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旗開得勝
旗開得勝
新婿上門,游爸游媽高興,領着栾添出去拜年,七大姑八大姨的,游呦家裏情況特殊,一個父親,兩個母親,大抵是這麽些年都習慣了,拜訪了游媽家的親戚,游爸家的親戚,剩下的,就是沈家的。
游媽從不給家裏添麻煩,也不矯情。一應禮物準備齊全,就在家等父女倆回來,如今是等女婿女兒和丈夫回來。
還未出門,門口當當當幾聲,游呦去開門。
栾添見游呦去開門沒聲,走過去看。
門口站着沈一,沒帶禮物,還是那身打扮,手揣在兜裏,不動神色看着游呦,游呦站在門口,不知什麽表情,沒有讓開迎客的意思。
“游呦?”栾添走到她身邊,手輕輕撫在她的背上,“怎麽不請姐姐進來?”
游爸游媽聞聲過來,也是一愣,連忙請沈一進門。
“我們剛要去你大姨家,”游爸坐在沙發上,笑吟吟的,“沒想到你就來了,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
沈一打量着客廳,正位上擺放着一張照片,游呦的爺爺奶奶的合照。旁邊還有一張游爸游媽和游呦一家三口的合照,還有一張,是游呦生母和游爸的合照。
沈一盯着那些照片,緩緩開口:“臨時決定要來,”語氣不是很好,冷冰冰的沒什麽溫度,“什麽也沒拿,姑父,您見諒。”
游媽端了水果,笑道:“自己家人,拿什麽東西,一一,吃水果。”
沈一回頭看了一眼游媽,鼻息見哼了一聲冷笑,沒應。
場面有些尴尬,游呦忍不了:“沈一,年也拜了,走吧?”
游媽連忙低聲呵斥:“游呦!”
出奇的,沈一也沒惱,站起來走過去又俯下身,仔細看那三張照片:“你們這新家,我還是頭一次來。這些照片,擱在這…”像是自言自語,“挺不倫不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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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呦實在忍不了:“沈一!出去!”
沈一直起腰,回頭看游呦:“怎麽着?你這待客之道就這樣?”
“待客之道?你是客?”
“啧啧,你這新媽,就給你教成這德行。”
這話難聽,游爸也皺了眉:“沈一,好好說話。”
游呦氣的拳頭都攥緊了,因為用力,手指發白:“我再說一次,出去。”
沈一皮笑肉不笑的:“你們父女這維護新人的勁,真是與日俱增啊。”
游爸一愣,沒想到沈一會得寸進尺,正要開口。
“沈一?”栾添向前走了半步,伸手握了握游呦的拳頭:“再說下去,您這舊人教導出來的涵養,也讓人不齒了。”
沈一沒想到栾添會開口,一愣。旋即笑了一聲,走了。
到門口,又回頭:“明天早上,你舅來接你去看你姥。”沒過多久,門咣的關上,一家人沉默了一會兒。
還是游媽開口:“行了行了,那今天也不出去了…”話沒說完,游呦眼淚已經吧嗒一下,滴落在地板上,砸開一朵水花。
游爸給游媽一個眼神,走了。
只留栾添陪她。往年去拜年,沈一也常常這樣說話,其實游呦早就習慣了充耳不聞,也試着原諒她。可現在不一樣,栾添還在,說不上是覺得丢人還是委屈,較之以往,讓她更難過。
栾添拉着她,坐在沙發上,她抽抽噎噎的,哭的很傷心。
哭了好一會,栾添吻了吻她的額頭:“游呦,不要哭了,”聲音溫柔的好聽,甚至還帶了一點不可查聞的哽咽,“我心疼。”
又抽抽搭搭的哭了一會,游呦淚眼朦胧的看他:“我只是,覺得…很丢人。”
“在外人面前,才說丢人,我可不是外人。”
游呦不說話了。
栾添揚揚下巴,指了指挂在牆上,剛才正要穿的外套:“紅包我都拿了,怎麽也是半個內人了。”
游呦噗嗤一笑,往他懷裏靠:“謝謝你。”
好在游呦不是那種鑽牛角尖的人,沒一會又活蹦亂跳,在廚房嚷着幫游媽做飯,鬧騰的游媽直攆她。
栾添和游爸下棋,躊躇再三,栾添開口:“叔叔,不好意思,剛才我沒忍住,就開口了。”
游爸笑笑:“這有什麽不好意思,你早晚也是我們家的人。”
盡管不願意,第二天游呦還是收拾好了,和栾添一起上了舅舅的車。比之沈一的無禮,舅舅對游呦一家,沒有多大看法,雖然不常往來,但對游呦還算不錯。
“小栾是老師?”
“是。”
“大學老師吧?”
“是。”
“那你是在大學和小呦認識的?”
“嗯,她是我學生。”
“我們家小呦可以啊,”舅舅從車裏的鏡子看了一眼游呦,半調侃:“老師也敢下手。”
“舅舅!”游呦臉一紅,只能撒嬌。
沈家姥姥住在醫院有好些年了。
身上大大小小的病,以前就是醫院的常客,最後索性直接在醫院養病,最近病得更嚴重了。
對游呦,姥姥自然不像沈一那麽劍拔弩張,倒也沒有像舅舅那樣親切溫柔,說不好,就是淡淡的。
和栾添扯了一會家常,沒說什麽半天就過去了,姥姥看了一眼游呦,“小呦,過來。”
游呦走到病床邊,姥姥從枕頭下拿出兩個紅包,遞給游呦和栾添:“小栾這孩子不錯,你們倆可要好好的。”
栾添颔首接過。游呦卻愣了好一會,才伸手。
姥姥順勢拉過游呦的手:“小呦啊,談了對象就是大人了,你爸慣着你,你可要改改你的脾氣。”
游呦眼睫低垂,微微張了嘴,似乎想說什麽,終究還是沒出聲。
姥姥也沒放開她的手:“小呦啊,這些年你媽不在你身邊,你不容易,我們小呦是個乖孩子,這些年啊…”姥姥微微哽咽了一聲,“姥姥對你關心不夠,委屈你了。”
随着姥姥話音剛落,游呦的眼淚順着臉頰滑落。
沒再寒暄,因為姥姥要休息,栾添和游呦就起身出門了,門打開,沈一在門口的椅子上玩手機,聞聲回頭。
姥姥突然又開了口:“小栾啊,你留一下,我和你說幾句話。”
栾添回到病床邊,游呦只好和沈一一起,坐在門口的椅子上,醫院的病房半點都不隔音,加之周圍安靜,裏頭的對話,十之八九都傳出來。
“我們小呦,從小就沒有媽媽,他爸爸一個人帶她不容易。”
“這些年,沈家對她不夠親,是虧待她了。”
“小栾,你可要好好對她,別看我老太婆不頂用,你要是欺負我們小呦,我第一個不答應。”
“小呦平時嬌氣,其實心裏最堅強。”
“我們小呦,是個好孩子。”
眼淚止不住,簇簇下落。沈一遞過來一張衛生紙,游呦沒接,用手抹了抹,沈一也不尴尬,又塞回兜裏。
栾添出門,游呦站起來,栾添盯着她看了一會,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回家吧?”
游呦點頭。
沒走兩步,沈一在他們身後開了口:“等一下。”
游呦頭也沒回,但腳步還是停下,帶着濃厚的鼻音:“不理她。”
沈一跟上他們:“誰用你理,我又沒叫你。”轉了個方向看栾添:“咱們是同輩,紅包我就不給你了,不許你欺負我們家小公主,”沈一沖游呦揚揚下巴,“這可是我姑父寵大的,以後輪到你寵了。”
栾添一愣,心裏溫熱,點了頭。
沈一也颔首:“走吧,我回去了。”
游呦突然伸出一只手。
沈一:“?”
游呦:“衛生紙。”
回到車上,游呦仍帶着鼻音:“這麽多年,過年我從來沒有紅包,姥姥不喜歡我。”
“今天,可見不是這麽回事。”
“我不能原諒,他們這麽多年對我的态度,”頓了頓,游呦呼出一口氣,手裏拿着沈一給的那張衛生紙:“卻也沒法怪他們。”
年初八,終于在游爸上班之前,把走親訪友的工作做完了。
因為今年栾添回來,一些往年不常走動的親戚朋友,都一一拜訪了,可見游爸游媽開心,鐘意栾添。
因為大年初,剛上班,游爸下午早早就回了家,還趕上了中飯。
“這外面下了好大的雪。”游爸一到家,洗了手,痛快的上了飯桌。
“下雪了?”游呦湊過來,笑:“那我們出去堆雪人吧。”
“吃完飯咱們就去。”游爸也笑。
父女倆一拍即合,栾添和游媽只能苦笑。
“我們倆倆一組,”游呦小臉被凍得紅撲撲,格外歡脫,“比誰堆得又快又好。”
“我和你媽堆得雪人比你吃得飯還多,啊…”游爸一臉得逞,“小栾家在南方,他還不會吧,我們贏定了。”
父女倆興致勃勃,游媽和栾添只好配合。
“栾将軍,”游呦瞥一眼游爸游媽的進展,有些焦急,“你再這樣精雕細琢,對我方很不利啊。”
栾添忙裏抽閑:“大局已定啊,游先鋒。”
游呦嘆了口氣:“栾将軍,聽沒聽過,兵不厭詐?”
栾添把最後一把雪拍到雪人的腦袋上,腦袋終于圓潤了,但是游爸游媽已經安裝完畢,就差五官了。栾添擡眼看她一眼,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游呦探過腦袋,壓低了聲音:“栾将軍,請你繼續努力,本先鋒,願意為了我方沖鋒陷陣。”
游呦挪到游爸身邊,見游爸緊張的看過來,連忙解釋:“您別緊張,我們也就差五官了,也用不着我,我看看。”
游爸撇撇嘴:“我們都完事了,你媽說裝飾一下,去找樹葉了,啧,輸了吧。”
游呦咧嘴一笑:“也是,哎呀!爸爸,這頭上咋有個坑啊,你快找塊幹淨的雪補一下,啧啧,美中不足啊。”
游爸側頭一看,雪人圓潤的後腦勺的确有個缺口,沖游呦一笑:“還真是,啧啧,”轉過身彎腰找雪,“我們小呦有競技精神啊,還知道替對手……”
話沒說完,背後砰的一聲,游爸身子一僵,深吸一口氣回頭看,游呦伸出去的手還僵在半空,剛才還亭亭玉立,玉樹臨風的雪人,此刻只剩下一個身子在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剛才頗有競技精神的游小呦同學指出的美中不足的腦袋,在一邊的地上摔得粉碎,慘不忍睹。
栾添聞聲望過去,啧啧幾聲:“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游媽找了樹葉回來,一愣,氣得走的都快了:“游小呦!你卑鄙!”
游呦撓撓頭,嘿嘿一笑:“兵不厭詐嘛。”
游爸站起來:“算你狠。”
游媽瞪他一眼:“讓你在這看着!你幹什麽去了?!”
游爸理虧,只好不做聲。
游媽又瞪一眼游呦:“算你狠。”
游呦拍拍手上的雪,望着游爸游媽氣急敗壞離去的背影:“承讓承讓!”
栾添有過摟她:“游前鋒,”低頭看她紅紅的鼻尖和閃閃發亮的眼睛,“功不可沒啊。”
“過獎了,栾将軍。”
“但是……”栾添摟着游呦轉身,看那粉身碎骨的雪人腦袋,“是不是有點……”
游呦咳了一聲:“對不起啊,我…這種事沒什麽經驗……”不自主的抖了一下,“咱們快回去吧,我心虛…”沒走兩步,又折回來,沖那“死”無全屍的雪人,鞠了一躬,轉身走了。
栾添笑了一會,跟上去。
“诶?”游爸從書房出來,沒見兩個小的,“孩子呢?”
游媽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小呦困了,回房睡了,小栾下樓了。”
“下樓?”
“說是要把游呦推壞的雪人補一補。”游媽擡眼看了一下陽臺的方向,笑了笑。
游爸走到陽臺,往樓下看,果然,栾添在堆那個雪人。像是在思考什麽,好一會,游爸笑出聲。
栾添回來的時候,游媽已經開始準備晚飯。
“冷不冷,快進來暖和暖和。”游媽連忙遞過來一杯熱水。
“不冷。”
游爸聽到聲響,從書房探頭:“小栾,進來和我說會話。”
游媽不滿意:“孩子剛回來,連口熱水都沒喝,說什麽話。”
“沒事,阿姨,我一會再喝。”
進了書房,游爸正站在窗邊,栾添走過去,順着游爸的目光看,一片澄明的天空,藍得醉人。
“游呦是我一個人帶大的,”游爸突然開了口,語氣裏說不出的感覺,有不舍也有欣慰,“就連她媽媽,也沒時間多想。那個時候,我看着她在醫院的保溫箱裏,皺皺巴巴的,那麽小一個,真是束手無策。”
栾添點了點頭,沒出聲,怕打斷游爸。
“我也沒想到,喂奶,換尿不濕,看病,打針,”像是想起曾經歲月裏那個笨拙的自己,游爸笑了一聲,“想都不敢想啊,一邊摸索一邊習慣,等她再大一點,開始擔心她的教育問題,沒有母親,缺少母愛,我不知道怎麽彌補。”
栾添拿起書桌上的茶,遞給游爸,游爸點頭致意。
“因為是女兒,凡事我都小心翼翼,我還記得她第一次月經,”游爸又笑了一聲,“我又惶恐,又尴尬,大半夜去敲鄰居家的門,讓鄰居家的母親幫忙。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小呦也談了男朋友,該嫁人了。”
栾添心裏一陣不由自主的苦澀:“您把她教育的很好。”
游爸看栾添,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是啊,游呦很争氣,成長的很棒。”
“我小的時候,一出生,父母就忙于工作,我是被我姐姐帶大的,那樣手忙腳亂的感覺,我很明白,您說的對,游呦很棒。”
因為很少聽栾添這麽細致的談論家庭,游爸細細地打量他一眼,笑了笑:“以後,就要把游呦交給你了。”
栾添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好一會,“叔叔……”
“我看得出,游呦很喜歡你。”游爸解釋道:“沒見你之前,想起她回家哭的那麽傷心,我想好了就算最後讓她嫁給你,也得好好收拾你一頓才行。”
栾添還愣在情節進展的節奏裏,讷讷的點了點頭。
“今天聽說你自己下去堆雪人了?”
他微微一笑:“嗯,游呦說,看了心虛,我去補補。”
“我對女婿沒有什麽要求,不必大富大貴,不必家庭和美,我曾幻想過,要把游呦嫁給什麽樣的人,那個時候我想過誰都配不上我閨女。”說到這,游爸笑了幾聲,似乎是笑自己年輕時的傻氣,第一次當父親時的傻氣。
“後來,我就希望,能把她嫁給一個能讓她一直都可以保留一份童心的人,無論她将來是個妻子或者母親,總有那麽一個人,可以讓她肆無忌憚的做一會兒孩子。”
見游爸看自己,栾添讷讷答:“真巧,我與您想法一致。大概,我會成為這樣一個人。”
游爸又笑:“你父母在瑞士?”
栾添點頭。
見他沒反應過來,游爸又笑道:“怎麽見一面方便些?你父母年齡應該比我大?或者我去瑞士見一見他們?要結婚,父母總是要見見面。”
栾添猛的反應,連忙應:“沒…沒有,我爸媽早就說了,您這一點頭,他們立馬回國,他們說,三書六聘誇張了些,但禮數還是要有的。”
游爸點頭:“那你聯系他們吧,游呦開學之前見見面。”
“我…我這就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