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陌生人
陌生人
“你哪來的錢,陳姨給的?”黎望看着陳願買的一大堆東西。
陳願掏出手機,“沒,我做兼職賺了點錢。”
“兼職?”黎望震驚的看着陳願這個“年芳”17的高中生,“你做什麽兼職?”
陳願掃了二維碼,轉頭笑了笑:“這是個秘密。”
黎望回想到陳願那強橫的職業履歷,頓時覺得也情有可原,陳願不會高中的時候就自己賺錢了吧?黎望為自己28的心理年齡還在躺平啃老的心态羞恥了一把。
“真卷啊。”黎望心裏默默說出這個在未來幾年會異常流行的詞彙。
……兩人走到陳爺爺家門,駐足看着那棟夾在周圍高門戶的小門。這幾年鎮上經濟快速發展,以前的瓦房在鎮上幾乎不怎麽見了,全部都翻新蓋成了像獨棟小別墅的洋房,形态各異,看着都“洋氣”。唯獨陳爺爺這麽多年都沒有動自己的房子,按理說,陳爺爺應該是鎮上最早一波知識分子,應該乘着時代的順風是鎮上的有錢人家才對,但是卻依舊低調的違和。
陳願盯那扇黑色的小門看了一會,站在遠處依稀可見院裏的青色瓦房,因為年代久遠,浸染着古樸的氣息。
良久,陳願推開記憶中的那扇木門。
院裏種了許多蔬菜瓜果,那個他從小爬上爬下的葫蘆架還立在那裏,上面結着十幾個飽滿的葫蘆耷拉下來,要是以前,葫蘆絕對長不到這麽大,早就被他偷偷摘了。
在往裏,是房屋的裏門——依然是木門,它虛掩着。
黎望看了一看陳願,示意他進門,畢竟自己也沒有勇氣去面對陳老師。
陳願深吸了口氣,朗聲喊道:“老爺子!”
門裏沒有應聲。
黎望給陳願示意了一個眼神,“走啊。”
陳願鼓起勇氣推開門,“老陳~”
“誰啊,哪個兔崽子!!”
陳願一只腳剛踏進門檻就聽到這久違的中氣十足的聲音慌忙把那只腳縮了回來,黎望趕忙的後退半步。
一切都好像靜止了……
陳願看着面前皺紋在臉上遍布的老人,眼神還是記憶中的炯炯有神,充沛着不服老的神色,可這時那雙眼突然遍布血絲,陳爺爺盯着眼前的人兒愣了愣,試探性的開口:“你是……願兒。”
陳願的胸口好像被人用重錘打了一拳,努力做了一個吊兒郎當的樣子:“對啊,老陳,我是你親外孫。”
碰——
陳願還沒反應過來一個硯臺就朝他臉上招呼過來,陳願避之不及,顯然是幾年不見生疏了許多,不幸被硯臺砸破了個額角。黎望驚恐地看着硯臺飛馳過的方向,一個大葫蘆也不幸遇難,搖搖晃晃幾下,最終呈自由落體趨勢墜地。
黎望心有餘悸,沒想到一向儒雅的陳老師戰鬥力這麽強悍,想起小時候陳願在外作天作地天不怕地不怕,原來是在家裏有陳老師一對一陪練。
“不是,老陳,給我點面子好嗎,您的高徒還在這呢。”陳願嘴裏抽着涼氣,顯然是被這一硯臺給打爽了。
陳老師雙目一橫,才看到已經挪到角落裏的黎望,眯着眼睛定定看了幾秒,随即舒展開緊促的雙眉展開笑顏,連眼尾的魚尾紋都上揚了幾分:“哦,望望啊,這是放假了。”
這前後三百六十度轉變上黎望心裏出了一把虛汗,看來自己來是正确的,要不然陳願估計都屍骨無存了。
黎望心裏還是愧疚高三時近在咫尺都沒有認出來陳老師,此刻他老人家僅僅盯着自己看了一會就認出來了,況且人從兒童變成少年變化是較大的。
“對啊,正好這學期我和陳願一個班,我們就商量着趁着假期回來看看您。”黎望微笑着。
陳老師又瞪向旁邊的陳願:“哼,人家不去海城當大少爺倒是願意來我這破地方。”
黎望尴尬笑笑:“您說的哪是啊,這次還是陳願先提出來一起來您這的,要不然,我們這些整天埋在卷子堆裏的高中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來呢。”
陳老師不在意的笑笑:“我這一把老骨頭,早就退休了,領着退休金,每天就安安靜靜的養養花,種種菜,喝點小酒,寫幾個字,挺自在的,你們忙,別閑着沒事就來煩我。”
黎望聽了這話心裏不是滋味,有點明白他為什麽不想改改房子了。陳老師都六十多了,子女又常年不在身邊,再建多大的房子又有何用,還不如用着閑置的地方養養花草,看着生機盎然些。
“這不行,老師,我可是特想你,上了這麽多年學你是我遇到過的最好的班主任。”黎望是真的發自肺腑,絕無假話。
陳老師聽了明顯被說到心窩裏了,還有什麽比飛出的桃李笑着回歸說着感謝讓一位年邁的老師動容呢。
“咳。”陳願看着這和諧的氛圍試圖提醒兩人自己的存在,“老陳,咱們進屋吧,咱家這院子裏的蚊子是在是太多了。”
陳老師看了一眼葫蘆架前的陳願,仰着臉瞪着他:“長着大高個,吸幾口死不了。”
“走,望望跟老師進屋說。”陳老師轉頭一個和藹的微笑。
“哎,好。”黎望扶着陳老師進屋,轉身時還給陳願示意了一個眼神,“進來啊。”
陳願狼狽的拿起散落在地上的禮物,踉踉跄跄的跟着進了門。
“來,嘗嘗老師親手泡的紅茶。”陳老師端着茶壺給黎望沏茶。
黎望吓得趕緊接住老師手中的茶:“哎,老師,我自己來。”
“別,你沒有經驗,沒我的手藝好。”陳老師趕緊制止。
然而輪到陳願,陳願趕緊弓着腰提前說:“老陳,我……”
陳老師将茶壺在桌上一撂:“自己倒,還讓我喂你嘴裏。”
黎望看此情此景尴尬的喝了一口茶。
“望望學習不賴吧,以後少和這種不三不四的人來往。”陳老師笑着說。
“其實就那樣,一上高中發現學習好的人實在太多了,自己壓根不算什麽。”黎望說的是自己上輩子的實話。
“不是,老陳,你打我罵我就算了,怎麽還在黎望面前抹黑我。”陳願不服氣的說。
陳老師瞪了他一眼:“那要我怎麽說你,說我家出了個沒心沒肺的大少爺?”
陳願被死死的噎住了,低聲道:“老陳,我……”
“哎,打住”陳老師制止住:“你們娘倆的事早和我陳川沒有任何關系,最好這輩子都別回來。”
黎望突然想起張女士的一番話——“我哪能聽錯啊,這唢吶聲都哭天搶地地在咱家周圍響了好幾天吶……”
倘若是陳老師不惦記自己的外孫,怎會這樣給陳願辦葬禮,可見陳願在陳老師心中的分量。
“老師,你別這麽說,陳願不在家的時候可想您了,您那照片他都在手機裏保存着呢,您想啊,那時他那麽小,哪有經濟實力獨自回來看您,他也是不得已。”黎望趕緊出面幫陳願這個悶子說幾句好話,人這一輩子多麽短暫,即便是有了方便快捷的視頻通話,家人之間,朋友之間,情侶之間如若沒有及時解決雙方的隔閡,以後可能再也沒有任何勇氣說出口了,也許最終只能默默放在心裏,也許只有等到生命的消逝才發覺一切不過就是自己和自己較勁。
陳老師聽着黎望這一番話,“哼,你別哄我,小時候班裏就你最會說話,你就別幫着兔崽子說話了。”
“老陳,我現在有能力可以對我的人生負責,可以養活自己,将來也可以養活你,我這次回來,就是打算回來永遠陪着您的。”氣氛都烘托到這份上了,陳願捂着額頭裝模作樣,“老陳我快疼死了,你再下手重點就見不到你寶貝外孫了。”
陳老師聽到這番話愣住了,看着這張熟悉的臉,初次看熟悉又陌生,現在看才發覺和小時候沒兩樣,還是那麽欠收拾,只不過,說出的話不再是專門和你怄氣,而是鄭重地身為一個外孫對自己長輩的承諾。
“你小子,大城市沒白去,倒學會好好說話了。”陳老師遲鈍的轉過身,從老舊電視機下拿出來碘伏和棉簽。
黎望看到立刻起身接住:“老師,我來吧。”
陳願看着黎望手中的碘伏,輕快的笑了笑:“不是,老陳,這不會還是我小時那瓶吧。”
“滾,你小時候那瓶早用完了,也不知道成天去幹啥,你姥爺我是批發的嗎?”陳老師怒氣橫生地怼道。
陳願摸摸鼻子:“那麽大火氣幹什麽,我就是問問,說不是不就行了。”
“行了,你可閉嘴吧,老師不想聽你說話。”黎望趕緊制止陳願那鼓勁。
陳願看着黎望伸過來的棉簽,立刻閉嘴。
傷口其實不大,看樣子陳老師還是留了幾手,黎望想都沒想直接把棉簽覆了上去。
“嘶——”陳願戰術性的後仰。
黎望立刻擡起手,看着陳願緊皺的雙眉:“怎麽了,我下手是不是有點重。”
陳願看着黎望近在咫尺擔心的雙眸,低聲道:“沒有,就是有點癢。”畢竟從來沒有人給他這樣上過藥,即便是陳老,小時候也是一邊罵着一邊不耐煩的給他塗藥。
黎望心裏只打問號,“那你忍住,我很快。”
黎望沾沾碘伏,快速地在傷口上塗抹一圈,之後又湊近吹了吹,讓陳願的上半身都僵的不能動彈。
陳老師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眼珠子滴溜溜地看着自己的傻帽外歲,呵呵輕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