了。”祈音翻了個白眼道。
三清維之:“确定是我自盡?”
北昊道:“确定。”
“哦……”三清維之點頭,既然北昊都确定,那他沒什麽好說的,又道,“怎麽沒人攔着我。”
北昊垂眸思忖,當時他也有些奇怪三清維之為何突然自戕,可查驗過,那因果棋确實只三清維之用過,周圍沒別的痕跡,遺書也确實是三清維之的筆跡,留下來的氣息也只有他的。
“誰知道你會突然發什麽瘋。”祈音道。
“……算了,別說這個了。說回來,還是十萬年後,有人動用了輪回盤,地府反叛要更重要些。你們對動用輪回盤的人有什麽頭緒嗎?”
“誰知道是什麽鬼東西。輪回盤也敢用,也不怕被反噬。”祈音冷哼道。
幾十萬年來,并非沒人動過輪回盤的心思,可最終的下場不是被輪回盤的守護者抓住或打得魂飛魄散,就是被輪回盤反噬,卷了進去,攪碎湮滅。
三清維之:“可聽你們說來的狀況,那人不僅沒被反噬,還利用輪回盤将你們帶離了那個時空。如此厲害的人物,不可能是突然出現,定然有跡可循。”
祈音忽地想到了什麽,臉色沉了沉。
三清維之問:“你想到了什麽?”
祈音道:“我在想将臧胥悄無聲息帶出我的封印的人是誰。”
北昊道:“你懷疑他們有可能是同一個人?”
祈音冷笑了一下,道:“誰知道呢。”
三清維之愣了一下,道:“什麽,臧胥跑出來了?還悄無聲息地脫離了你的封印?”
祈音臉色不虞,北昊道:“即便是我,也做不到。”
三清維之凝重道:“我也做不到不驚動祈音的情況下,把臧胥帶走。”
一般封印也就罷了,祈音對臧胥的看管一向十分緊,用的封印是動用了元神之力的,別說靠近,就說方圓十裏出現了活物,祈音都會立刻察覺。
能夠無聲無息将臧胥帶走,這個人的實力實在是厲害。若是再加上能操縱輪回盤,更是深不可測。
“除非是庚餘那般的實力。”三清維之低喃道。
三清維之說得很小聲,但在座的兩人均聽到了。祈音愕然道:“庚餘那般的實力?”
庚餘是劈開混沌,劃分六界,受到衆生膜拜崇敬的始祖神,不用多加評述,便可知其神力有強悍。
若那個幕後之人的實力能和庚餘睥睨,那可真是六界浩劫了。
無人注意到,北昊被眼睫掩映下的眸子正微微驚顫,交雜着懷疑,錯愕和茫然的情緒。
“十萬年後的四海八荒竟這麽兇險,還好我死得早。”三清維之說起自己的死來也毫不避諱。
祈音鄙夷地嗤了一聲,道:“你現在倒是很釋然自己自戕的事了。”
“那不然還能如何,事情已經發生了。既死之,則安之。”三清維之灑脫道。
“說了這麽多,你也相信了我們确實是十萬年後的人,你什麽時候能借我們輪回盤回去?”祈音回到正題道。
“啊,”三清維之想了想道,“你們可能得多等幾日。”
“為何?”祈音問。
“因為過幾日庚餘會例行來查看輪回盤,現在所有輪回盤已經在庚餘的關注之下了。”
每過五百年,庚餘都會去檢查各個輪回盤的運轉情況,防止輪回盤出現問題沒能及時發現進而影響各界的正常輪回。而在檢查各個輪回盤的前幾天,庚餘都會時時關注着各個輪回盤。
庚餘的關注并不是用眼睛看,而是分出神識籠罩在輪回盤之上,若是有人靠近,便會立刻引來庚餘的注意。
他們只是借輪回盤回去,并不想引起庚餘的注意,所以祈音他們只好在瀛洲多等幾天。
三人談完話,祈音和北昊又将自己的樣貌變幻成平平無奇的樣子。
“你們可要時刻保持住這樣的容貌,否則被其他人看見了,發現同時存在兩個北昊,兩個祈音,麻煩無窮。還有,庚餘來的那天,還要記得隐匿氣息。”
祈音翻了個白眼道:“用得着你提醒。”
三清維之失笑道:“你這臭脾氣,北昊,你這麽能忍他這麽多年的。”
祈音道:“他忍個頭。”他直接和他形同陌路了好嗎。
三清維之在兩人之間掃了掃道:“說來也怪,我怎麽感覺你們兩個之間既有點疏離,又有點奇怪呢?”
“少打聽。”祈音煩,道,“我要歇息了,你給我準備個住處。”
“真不客氣。早準備好了。”三清維之叫來仙侍,讓仙侍帶祈音去準備好的宿院。
祈音走了兩步,回頭看北昊還坐在原地,頓了頓,也沒問什麽,就接着走了。
三清維之知道北昊還有話要說,便沒急着開口。
等祈音走了好一會兒,北昊才問道:“你可知道塵蘿種子?”
三清維之驚訝道:“你問這個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