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過時不候
過時不候
鄧瑩瑩走後,偌大的人事部辦公室總算安靜下來。
安暖看着面無表情一手在翻文件另一只手在轉筆的方繁,再回想下鄧瑩瑩走前猙獰的表情,她也莫名開始有點緊張、忐忑起來。
“你剛剛也看到了,銀興支行的營業部主管的位置現在有空缺。”
方繁組織好措辭,合上文件清了清嗓子,一雙深褐色的眸子擡頭看向安暖:“你及時找出林秀秀虛構的企業,并做了止付,降低了我行的損失。而且你之前寫的那份事件調查報告,也得到銀監會和總行領導的認可。經相關知情人的推薦,總行領導班子現決定由你來擔任銀興支行營業部主管這個位置。”
安暖一愣。
方繁笑笑,還以為安暖是太驚喜了,畢竟安暖原來只在錦榮支行這個二級支行當個小小的主辦櫃員。
方繁道:“銀興支行屬于一級支行,那裏大領導多,雖然對你的工作要求更加嚴格,不過升職的機會也很大。希望你能盡快适應。”
“顧行長呢?”安暖沉默許久,忽然問了句。
啥?小姑娘你問誰?
方繁也算閱人無數,第一次見到安暖這種升職了不問工資待遇,好不容易脫離魔爪了反而還巴巴的問她原領導去哪兒了的。
“行長們和你們不一樣,他們有獨立的輪崗制度,如果沒有特殊情況,他們還是留在原支行的。”方繁道。
安暖想也沒想:“我也留在錦榮支行。”
“你知道這個空位現在有多少人盯着嗎?如果不是顧岑向總行推薦,你以為會輪得到你?”方繁覺得這個小女孩精神可能不太正常。有關顧岑、安暖不正當男女關系的風言風語,方繁也不是沒聽到過。
“他在哪兒,我就在哪兒。”安暖面無表情,眼神卻異常堅定。
顧岑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願意主動相信她的人。并不算特別熟的關系,卻能為了她一句話,為她保駕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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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相信她的父母,但換來的卻是他們一次又一次自以為是、理所當然的欺騙。她曾經那麽相信厲彬,可厲彬卻認為她也是故意陷害他,來借此得到留學的機會。
她的世界,從內部開始一點一點瓦解。
她開始不相信任何人,她否定自己、厭惡自己,她甚至已經放棄自己。如果不是遇見宋以謙突然結婚,她還想着要不就把自己當個沒有感情的生活工具,就這樣行屍走肉般過完這一生。反正也沒人在乎她的感受。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驕傲自信的活着。
她在晾衣叉和雞毛撣子下,被活生生打成了膽小、謹慎的性子。
那時顧岑,就是她的光。她敏感、自卑,卻願意為他一次次勇敢、任性。
這個工作又苦又累,節假日沒休息,中午還要上班,沒事還經常被客戶罵幾句,如果不是顧岑在,她早堅持不下去了。只要能留在他身邊,所有風言風語,她都不在乎。
至少有他,會為她保駕護航。
“小姑娘,這不是你能選擇的。”方繁搖搖頭,覺得安暖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思想都還不成熟,太沖動了點。
安暖歪着頭抿唇一笑,眼眸幽深,緩緩道:“但我至少能選擇在不在這個單位繼續幹下去。”
想逼她?辭職報告一交,她安暖幾個月之後又是一條好漢。
方繁轉筆的手指一頓,第一次被個小輩噎的說不上話來。這姑娘看上去斯斯文文、乖巧的和只小白兔似的,怎麽瘋起來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安暖與方繁相持不下,誰都不肯讓步。最後方繁只好讓安暖先走了,她再和總行商量商量。
*
轉眼就到了五一節,行裏提前給每位職工都發了大米、牛肉、水果還有橄榄油作為節日慰問福利。
安暖一個人搬不動,就只好把這些東西拆開,像螞蟻挪窩一樣把這些東西一點點搬回家,差不多搬了一星期才搬完。
這天安暖打完卡正準備下班回家,忽然收到許久沒見面的宋以謙的電話。
她趕緊接起來,沒想到卻傳來另一個男人不耐煩的聲音:“喂,我白宇霖。你男人突然中風口吐白沫倒醫院了,限你二十分鐘之內趕到附一醫,不然我就把他推太平間,過時不候。”
“他、他怎麽了?”安暖聲音一顫,握着手機的手指頓時一緊。
然而手機那頭已經被掐斷了。
“啧,我不是故意吓她的嘛。”白宇霖捂着差點被揍成腦震蕩的腦袋,兩眼頗為幽怨的盯着病床上的宋以謙。
呵,這酸臭的愛情味。小宋這變态暈的都天旋地轉了,還不忘心疼他那個騙來的媳婦兒呢。
靠在枕頭上的宋以謙雙目緊閉、臉色蒼白。他摘下眼鏡揉了揉發昏的太陽穴,利用白宇霖通知完病人“家屬”後,就給聒噪的白宇霖做了個趕緊滾的手勢。
*
安暖從行裏急匆匆趕到病房,就看見宋以謙這副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模樣……
大兄弟厲害了。一個醫生、在自己的醫院裏,竟然還能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護士,他怎麽樣了?”安暖趕緊轉身拉住旁邊病床的一個漂亮小姐姐問。
“良性陣發位置性眩暈而已,已經被其他大夫用Barbecue法複位了,現在就是還有點暈。”宋以謙語氣疲憊,伸手拽住安暖的風衣一角,不想她再胡亂跑離他身邊。
良性陣發位置性眩暈?
雖然讀起來很拗口,但安暖聽說過這病,這病俗稱耳石症,她媽以前也得過。就是耳朵裏控制位置感受的耳石脫落,導致患者在某個特定體/位翻動時,腦部就會發生強烈性眩暈。
不過這病一般都是中老年人得的呀……
安暖搬個小板凳乖乖坐在他身邊,不敢上手,只用眼睛上下細細觀察着他的頭:“你是不是腦袋在哪裏磕到了?”
“除了撞擊,身體機能過度虛弱、免疫力低下,也會出現這種情況。”白宇霖從外頭走來,把宋以謙的車鑰匙扔到他床上。
“你們當醫生的也是真辛苦。”安暖回頭看着眉頭微蹙的宋以謙,默默嘆口氣:“但你也得先照顧好自己才能照顧別人呀。”
這位房東大哥看起來思維敏銳、睿智沉穩,怎麽對自己的身體這麽糙。
“可不是任勞任怨麽。”
白宇霖呵呵一聲,雙手環腰眯着眼睛看着這小夫妻倆:“這家夥為了不讓你到李瑞李婧兄妹這兒調解時再被潑開水,把自己關操作室模拟手術練習熬了整整一星期通宵。寫博士論文時都沒見他這麽上心呢。”
安暖動作一滞。
宋以謙這麽拼命……是因為她麽?
“咳咳。”宋以謙輕咳一聲,打斷白宇霖充滿檸檬氣息的酸話。他不願安暖有負擔,畢竟治病救人就是他的本分,他也不是個矯情的人。
安暖還在因白宇霖的話發愣,宋以謙已經把枕頭邊的車鑰匙塞到她手裏。他身體也不由自主靠向她,用盡全身氣力對她說了句:
“帶我回家。”
“哦哦,好。”不知道為什麽,安暖聽到這四個字,忽然覺得心好像莫名安定下來,也沒間隙再想其他亂七八糟的事。
“真的沒事嗎,要不在觀察室裏多呆一會兒?”見宋以謙一臉暈的快要吐她身上的表情,安暖用手心摸了摸他的額頭,還是有點不放心。
宋以謙搖搖頭,掀開被子起身。安暖趕緊上前扶起他,把他的大衣披在他身上。
身體不舒服的宋以謙似乎比平時乖巧聽話的多。他平時總戴着眼鏡,一副高冷傲嬌、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模樣。如今這幅迷迷糊糊的神色,配上他這禁欲系的俊朗模樣,看起來竟還有些反差萌。
宋以謙比安暖的身高高了快一個頭,安暖扶不住他,正想着要不給他找個小輪椅來。
但宋以謙已經直接把她攬進他的大衣裏。
他将身上一部分重量壓在安暖肩頭,并不算特別沉,安暖甚至能再次清晰感受到宋以謙在她耳後溫熱的呼吸,帶着他身上獨有清爽的薄荷氣息。
“這世界上每天這麽多人死,你怎麽不去死!”回憶中是厲彬冷若寒冰的臉,和充滿憎恨的眸子,
宋以謙這一連串自然流暢的動作忽然給安暖一種特別熟悉的感覺,以前下雪天厲彬也是這麽護着她。
安暖像被電了一下,立馬把宋以謙推開。
然後宋以謙一個一米八七的大高個,以一個标準的“人”字型,“砰”一聲毫無形象的撲倒在人來人往的住院部大廳前。
周圍人紛紛側目。
宋以謙雙目緊閉,摔得這麽疼也愣是一聲沒吭。
安暖吓一大跳,趕緊伸出微微顫抖的食指往宋以謙鼻子底下探了探,頓時手腳冰涼。
宋以謙竟然沒鼻息了!
完了完了,她這是殺人了麽。
“安小暖,我是搶你人了還是偷刷你花呗了?這麽恨我?”宋以謙俊臉朝地,許久才幽幽冒出一句。
可他話還沒說完,已經忍不住張嘴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