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留薪停職
留薪停職
宋以謙一人将軒軒帶到太平間,又在陰冷的太平間裏待了許久才緩緩抽回神。
“叔叔食言了,叔叔會受到懲罰的。”
離開時,他對着軒軒輕輕說了最後一句,随後與甄世乾和三隊一起回到警局。
宋以謙又回到了原來的審訊室,只不過這次他的角色從嫌疑人變成了受害人。
宋以謙進了審訊室沒多久甄世乾的手機就響了,是安暖打來的。
“我查到了,這個叫劉立軍的是個老賴,早就在法院公布的失信人名單裏。現在不知所蹤,他家裏人都搬到國外去了,但他自己應該還沒出國。”安暖抓着手機,聲音越來越低:“抱歉我的權限只能查到這些了,還有什麽需要我的?”
甄世乾站在審訊室外道:“不用查了,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他的狀态不對勁兒,你……你要不還是來公安局一趟吧,我覺得他現在最需要的還是你。”
“好。”安暖敏銳的察覺到甄世乾的語氣不太對,可能是宋以謙又出了不好的事。她壓下心中的不安,用盡量平穩的嗓音回複:“我馬上到。”
這一次,換她來守護他。
甄世乾挂掉電話,目光透過審訊室的玻璃門落在裏頭的宋以謙和吳獻忠身上,劍眉微蹙。
那天吳獻忠在宋以謙按例檢查完“埃爾納”後就偷偷溜進手術間,将“埃爾納”機械臂中一根極細的輔助控制電線弄成短路。
而吳主任自以為在總控室删了長廊還有手術間天花板上的監控就天下太平,但碰巧裝在心電監測儀旁專門用來記錄手術過程的攝像儀卻被上一場手術的助理護士忘記關上。
雖然攝像儀只拍到了那人的手和鞋,但警方還是通過這些細節線索鎖定了犯罪嫌疑人,并在那根短路的控制電線上提取到了吳獻忠的指紋。
審訊室裏,宋以謙和吳獻忠坐在一張桌子的兩頭,中間是記錄的警察。
宋以謙擡頭看向吳獻忠,想說的只有一句話:“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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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世乾之前和宋以謙說過他查過胸外科所有醫生名下的資産,這段時間并沒有誰的賬戶突然多出很多錢,所以吳獻忠應該不是被人收買了。
但吳主任畢竟是帶了他五年的導師,這五年的耐心教導、勞神栽培究竟是不是虛情假意,他還是能分辨得出的。所以如果不是為了錢,宋以謙還真想不出吳主任為什麽要背棄這麽多年的師生情誼來誣陷他。
“老師是為你好。直到現在老師對你的感情也從來沒有變過。”吳獻忠嘆了口氣,語氣淡淡,聽上去甚至還添了幾分悲憫,沒有任何嫌疑人的內疚。
宋以謙靠在椅背上,面無表情的勾了勾唇道:“原來主任動我的儀器害死我的兩個患者,是為了我好?”究竟是主任瘋了還是他瘋了?
“老師這麽做也是為了讓你迷途知返。”
吳獻忠氣就氣在宋以謙不理解他的苦心:“對,那些國外的高科技醫療器械是先進,假體植入這些原本複雜的手術已經簡單到只要勾勾手指按一個鍵就好。你看看自從你引進那些亂七八糟的儀器之後,咱們院還有多少有天賦的年輕醫師願意花時間去練習紮針、打結這些手術最最基礎的基本功?以前你一有空就會在科室裏練習紮手術結,但自從你開始鼓搗這些機器後,連你自己縫針的功底都退步了許多!”
以前小宋在雜志上發表的那些針對性心胸疾病的論文獲得多少專家認可,讓他這個老師傅臉上也倍兒有面子。可是現在這小子不思進取,寫的論文全是關于國外的儀器怎麽怎麽高級。只知道研究這些機器,卻完全意識不到操作這些機器的“人”的重要性。
吳獻忠痛心疾首道:“前幾天副院長開會還在說,一個不需要醫生有多少實/操經驗就能上手術臺的時代已經來了。可這樣的醫生,怎麽配上手術臺!”
“現在的醫學時代已經和以前只能靠麻藥、手術刀、止血鉗的傳統時代完全不同了。醫療器械是響應科技進步而生的,但這些為了患者提高手術效率和手術成功率的科技在你心中竟然還是罪大惡極的?”宋以謙覺得很可笑,他不知老師竟然是這麽想的。
吳獻忠嗤笑:“人都會出錯,更何況是這些冰冷的玩意兒。你怎麽不想想這些儀器要是普及了,萬一哪天出了問題,手術難道就不做了?這些年輕醫生習慣了這種投機取巧的方式之後,萬一機器出了問題,再加上我們這些老前輩年紀大了手笨拙了,還有誰能擔的起重任?整個未來的醫學界就毀了!如果我放任你這樣下去,就是對我所有學生的不負責任,也是對患者的不負責任!”
詭辯。
宋以謙看着眼前這個人,覺得他的這位老師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讓他感到陌生。眼前這個人,就是個殺人犯。
“抱歉,所以我只能毀了‘埃爾納’,希望你能及時收手。”吳獻忠道。
“人在做,天在看。您口口聲聲說您是為了患者負責,就沒想過您今日這麽做已經害死了兩條人命!”宋以謙覺得很可笑,笑着笑着,他眼眶就紅了。他忽然不知道自己之前的努力究竟是為了什麽。
吳獻忠将身體往後靠了靠,雙手手指交叉放在腹部坦然道:“我說過,真理的路上總有人要當墊腳石,醫療進步也總會伴有犧牲。”
原來兩條活生生的人命,就是他口中的“墊腳石”?
宋以謙不再多言,站起身打開門走出審訊室。
記錄的警官看宋以謙的臉色很差、精神狀态也不佳,也就沒再勉強他。
“你還好吧?”甄世乾站在宋以謙身邊拉住他有些擔心的問。
然而宋以謙像是沒聽見一樣,揮開甄世乾的胳膊,腳步微有些踉跄繼續往前走。
他臉色蒼白像被抽走了魂似的,沒有目的的往前走。他覺得胸口很悶,悶的透不過氣來。直到安暖出現在落地窗前,小兔子似的奔到他面前試探性的喚着他:“阿謙、阿謙你怎麽了?”
她身後是溫暖而明亮的陽光。
宋以謙眸中有片刻的恍惚,伸手将她擁在懷裏,語氣似是經歷過好幾輪滄桑變遷:“暖暖,我累了。”
安暖清晰的感受到他的肩膀在輕微顫抖。她頸肩冰涼,是他掉落的一顆淚。
“我感覺好像忽然迷路了,路上好冷……”他吸了吸鼻子,嗓音嗡嗡。
安暖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別怕,我來接你回家。”
安暖和宋以謙離開公安局時甄世乾叫住了他們,神色凝重的囑咐道:“你們這幾天要小心,吳主任雖然承認他在宋以謙的儀器中動了手腳,但他卻一口咬死給我送那份死亡威脅的那個人不是他。從目前情況來看,吳主任在這件事上并沒有撒謊,給我送卡片的應該是另外一夥兒人。我看你倆的麻煩估計還沒完,這幾天沒事別到處瞎跑,有事打我手機,我手機24小時開機。”
“多謝!”安暖點了點頭。
“不客氣,以後在小月月面前多誇誇我剛正不阿、不畏艱險的英雄事跡就行。”甄世乾抖了抖他微皺的職業外套,咧嘴一笑。
安暖帶着宋以謙離開,想了很久才驚悚的反應過來甄世乾剛才說的小月月不會是尹月吧?!
自從吳主任被抓之後,宋以謙就被附一醫留薪停職了。
這倒不是因為軒軒與之前“埃爾納”的醫療事故問題,而是經過這一系列事故之後,附一醫心理科給宋以謙做了心理應激測試,測試結果顯示宋以謙目前已有了心理應激功能障礙,以他目前的狀态不适宜再給患者坐診。
但這次事件宋以謙是受害者,附一醫出了這檔子事兒敗壞了名聲,但領導們也沒做的太絕,財務給宋以謙每月發的工資還和以前上班一樣,等他的測試結果能通過了再來上班。
別人是停薪留職,他是留薪停職。宋以謙無奈苦笑。論文項目也停了,他現在整天待在家裏無所事事,倒真成了個只能和菜場裏的賣菜阿姨唠唠家常的家庭煮夫。
除了外科,宋以謙本科兼修的另一本專業就是心理學。關于心理學應激測試的手段他其實門兒清。可以說只要他稍微動點心思,弄點反偵察的手段,就能得到正常人的測試結果。
但他沒有這麽做。
畢竟醫者講的是鬼手佛心,對自己下手的每一刀都必須非常自信。他現在一閉眼就能回想起軒軒死的樣子,手就會不聽使喚的顫抖。如果不能克服,他這輩子都不能再當醫生了。
為了宋以謙安暖這幾天都提早下班,她以為只要過幾天宋以謙就會慢慢适應現在的生活狀态,但事實上卻并不樂觀。
這天安暖照例提前下班,但她在玄關換鞋時并沒有聞到往日的飯菜香,不由得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還得發生一件事,下章開始寫結局。加上番外大概還有四五章。筆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