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的告白
他的告白
在銀行工作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潔癖。安暖怕他把醫院的地吐髒了,立刻條件反射般拿出口袋裏的塑料袋将宋以謙的嘴捂住。
然而她動作太粗魯,一把宋以謙的嘴和鼻子一起扣袋子裏,力道之大差點把宋以謙給悶死。
“宋、宋先生你再堅持一下……”
安暖越心急越慌。她沒怎麽接觸過男人,之前宋以謙只是吃壞肚子還好照顧。但眼下面對他一個近乎神志不清的大老爺們,她還真有點無從下手的感覺。
奄奄一息的宋以謙靠在柱子後面,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虛弱的伸出手把車鑰匙塞到安暖手裏,讓安暖先去醫院地庫把他的車開出來接他。
安暖看看手裏的車鑰匙,又看看宋以謙,實話實說:“我自從大二考出駕駛證之後,就再沒碰過車了……”
千萬別相信她的駕駛技術。她開是會開,但關鍵她不會停啊。
“那就用自行車的速度開!”
……
于是場景切換,宋以謙就坐在安暖開的車裏,看到窗外非機動車道上許多騎着共享單車的娃娃在他面前飛馳而過,潇灑的揚起一片塵土,順帶投來個鄙夷的眼神。
宋以謙默默收回目光,看着前面死死抓住方向盤的安暖,想起甄世乾之前對他說過的話——“只要你能揭開這本《瓦爾登湖》的秘密,你也就離這個姑娘的心不遠了。”
“還有點暈,陪我說說話分散注意力吧。”宋以謙開始挖坑。
“你說。”安暖注意力都在開車上,對宋以謙的話毫無防備。
宋以謙斟酌了一下措辭後,試探道:“你家庭條件不錯,為什麽這麽久沒結婚?”
“這還用問麽,因為我只喜歡女孩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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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以謙頓時臉色一黑。
安暖嘿嘿一笑。
她以為宋以謙會是個gay,還以為她這麽說能讓宋以謙放心。現在看起來怎麽好像反而還吓到他了:“我開玩笑的。其實我很窮的,我從高二起就不用家裏的錢,開始自己掙了。”
因為家裏的錢,只會讓她覺得卑鄙、肮髒。她每花一分家裏的錢,就又會憶起厲彬臨走前那怨毒的眼神,一遍又一遍重新刮在她身上。
“為什麽連男朋友都沒有?”宋以謙問的小心翼翼,忽而扭過頭又說:“如果不願意回答就不回答。”
“沒什麽不願意的。”
已經有無數個人問過她這個問題了,宋以謙如今又問,安暖無非是像背标準答案一樣又給他不帶任何感情的背一遍:“以前我爸媽不讓我早戀,時間久了,就不知道怎麽談戀愛,不知道怎麽去喜歡一個人了。再後來,就開始漸漸地抗拒這種事,覺得太麻煩,其實一個人也能過得挺好。”
安暖輕描淡寫就把曾經的愛恨情仇一筆帶過了。
一個人也能過得挺好,不過是個借口。像她這樣自卑又敏感的人,只有一直蜷縮在屬于她自己的角落裏,才能獲得安全感。
宋以謙眼眸微垂,偏頭靠在車墊上沉思。
車內忽然安靜下來,安暖與宋以謙誰都不說話,氛圍有些許尴尬。
“我問完了,公平起見,你問問我吧。”宋以謙轉頭看向窗外,裝模作樣的說了句。
“不問了吧。”安暖撓撓腦袋,果斷拒絕宋以謙發出的聊天申請,不解風情道:“我不好奇。”
有啥好問的,就算宋以謙有個三宮六院她也不感興趣。
宋以謙也算被安暖打擊習慣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他揉揉太陽穴,語氣略帶委屈,幽幽道:“啊,又開始暈起來了,剛剛也不知道誰把我摔了一跤……”
安暖背脊一涼:“好,我問,你說吧。”
等安暖做好準備聽宋以謙的長篇大論時,哪知後座位卻久久沒有回應。
當安暖以為宋以謙不會再說話時,他突然冒出句:“我曾經有一個喜歡的女孩子。”
他正了神色,用承諾一般的語氣,一字一句,鄭重道。
安暖随口問:“那她後來呢?”
“後來……”
宋以謙頓時一笑,看向前方開車的安暖,安暖頓時又有種背脊發涼的感覺:“後來她成為了我的妻子。”
……大兄弟你可以啊,離過婚也不和我吱一聲。
這回輪到安暖不說話了。一臉懵逼的她莫名其妙就“被二婚”了?
宋以謙眯起眸子,漸漸陷入回憶:“她似乎很習慣一個人生活,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逛書店。”
安暖已經不太想聽宋以謙這些糟心事了,可宋以謙卻似乎被打開了話匣子,一直說個不停。
“她喜歡馬克西姆的曲子,愛看松本清張和阿加莎·克裏斯蒂的小說還有新海誠的電影。還愛吃舒芙蕾和薄荷味的馬克龍。”
安暖握着方向盤的手一緊,漸漸意識到宋以謙的話有些不對勁兒。
“我經常在書店、電影院還有甜品店遇見她。”他搖頭笑了笑:其實我很早前就在意她了,剛開始注意她是因為她挑選的書和電影,恰好都是我想嘗試的。而且她很有意思,即使紮在人堆裏也能一眼認出來。每次看電影,她明明一個人卻總愛坐在最後一排的情侶座。其他人電影院裏看到感人的情節,都在掏出紙巾默默流淚,但她卻趕緊掏出筆記本把這些臺詞和劇情當筆記摘抄下來,做她寫小說的素材。”
“宋以謙……”
安暖就算再傻也已經明白宋以謙口中的人是誰。
她想出口打斷他,可宋以謙并沒理她,依舊自顧自的講:“後來漸漸的,也不知為什麽,就總想見到她。看電影會坐在她前排,吃飯會特地挑個她隔壁的位置。沒有她陪着看的電影索然無味,沒有她的飯吃着也不香。遇見她哪怕只是遠遠看到她一眼,也會偷偷覺得今天運氣真好。”
“不過,這些似乎都是我的一廂情願,她好像從沒注意到我。”宋以謙擡頭看向後視鏡裏安暖那一雙秋水般澄澈的褐色眸子,唇畔起啓,語調溫柔:“你說是嗎?宋太太。”
宋以謙在等她的回答。可安暖秀眉輕蹙,握着方向盤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還是沒有說話,好像宋以謙方才那一腔溫柔的話全都是對空氣講的。
她自欺欺人的覺得仿佛她只要不回答,就可以避免尴尬一樣,當剛剛什麽都沒發生。
久久沒有回應,宋以謙鎖着鏡中她那雙褐眸問:“安暖,你在怕什麽?”
安暖一震。
過了很久,她緩緩道:“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問你在怕什麽?”宋以謙皺眉,緊追不放,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其實我是個自私、遲鈍又擰巴的人。你根本不知道我的父母、我的原生家庭是什麽樣子。”安暖從沒被一個男人當面這麽赤果果的剖露心跡過,原本她還有些慌亂和無所适從。但說到這裏,她反而釋然了。
這是她終其一生,也無法擺脫的噩夢。既然父母她無法選擇和放棄,那麽這個泥沼,就別拉更多無辜的人進來吧。
“你的父母、你的原生家庭,這些都只是我要考慮的事。安暖,我就問你。”宋以謙偏是要把她逼到退無可退:“你到底在怕什麽?”
小白兔急了也跳牆。宋以謙步步緊逼,安暖也冷了臉色:“宋先生,你想違反我們合同的第二項條款麽?”
在婚姻存續期間,夫妻雙方在各自情感方面不受約束,可随時解除合同。互相尊重雙方私人空間的完整性,互不侵犯隐私,互不幹涉家政。
“沒關系,我可以等。”宋以謙笑了,揉揉前面安暖的腦袋。
反正他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他等得起。
*
宋以謙自閉了。
在他剖露心跡之後的這幾天相處下來,饒是他這種鋼鐵直男也能明顯感覺到,安暖在躲他!
鑒于甄世乾、白宇霖這幾個萬年單身漢的建議都很不靠譜,宋以謙還是暗搓搓用手機在百度搜索引擎中打入“老婆總躲着我怎麽辦?”、“老婆好像生氣了,哄也哄不好的那種怎麽辦?”、“如何不丢面子的向老婆道歉?”等一系列關鍵字。
宋以謙原本是懷着虛懷若谷、廣開言路的心,結果下面專業律師團隊直接給他甩了句:“協商不成,可通過訴訟起訴離婚即可。”
後面還有調侃的:“恭喜兄弟,你有可能被綠了哦。”
氣的宋以謙差點想摔手機。
而這邊安暖為了避免尴尬,确實在想盡辦法躲着宋以謙。雖然宋以謙說的情真意切,但她根本不知道怎麽去喜歡一個人,而且從前留下的陰影也讓她很抗拒這種事。
之前宋以謙調到新院區工作後還會每天開車帶她去行裏上班,現在安暖每天刻意早點起床,避開宋以謙一個人乘公交上班。
不過也有好消息。
在安暖和人事部不斷讨價還價後,總行最終決定讓安暖留在錦榮支行,從業務主辦升職為營業部主管,而原來錦榮支行的營業部主管則調往銀興支行當一級支行的營業部主管。
一個從主辦到主管,另一個從二級支行到一級支行,兩個人都算升職了。
而因為林秀秀的案件,銀興支行一大批業務部的客戶經理被引咎辭職。銀興支行人手不夠,就又招了一大批新員工,把安暖所在的錦榮支行的業務部主管調去銀興支行做新員工培訓。
其實營業部和業務部的關系很簡單。
對于一個銀行來說,營業部也就是安暖所在的部門,負責接待對公和對私的客戶,主要做櫃面工作。而業務部都是客戶經理,是專門拉貸款、拉存款,負責為銀行創造利潤的部門。
然而業務部主管被調走的時間太長了,錦榮支行的也開始吃不消。可銀興支行人手也不夠,還想把錦榮這個做新員工培訓的業務部主管挖過來。
最後兩個支行因為業務部人手不夠的事吵的不可開交。總行最終決定讓那個原屬于錦榮的業務部主管直接留在銀興支行做培訓,由總行再派一個優秀的業務部主管到錦榮支行去。
“這是新調來的業務部主管厲彬。”
在歡迎新人的晨會上,顧岑笑着對臉色漸漸蒼白的安暖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