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旗開得勝
旗開得勝
再過兩天就是春節,游媽每天都在研究飯菜,年夜吃什麽,初一吃什麽,晚上吃什麽,早上吃什麽,事無巨細,大到年夜飯,小到餐後水果。
為了買年貨,游呦特意換了身行動方便的衣裳,早早地就起床了。
栾添和游爸出去散步回來,游呦正妝容精致的趴在沙發上看電視,目光打量二人,而後落在栾添身上:“什麽時候去買年貨啊?”語氣裏是期待與雀躍。
栾添笑着應她:“吃完早飯就去。”栾添脫了鞋,直接踩在地上,北方的地暖啊,怪不得讓游呦反複的念叨,他走到游呦身邊,蹲下來與她平視:“着急了。”
游呦咂咂嘴,瞥一眼游爸進了廚房的背影,向前湊湊,嘴唇貼了貼栾添的臉頰,連忙離開,偷笑:“不是着急,”用氣音說話,眼中微微帶了點輕佻的意味,“是期待。”
這是欺負他,在游家不敢造次。
像是被氣笑了,栾添點頭:“行,期待。”
早飯匆匆結束,游呦心滿意足的領着栾添出發去附近最大的超市。
北方的經濟的确不比南方。但游呦沖着GDP去了一遭南方,竟也沒多少留戀,大多數時候還是懷念家鄉超市的井井有條,和導購絕不跟在屁股後面推銷的骨氣。
最近無人結賬興起,比之以往年節時分,結賬處長長的隊,空闊了不少,倒顯得沒什麽年味。
自然先是按照游媽列的單子,把菜品悉數裝進車裏。
挎着栾添的臂彎,游呦有種莫名的不真實感,“以前都是我和爸爸出來買年貨,他保準會被媽媽罵,不是因為東西沒買全,就是因為買的菜不新鮮,或者是縱容我買了什麽不該買的東西。”
“你這麽說,我有點緊張。”
被他逗笑,游呦耍賴:“我就要亂買,看看媽媽對你這個準姑爺有多滿意。”
栾添也笑:“我這是岳母和夫人,兩頭為難了,要比叔叔難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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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這還是第一次聽他這麽叫她。
“等以後,咱家年貨,随你買。”讨好似的,栾添半是開玩笑:“現在為了幫我搞定岳母,夫人還是不為難我了?”
“那栾老師回頭勝利了,別忘了記我一功。”游呦笑吟吟的,心裏頭很雀躍。
其實游呦也估摸不準,游媽是否會挑剔栾添買的東西,但也實在不好搗亂,只好小心翼翼避開那些膨化食品。
兜來轉去,栾添挑了幾袋薯片,見游呦歪頭看他,他笑:“我吃。”
游呦很滿意,點頭。
最後是游爸點了名要喝的啤酒,啤酒貨架上擺着五花八門的酒,林林總總一面牆。栾添湊近仔細找着游爸點名的牌子。
“游呦?”
游呦回頭,笑意僵在嘴角,沒應。
來者一身黑羽絨敞開着,沒拉拉鏈,長發及腰,是人群裏也耀眼的長相。
似乎見果然是游呦,她嘴角挑了一抹不大和善的笑,目光落在游呦身邊的購物車裏,又撇了一眼正回頭看的栾添,聲音也不大和善:“沒和你爸來?聽你姥說,領了男朋友?”
游呦沒回話,平日裏她雖嬌蠻,卻很講禮貌,這樣不理人,少有。
栾添走過來,沒等開口,來者輕哼一聲:“過完年,會去拜訪。”目光在栾添臉上稍作停留,沒再說別的,走了。
游呦似乎氣壞了,半天盯着女人離開的方向,臉色很不好。
栾添伸手從背後摟她,微微彎了彎腰,臉貼在她的長發上,握了她的小手。
好一會,聽她讷讷開口:“舅舅家的女兒,我姐姐,大我七歲,”頓了一會,補了一句:“我親舅舅。”
“游呦……”安慰人,栾添不善此道。此刻倒有點羨慕初隽,于安慰一途上,造詣很深。
深深的吐了一口氣,游呦轉過來看栾添:“我們邊走邊說。”
超市裏人不少,但也算不上擠,游呦挎着栾添的胳膊,推着車向前晃。
游呦突然開了口:“沈一,”頓了頓,“她的名字。”
栾添嗯了一聲。
“她和我生母關系很好,聽說是我生母把她帶大的,”游呦聲音平靜,莫名有些缥缈,“所以她很讨厭我,從我出生開始。”
栾添歪歪頭看看她,小姑娘很平靜。
“我外婆家只有我舅舅和我生母,二老白發人送黑發人,悲恸難耐,外公早早就過世了,外婆這些年也很難熬。”游呦邊說,邊把游媽交代的調料放進購物車,“大概我爸爸是為了不讓外婆想起傷心事,我也只有年節回去看一看,因為我爸爸後娶,沈一就連對我爸爸的那點尊重也消耗殆盡了。”
東西買的差不多,兩個人朝結賬區域走,無人收銀,方便的很,東西簡單收拾,提了起來坐電梯,到底下停車場,擱進後備箱,游呦和栾添鑽進車內,栾添把車發動,沒開走,把空調開了。
好一會,栾添開口:“游呦,說說?”
游呦頓了頓,好一會,似乎是不知從何講起。
栾添伸手,把游呦擱在腿上略顯局促的手捉了,護在手心裏:“作為交換,我也給你講講,我家的事。”
像是沒想到栾添會這麽說,游呦瞅了他一眼,緩緩開了口:“我心裏知道,我生母…”卡了卡,終究沒講出那個詞,死亡啊,真難開口,“不是我的錯,更不是我父親的錯,我也理解,沈家一夜之間,外婆沒了小女兒,舅舅沒了小妹,沈一沒了姑姑,總要有個發洩的出口。”
游呦手在栾添手裏,覺得好玩似的撓了撓:“可我不能讓我爸爸和我,一輩子活在那樣的陰影下,我們要往前走,不能辜負母親的離開。”她嘆了口氣,“現在的媽媽對我很好,對爸爸也好,我們,總要往前看,對吧,栾添?”
栾添看她,她正望過來,眼睛閃閃發亮,栾添點頭,鄭而重之:“當然,總要往前看。”
游呦咧嘴一笑,戳戳栾添的手:“交換。”
栾添笑,點了點頭,緩緩開口:“我剛出生,父親的公司出現了問題,母親還沒出月子,就幫忙打理公司裏的事,然後他們出國,常年留在國外,把我留給我姐,七歲之前,我都記不清父母的樣子。”
游呦沒聽過栾添的家事,只知道他小時候的确是栾憶帶着長大的。栾添剛出生,栾憶那個時候,也才七歲,也還是個孩子。
正消化栾添的話,又聽他開口:“公司的情況一直都沒有穩定下來,大概到我初中的時候,我姐放棄了她一直想學的國外的服裝設計專業,因為她要在國內陪我。
我開始拼命地學習,高中大學跳級,也是為了讓她能早點自由,”栾添語氣很輕,有點像給她講課的樣子,很認真,“等我大學畢業,我姐接手了家裏的公司,又開始為了公司成了女強人。”
栾添沖游呦挑了眉,示意說完了。女強人,談起過的。
游呦看着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講,那個學生眼中宛若神仙的栾教授,那個人生像是開了挂一樣的栾添,原來,也有如此狼狽的過去,原來沒有誰生來就是天才,是有不得不拼命努力的理由。
似乎是意識到氣氛有點低沉,栾添輕笑一聲:“當然了,能跳級,還是因為你栾老師聰明,如果是初隽,努力到死,也不行。”
游呦:“……”
等兩個人終于晃晃蕩蕩的回了家,游媽已經做好了午飯,不大樂意的接過栾添手裏的東西:“是不是學你叔叔,慣着游小呦瞎買。”
栾添輕笑:“沒有,都是我要吃的。”
游呦一頭倒在沙發上,恹恹的嚷了一句:“碰到沈一了!”
栾添一頓,下意識看了一眼游媽,游媽微不可查的頓了頓:“好久不見了吧,聽說她準備要孩子了。”游媽進了廚房。
游呦撇撇嘴:“您少聽關于她的事!”
游媽輕笑:“行行行。”
游呦騰地坐起來:“最近我不在家,她有沒有欺負您。”
游媽笑出聲:“沒有,咱們家不是有惡犬麽,她哪敢。”
游呦還沉浸在生氣裏,好一會,栾添坐在一邊已經笑出聲了,游呦才反應過來:“媽!誰是惡犬!”賭氣似的,游呦氣鼓鼓的回了房。
栾添回頭看她離去的地方,低了低眉眼,彎了嘴角,心下了然:他的小姑娘,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母親。
回頭看一眼游媽,果然,嘴角上揚。
栾添走到廚房,幫游媽收拾東西。
游媽歪歪頭:“沈一說什麽難聽的了?”
栾添搖搖頭:“沒說什麽,就說年後來家裏。”
游媽把洗好的水果擱進保鮮盒,封好,塞進冰箱:“沈一這孩子,說話不好聽,對咱家也有點情緒,小添兒,讓你見笑了。”
栾添站起來,把菜放到盆裏:“沒有。”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游媽把買來的雞肉魚肉放進冷凍,“我隔在沈家和游家中間,就是咱家難念的地方了,這些事游呦都和你講了沒有?”
“說了,”栾添不常和長輩相處,倒難得并沒有覺得拘謹,“阿姨,這不算什麽,您不用在意。”
游媽笑了笑,沒再說話。
這個準女婿,她挺滿意。
晚飯的時候,游爸多喝了幾杯,拉着栾添下棋,游媽難得任游爸胡來,進了廚房,開始倒騰第二天的夥食。游呦百無聊賴,只好鑽進廚房,看游媽準備。
“有沒有見過小添兒的家人?小呦。”
“沒有。”
“不是有個姐姐,也沒見?”
“昂,姐姐在國外,工作太忙了,很少回來的。”
“那他打算什麽時候帶你見見?”
“年後,開學之前吧。”
這事,是談過的。
栾添那天摟着她說:“二老想見你,倒是挺迫切的,還是我這小婿,情況緊張,二老是等着我的戰果,若是我這先鋒軍勝利了,他們自然三書六聘的來迎你。”
游呦:“小婿?以您的年齡,勉強算是個新婿。”
栾添:“……”
栾添和游爸殺了幾盤,被放回來休息,正準備睡了,門外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栾添,我進來了?”
栾添伸手開了門,游呦鑽進來,快速的關了門。回頭沖栾添咧嘴笑,遞過來一只碗:“我偷的。”
低頭看一眼:一碗驢打滾。
栾添:“……”
“我媽媽做的驢打滾最好吃了,你快來。”游呦走到床邊,盤腿坐好。
栾添應聲過去,挨着她坐下:“餓了?”晚飯沒吃多少。
“沒餓,”游呦往他身邊蹭蹭,“剛做出來的好吃,忍不住。”
栾添伸手環在她的腰間:“一會再吃?”
“嗯?”
栾添把手裏的碗擱在床頭櫃上,低頭笑了一聲,一轉身,把游呦壓在身下:“大半夜的,往男人屋子裏鑽?”
一時錯愕,畢竟是在家裏,游呦紅着臉推了推他,不敢大聲說話,只好小聲:“你…你幹什麽。”
“在家裏,我不敢放肆,所以……”伸手将她領口的紐扣解了一顆,“游呦你配合我一點,不要出聲。”
游呦:?
栾添的吻落在她的嘴唇上,臉頰上,耳畔處,鎖骨窩,一路向下。
像是自然的,游呦軟塌塌的環着他,好一會栾添放開她,盯着她看了一會:“我去洗把臉,你別偷吃,等我回來一起吃。”
兩人找了個電影,小聲放着。
“游呦,你臉紅什麽?”
“你說紅什麽?”游呦白了他一眼,低頭吃了一口驢打滾,繼續看電影。
栾添存心逗她:“我不知道,你紅什麽?是不是在想什麽壞事?”
“……”游呦一噎,瞪他一眼,吃了一半的驢打滾塞進他懷裏,蹑手蹑腳走了。
栾添盯了一會手裏的碗,輕笑。
年夜飯游媽做了好大一桌子菜,量不多,樣數多。游呦數了數,比往常她過生日或者往年的年夜飯都要多。
年夜飯吃完,四個人坐在客廳看春晚。
午夜十二點一過,游爸游媽發出紅包遞給游呦。游呦開心接過。
又遞給栾添,栾添一愣,忙搖頭:“不用的,叔叔阿姨,應該我給您拜年。”
游爸把紅包塞進他手裏:“進了我們家,你就是我和你阿姨的孩子,哪有孩子不收紅包的。”
心中溫熱,栾添收下,不再推辭。又從衣兜裏拿出另一個紅包,遞給游呦:“新年快樂。”
游呦接過,抿了個笑,咕哝一聲:“我又不是孩子。”
栾添揉揉游呦的頭,也笑了:“怎麽不是孩子。”
游呦嘁一聲,還是笑着打開紅包看,沒等打開,栾添伸手擋下來:“回頭再看吧。”
游呦看他一眼,還是放下紅包。
年夜一過,游爸游媽回了房。栾添把游呦送回房門口,在她要開門的時候,突然伸手把她拉進懷裏:“游呦。”
“嗯?”
栾添撫摸着她的長發:“以後每個年夜,我們都一起過。”
“嗯…”
好一會,栾添放開她,正欲轉身,游呦扯了他一下,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游呦踮着腳,拉了一把他,印在他的唇上,一個柔軟的吻。
短暫的停留,游呦放開他。
月光撒在客廳的地板上,安靜的能聽到兩個人的呼吸。
咣的一聲,兩個人一起回頭,和出來喝水的游爸不小心對視,靜默了半天,游呦咽了口唾沫,有點結巴:“晚,晚安。”頭也不回的關了門。
栾添盯着那扇關得很嚴實的門,覺得這個女人挺無情的。挪了挪身子,似乎是過了一個世紀,挪到了游爸身邊,還是沒想出,此情此景,該說點什麽。
“叔叔……”沒了下文。
游爸伸手,拍了拍栾添的肩膀,似乎挺感慨:“她媽媽也是這麽主動。”然後幽靈一樣的走了。
留栾添一個人,站在那有點尴尬,第一次和游爸談起游呦的生母,竟是這樣的情形。
一大早,游呦難得覺得有點涼,北方的暖氣,竟還能覺得冷。八成是下雪了,下雪了?
游呦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來,天才剛剛蒙蒙亮。拉開窗簾,果然下雪了。
白花花的一片,小時候把雪比喻成春天的被子,被語文老師誇了好久。因為下雪,游呦心情奇好。
昨天晚上回房心裏慌亂,忘了栾添的紅包,游呦回頭看一眼時間,還早,趿拉着拖鞋,去拿床頭的紅包。
一摞紅票子,沒細數。夾雜着一張紙,是栾添好看的字: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游呦一愣,旋即笑得彎腰,險些岔氣。她讀了古詩很多年,竟不知這首閨情詩還能這麽用。
倒也是,他這個新婿,比之婚後的新婦拜見公婆的心情,倒挺相得益彰。
早飯的時候,游呦喝一口豆漿,餘光瞥一眼栾添,栾添似是注意到游呦眼底憋了又憋,忍了又忍的笑意,栾添輕挑了眉頭。
腦海中又是那句: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甚至已經腦補出栾添抿了個紅唇,抓住游呦,忸怩不安的問:夫君,妾身妝容如何,公婆可否會喜歡?還時髦吧?
這一想,沒忍住,嘴裏還有半口豆漿,吐出來也不是,咽回去也不行,一個不小心就嗆了。
“咳咳…”她這一下嗆得有點猛,臉都憋的通紅。
“你這孩子,吃個飯也能嗆。”游爸在一邊,急得直拍她的背。
栾添也連忙過來,不滿:“喝豆漿,你笑什麽?”
游呦灌了兩口水,一個沒忍住,含了一半笑意,意味深長打量一眼栾添:“我沒笑啊。”
栾添:“……”
游呦沖栾添傻笑了一上午,中午游爸游媽出去買明天拜訪親朋的東西,留他們兩個在家。
門咣的一聲關好,游呦感覺身側投過來一道不友好的目光,抖了抖,往旁邊挪了挪。
栾添不等她挪開,就一把撈過她,把她按在沙發上:“說吧。”
游呦咽了口唾沫:“說…說什麽?”
栾添啧一聲,擰了擰眉。
游呦連忙解釋:“我…我沒笑。”說罷,抿了嘴角,憋回一個笑,憋的挺難受。
栾添笑了一聲,突然伸手扯了扯領口。
游呦心裏一頓:“你…你幹什麽?這裏,可是我家。”見栾添并沒多大反應,只是挑了個眉頭,她有點慌,只好服軟:“我…我是笑你紅包裏那句詩。”
栾添盯着她看了一會,把她松開,又不完全松開,輕輕摟着她:“哪句?”
游呦知他是明知故問,但還是回:“就…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那句。”說完,又仔細品味了一番,忍了忍,沒笑出聲。
栾添面不改色:“哦……這句啊,我以前古詩學的不好。”
這句話說的沒頭沒尾,游呦歪頭看他:“嗯?”
栾添眼裏閃着稀碎的光,漾着滿滿的笑意:“游呦,這詩,上兩句是?”
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洞房,紅燭……
游呦:“……”
見游呦臉紅,栾添似乎是更有了興致:“嗯?是什麽?教教栾老師?”
游呦嘟囔一聲:“栾添…你,你耍流氓…”
聲音小小的,栾添心裏一陣旖旎,拉她近些,含着笑吻上去。
這一吻,可忍了好幾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