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幾經流年
幾經流年
當安暖再次睜眼看見這個狗/屎的世界時,她發現自己躺在白淨素潔的病房裏。
而坐在她病床邊的,是穿着制服捧着筆和本子的劉皓。
劉皓知道安暖一直在昏迷,他今天本來也只是想碰碰運氣做筆錄,沒想到剛坐下沒多久安暖就真醒了。
安暖醒了劉皓反而還有點不好意思,畢竟這幾天宋醫生衣不解帶照顧了安暖這麽久,日日夜夜盼着她醒來。而宋醫生方才好不容易被同事勸着去小憩了下,反而讓他這個大老粗插空撿了個漏。
安暖看到劉皓坐在她身邊,但她并沒有開口說話,只是愣愣的盯着頭上的天花板看,不知在想些什麽。
劉皓見她臉色依舊難看,臉也消瘦不少,額頭還貼着醫用紗布,一下也不忍心問她那些日子發生了什麽,就坐在她身邊陪她一起沉默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安暖深吸一口氣,終于開口:“我睡了多久?”
劉皓答:“一星期左右。”
“我爸呢?”
“還在ICU,不是很樂觀。”
安暖又問:“我媽呢?”
“抱歉……”
病房內再次陷入沉默,但這次卻很快被安暖打斷:“收網了?”她的語氣聽起來不悲不喜,但卻又像歷經滄桑終歸人間一般。
“對,上游是個國外的貝反毒團夥,近日已被兩國聯合警力圍剿,但他們頭子很狡猾,讓他被逃了,不過想他也逃不了多久。”劉皓沉聲道。
安暖問最後一個問題:“我們支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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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皓沉默一會兒才道:“據我們調查,厲彬其實是洗/錢團夥的核心成員,很早起就潛伏在大邑銀行當內應。你們錦榮支行從前天已經全面暫停營業,銀監會也駐入你們網點開始全面徹查。”
“哦。”安暖淡淡道。
劉皓覺得奇怪:“你不問問你自己的身體情況嗎?”
安暖回了句:“有什麽好問的,賤命一條,沒缺胳膊斷腿就行。”
從前她膽小惜命是因為她是家裏唯一的孩子,必須留着命贍養父母。現在這麽一折騰,她反而無所畏懼了。
安暖說完起身面無表情地拔掉自己手臂上的留置針,掀開被子想要下床。她動作幹脆果斷,就是久卧初醒導致身體有些不聽使喚,搖搖晃晃的。
“你幹嘛?!”劉皓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吓了一跳。
安暖只是道:“我是錦榮支行的營業部主管,也參與過你們的潛伏行動。如果要調查錦榮,我必須在。”
她要回去。
錦榮支行被查,首當其沖的就是顧岑。她和警方配合了這麽久,也暗中搜集了很多數據。她的盡職調查報告能證明顧岑與此案沒有牽扯,她不能、不能再失去任何人……
“可是醫生還沒說你能出院啊!”
安暖沒理他,打開床頭抽屜找到她的手機就推開病房門走了出去。
劉皓怔怔看着她,總覺得這個女子從好像哪裏不一樣了,但究竟是哪裏不同他一下子又說不上來,只能抓起筆記本趕緊追上她。
如安暖所料,此刻雖是夜裏,但錦榮支行燈火通明,營業部的玻璃高櫃內擺滿了形形色色的文件。就連樓上業務部也擺滿了涉案企業的所有信貸檔案。
所有穿着銀行制服的人都坐在這些文件前查找,而小張正帶着營業部的櫃員人手一杯美式濃咖啡坐在電腦面前掐數據、掐表格、查賬戶流水。
安暖穿着病號服下了出租車,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中用指紋打開營業部二道門,去更衣室像往常上班一樣一絲不茍的戴好絲巾和名牌,換上銀行制服。
這次的事件可以說是錦榮支行自建行以來遭遇的最大一場危機。錦榮支行開業至今,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風雨無阻的照常開門迎接客戶,這幾十年來連過年、臺風都沒關門過。而銀監會前幾天竟然責令他們暫停營業?!
小張和那幾個櫃員都被支行這閉門的幾天吓的一愣一愣,業務部經理厲彬被抓走,甚至連行長顧岑都被銀監會叫去總行談話,至今未歸。一時間全行人人自危,一團亂麻。而安暖此刻回來,讓所有人忽然定了心,紛紛升起一種終于有主心骨回來的動容。
“安姐……”見安暖穿戴好走到他們面前,就和平常上班一樣,小張不禁淚眼氤氲。
誰都知道,一旦一個支行出了重大風險事件,風波過後,大部分人都會因失職而被辭退,就像當初爆發林秀秀事件的銀興支行一樣。
在林秀秀事件平息之後銀興支行大換血,一大波行長和幹部被罰款、被辭退、記大過。即使銀興主管鄧瑩瑩與林秀秀沒有牽扯,還沒日沒夜在行裏配合調查連家都不要了,最後還是該勸退勸退,該革職革職。
此時的錦榮支行也一樣,所有人心中都沒底。
厲彬暗中洗錢,但明面上打着為支行增加業績的名義,大家的獎金都因此增加,所以整個錦榮支行都因為信任厲彬幾乎沒人看出他的真正目的。他的做法可比當初林秀秀的非法集資隐蔽多了。
錦榮的每個人頭上都像懸了一把刀,生怕一不小心這刀就落到他們頭上了。
“哭喪着臉幹嘛,我人都還在這兒。”安暖極其平靜的語氣感染了在場所有人。
厲彬走了行長也走了,全行現在能撐場面的只剩下安暖。平時那些愛議論安暖緋聞的好事者和長舌婦們此時也不敢多說了,她們也怕被辭退。
小張小心翼翼問:“安姐……我們現在怎麽辦?”
“該怎麽辦怎麽辦。積極配合銀監會的人,他們要什麽資料就給什麽資料,耽誤之急是先把行長換回來。”
安暖扭頭瞥了眼駐紮在這兒的銀監會成員:“行長熟悉總行的人,也熟悉銀監會的人。只有證明他和此次案件沒有牽扯,讓他回來主持大局,才能有人保護我們。”
此話一出,在場擔驚受怕的所有人終于找到一點光亮。
他們又重新找回了幹勁,像即将溺水的人終于拼命找到可以支撐的木筏一樣。錦榮支行一十三人,不顧一切,第一次統一戰線像真正的同事一樣擰成一股神,團結起來。
厲彬經手的企業數量龐大,不僅包括錦榮支行,還有他之前工作過的其他支行也同樣存在類似情況。這幾天所有錦榮支行的人都忙的團團轉,安暖吃住都待在支行,累了就靠在座位上小憩一會兒。
安暖身體都還沒恢複,就跑回單位沒日沒夜的賣命。這可把宋以謙心疼壞了。他幾次三番帶着食盒想見她,但都被銀監會的人攔下了。
最後他拉了劉皓來,想想有警察在總能把一些話說通,但銀監會的人還是以避嫌為由不讓他進安暖的玻璃高櫃。
聽到外頭的争吵,還有熟悉的聲音,安暖放下手中的文件走出座位隔着厚厚的玻璃揮手對宋以謙笑了笑,示意他她沒事。
但安暖也只是笑了笑而已。經歷此番變故,她的心境大變,一時間還不知道怎麽面對他。為了暫時忘卻心中的悲恸,她只能把自己沉浸在堆積如山的檔案裏。
宋以謙明白她的心情,所以也沒強求。
有些事,只有她自己才能走出來。
回去的路上,宋以謙心事沉沉沒有說話。
劉皓為了打破這種尴尬的氛圍,努力擠出個話題伸手拍向宋以謙的肩膀道:“行啊兄弟!我們局記筆錄的同事說你是用鞋子裏的刀片還有手表裏的麻醉針制服了昊子逃出來的。你說你這鞋尖怎麽還藏着刀片,機械手表下面還裝着麻醉劑?另外你這身手怎麽練出來的?你這身手可比我們局一些久經沙場的老同志還機靈,還有爆發力。一般人可都不會這些也不會想到做這些呀?”
宋以謙依舊自顧自的走着,并不想回答聒噪的劉皓。
直到劉皓锲而不舍的問得他煩了,宋以謙才涼涼的瞥了他一眼,許久才開口道:“你難道不知道我是誰的兒子麽。”
劉皓這才回想起哥兒們除了宋醫生這個身份外,還是橫跨全球的雄宇國際貿易集團老總唯一的孩子、白鹿頂級名流老宋家的唯一獨苗。
“如果你小時候也被綁架過三次,被扔在無人的冰庫還有荒山的枯井裏,并且還親眼看見綁匪在房間裏殺害了你曾最親近的保姆阿姨。你也會有我這樣的防備和身手。”
劉皓一愣,一時間接不上話來。難怪這家夥在盤玉山能這麽冷靜的救出安暖。原來這人平靜的外表下,竟然還遭遇受過這些慘劇。他和宋以謙接觸也算有段時間了,竟然都沒聽他說起過。
宋以謙似看出了劉皓心中所想,用一種幾經流年複歸平靜的語氣淡淡道:“說出來又能怎麽樣,只會讓別人把你當個怪物。不管曾經遭遇過什麽,日子總歸要過下去。”
所以這個秘密,安暖不知道。他也永遠不會告訴她。
然而安暖在配合銀監會的途中竟出現了意外的狀況,她之前和警方一起調查後暗中寫了很久的盡職調查報告現在竟然不見了!
“我不在營業部的這幾天有誰動過我的電腦?”安暖蹙眉問小張。
她這個壓縮包裏不僅有報告,還有她與厲彬所有談話的錄音。之前她有過備份,但備份的U盤藏在她家裏,已經被厲彬找到毀掉了。她現在就指望着這個加密的壓縮包救行長了!
“沒、沒有啊……就是前段時間你的電腦一直藍屏,我就把你的電腦報給科技部讓他們拿去修了。你電腦原先的數據他們應該已經給你保存好放D盤了呀,怎麽會沒有呢?”小張也慌了神。
安暖急忙聯系科技部的人,但科技部的人也無法複原。時間緊急,錄音沒了但報告她還有點印象。
她只能憑些許記憶硬寫,但因為報告數字量龐大,而且涉及企業細節非常廣,她日夜不停的寫也只能寫出原報告的三分之一。
而在這天,銀監會的結果也出來了。
錦榮支行行長顧岑因縱容銀行職員非法開立不實賬戶、虛增業績等不當行為,被邑州銀行總行正式辭退并接受行政處罰。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咬牙拖着病軀堅持了這麽多天的安暖終于崩潰了。
她直接找到銀監會主任告訴他們顧行長不是這樣的人,顧岑根本不清楚厲彬的行為,他是被厲彬蒙騙的,她有報告有證據,但銀監會的主任只眼帶不忍的回了她一句:“孩子,別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裏,顧岑自己都承認了。”
什、什麽?
顧岑當了快四十年的行長,馬上要退休卻出事被辭退,多年名聲毀于一旦不說,那些本該退休後享受的高級幹部福利也煙消雲散,令聞者皆唏噓不已。
然而還有件更令人唏噓的事:邑州銀行錦榮支行營業部主管安暖竟然失蹤了。
接連幾天音訊全無,安安靜靜的仿佛世界上根本沒這號人似的。
本來想一章結局,但好像有點太長了,就分兩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