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收你為徒
9.收你為徒
“南軒?倒是個好名字。”容塵随口誇了一句,輕扯衣衫,沒扯動,“有何事?”
顧笒煊松開手,仰頭笑得燦爛:“弟子仰慕峰主已久,今日得見,喜不自勝。”
容塵未答,轉身欲行,那少年又跟了上來。
他微側頭:“還有何事?”
“弟子有事相求。”
容塵示意他說,顧笒煊道:“弟子想向峰主讨件衣裳。”
別人欺負你的時候不還手,這會兒上我這來求衣服了?
容塵拿他無法,手一召為他取出一套衣服。
正欲走,那人卻又跟了上來。
估計是想告知欺辱一事以求自己出手相幫,卻又怕事後遭報複不敢開口。
容塵最是頭疼這種做事瞻前顧後不果斷之人。怕問了對方膽小不敢說,不問又連人都找不到無從幫起,只得迂回曲折地來。
容塵:“你是誰門下弟子?拜師多久了?”
顧笒煊臉上笑容一僵,躊躇半晌道:“回峰主,弟子……尚未拜師。”
尚未拜師……不是外門便是記名。
青曜親傳和內門弟子皆有師尊教導入道,唯有外門與記名的弟子無師傳授。但外門弟子大多靈根駁雜極難修行,容塵以靈探之卻發現此子根骨極好。
那便只能是未經試煉的記名弟子了。記名弟子大多引氣入體都做不到,遇上入道之人根本無從反抗,最易遭人欺辱。
“那倒是可惜了。”容塵道。
“你根骨不錯,若拜入合适的峰主或長老門下,得他們稍加點撥,前途必不可限量。”
“可有考慮參加試煉?”除了試煉,倒也有其他法子進入青曜,只是須有門路。
“回峰主,參加了。”
“根骨千年難遇,資質萬中無一。”
容塵:“這般出衆,為何不拜師?”
“資質是萬中無一的……廢。”
容塵:“?”
容塵:“此話怎講?”
顧笒煊笑容苦澀:“弟子空有一身好根骨,卻無法入道。無法引靈聚氣,更不得修道法門。只不過是天賦出衆的廢人罷了。”
不得入道法門……
“怎會……”容塵道,“就無破解之法?”
顧笒煊搖頭道:“弟子乃從古至今第一人,無處去尋解法。”
如此靈根,竟荒廢至此。
容塵皺眉惋惜。
容塵:“既未拜師,可願入本座內門?”
顧笒煊霍然擡頭,眸中難掩震驚,似不敢相信如此無用的自己能得一峰之主如此相待。
怔愣一瞬,他擡手行禮,語中萬般澀意被掩下:“得峰主另眼相看,弟子萬般感激。可弟子乃靜修峰首座親口所要,實在……”
外門弟子負責宗門雜事,按理說不分峰主長老。但若得誰另眼相待被要去,卻又是另一回事。
容塵:“既如此,便罷了。”
他那萬事不上心的師弟難得開口要人,便不奪人所好了。
他未看到少年眸中失落,兀自禦劍離去。
*
待從化羽峰出來,已是星稀月明。
容塵目不能視,白天黑夜于他并無不同。洞中七載未覺時光漫長,但想起閉關前還在擔憂自己的師弟,容塵回峰的腳步一頓。劍尖換了方向,改道靜修峰。
師弟最喜夜間在竹林練劍,無人聲,也自在。
竹葉簌簌飄落,卻在落地前被千萬靈氣所聚的劍氣斬成碎片。滿天紛飛竹葉竟無一片完整落地。
祝修漠然收劍,轉身沖石旁少年道:“此招法可記住……”
話未完,轉頭看到對方鼾卧石旁,夢話不斷。
祝修握劍的手緊了幾分,額上青筋忍得突突跳。走到近旁,正欲一腳将這懶徒踢飛幾米,餘光卻注意到幽深林間有什麽一閃而過。他面上裝作不知,腳下卻不動聲色挪了幾步,悄然将徒護至身後。
長風入林,引得竹葉紛落不止。
他轉劍刺向身後,卻被對方玉笛一勾,輕易化去。看清來人,劍勢漸緩,卻又在下一刻迅猛攻來。
見對方再次攻來,容塵将忘憂插入腰間,召出清塵與他對上。
容塵:“不過吓唬一下,怎惹得師弟不肯罷手?”
祝修:“師兄閉關七載,師弟便七載無對手。如今出關定要好好比劃比劃,以解師弟七年思念之苦。”
他一番思念之話說得滿腔戰意,像是恨不得與他大戰三百回合。
容塵笑道:“自當如此。師弟,來!”
兩人從夜間打到白日,又從白日鬥至月深,來來回回鬥了三天三夜方罷休。
晨光出照,逐退群星殘月。
容塵與祝修橫躺于林間,無憂九玄不知被丢到何處,清塵與淩天被随意插在土中,隔着滿地狼藉獨自靜默。
容塵扯下汗濕的布條換上新的,聽他師弟喘着粗氣道:“痛快!還是與師兄切磋痛快!”
這一站打得酣暢淋漓,容塵也收獲頗豐。
容塵:“我亦如此。只是師弟既收親傳,往後自不缺論劍之人,為兄倒是可有可無了。”
他這話說得酸,本欲借此和師弟多聊幾句,奈何他這師弟是個直腸子,一提起自己那徒弟便來火,壓根沒聽出他話外之音。
四下一掃,那徒果然已不知遁逃去了何處。祝修冷笑:“休要與我提那孽徒。日日惦記玩耍作樂,心思都不在修道上,一見便惱火。”
原著中男主拜師後日日勤學苦練廢寝忘食,其師對其學習态度贊賞有加很是滿意。容塵正疑惑師弟對其評價與原著差距之大,還未想明,就見師弟召回淩天九玄,腳下踏劍手中握扇對他道:“我去尋那懶徒教訓一番。峰頂新挖了處池子做溫泉,裏面放了些尋得的良藥,對眼睛有好處,師兄累了可去沐浴一番。”
容塵倒是聽路羽說過這事,只是不知師姐這四處尋覓而來的良方,是否真的有奇效。
他略點頭表示知道,待人禦劍遠去才召回清塵無憂,禦劍飛至山頂溫泉。
站于劍上以靈探之時以為不過尋常藥池,離近了容塵才發現其內有乾坤。大片藥田種于池旁,靈藥的汁液與靈氣被陣法源源不斷送往中央的池裏,被池底大塊的火靈石燒得溫熱,從而形成他面前的藥池。
滿地珍貴難覓的靈植藥草,任意一株拿出去都是人人争破頭搶着要的稀罕之物,被人栽種在此只為彙成區區一泉藥水,何其浪費奢靡。容塵卻并不吃驚。因為在清塵峰頂,他的居所後頭同樣有一處藥汁彙聚之池比之不遑多讓,那是他剛失明時他的師兄師姐按醫書所記專門而建。
他不知這次是否也同那次一般白費一場,但還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寬衣解袍。
随手将脫下的衣袍丢至一旁石上,邁腿進入泉中。閉上眼将整個身子連頭在內浸入池內,感受着靈氣無孔不入灌入丹田筋脈的同時,眼睛也傳來細微異樣。
泡了小半個時辰後,隐隐覺得眼睛裏有什麽東西被藥力逼出,消散于空。眼睛也從一開始的黑魆魆一片,變得灰蒙蒙隐隐看得見光芒。
他心中一喜,正欲傳音将這個好消息告知師姐,忽聽身後有動靜。靈識探去,是前幾天追兔遇見的少年。
峰頂是峰主居處,親傳弟子都鮮少來此,這少年怎麽……
“你為何在此?”
顧笒煊隔着半塊藥田看清池中人,惶恐着丢了手上之物拱手行禮,姿态謙卑:“弟子來此采些靈植,不知容峰主在此多有冒犯,還望峰主寬恕。”
一陣水聲響起,伴随窸窣穿衣聲。顧笒煊大氣不敢喘,将頭垂得更低。
容塵穿好衣行至少年身前,靈探到少年耳朵微熱不敢擡頭,念其乃無心之過,道:“既無意為之,便罷了。下不為例。”
顧笒煊道是,紅着臉不敢擡頭,抓起背簍匆匆去尋自己要的草藥。心中激動也不敢回頭,只敢借着挖藥的空檔偷偷用餘光注意着對方。
容塵對這些全然不知,正欲離去,卻又莫名頓住腳步。
道旁叢中似有什麽東西。一陣簌簌響動後竄出一道白影,眼不看路一頭撞到容塵腳上,将自己撞得暈頭轉向。
容塵彎腰拎起,甚是滿意。
又一只肥兔。
先前那只已不知被他丢在了何處,如今又撿了一只,不做只烤兔都對不起這運氣。
只是自己這廚藝……
靈識範圍內,少年仍在泉後握着藥鋤賣力挖草藥,對周遭之事一概不知。
容塵:“你可會烤兔?”
顧笒煊回頭見四下無人,猜測是在同自己說話,忙丢了藥鋤起身回道:“回峰主,弟子會,只是手藝……”
每個人的天賦各有不同,就像容塵雖在修仙一道上頗有天賦,但那令人豔羨的天賦卻是半點也未分到廚藝上,做出來的飯菜簡直難以入口。自己都這般,又怎好意思嫌棄他人?
容塵:“無妨,能吃便行。蜜汁烤兔會嗎?”
顧笒煊點頭。于是前一秒還在采藥的他,下一秒就被容塵帶至溪邊,尚未反應過來手中便多了一只大白兔。
容塵:“那便從扒皮開始罷。”
顧笒煊雖然不知為何如此,卻還是照做。熟練地撸起袖子割兔放血之際,手腕靈環也随着動作露了出來。
容塵以靈識視物,但靈識只能感知萬物不能辨別容貌。他看不清對方面容,卻認得他手腕那蛇環。那是南浔骨灰所化。
這少年……是祝南。
他怔愣一瞬,對比原著和上一世,心中一痛。
可他實在不敢相信,或者說不願接受本該風姿卓然的少年如今泯然衆人。抱着僥幸的心理,他喚了一聲:
“顧笒煊。”
背對他的身子在聽到這個名字時明顯僵硬了一瞬,似乎是花了很長時間才想起這是自己的名字。
他緩緩轉頭,背着光,眸中含淚一如當年:“仙人……”
是他。
容塵瞬間如遭雷擊,久久未語。
曾經的一峰首座親傳弟子如今連靈力都感受不到,他不知道這其中是否因自己而出了偏差,但兩世唯一差別是自己替師姐去了凡間,想來也與自己脫不了幹系。
他覺得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難,一動連着五髒六腑都在顫抖。
這個人是祝南啊,少年意氣飛揚風姿卓越的小師侄。拼着與男主為敵也要救他于危難之際的人,怎能淪落至此。
他自責至極,深呼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思索着該如何挽救。
少年尚幼,只要解決其引靈運轉一難題,之後多加教導勤學苦練,未必不會趕上前世。
一切還能挽救……
想通之後容塵當即道:“顧笒煊,你可願拜本座為師?”
拜師……
顧笒煊如何不想,可……
他仰頭望之。
面前這人,是清塵峰首座,化神強者,玦塵真人唯一弟子。明明根骨極佳卻毫無修仙資質的他,不認為自己有當對方弟子的資格。
顧笒煊:“峰主有所不知,弟子此等資質入內門,是不合宗規法度的。”
當初大殿之上,周長老以門規壓下掌門與祝峰主,以至他只能當個外門。若今日他拜對方為師,豈不是給對方扣了個不守門規不遵訓誡的帽子,讓人嘲諷譏笑嗎?
容塵:“若真按規矩,你不該是個外門弟子。”
容塵記得原著與上世祝南都比男主更有修仙資質。眼下雖與原著出入頗大,但他相信命運既能改寫,那便同樣有法子扳正。
他許諾道:“我會帶你尋遍天下,盡我所能助你入道。我說過,你的未來光芒萬丈,不該止步于此。”
顧笒煊看着對方鄭重萬分的承諾,眸中淚光閃爍。
拜對方為師,是他上山時的唯一執念,是七年來的癡念妄想,是從始至終的迫切渴求。如今一切阻礙已被對方清除,他又如何甘心罷手。
像是怕他反悔,顧笒煊迅速跪下,鄭重地行了拜師禮:“弟子南軒,拜見師尊!”
容塵見他這幅急切模樣,忍着笑意将手放至他發頂,道:“從今日起,青曜弟子南軒便是我容塵唯一的徒弟。是首徒,是親傳,亦是關門弟子。”
在對方驚詫萬分的目光下,容塵輕拍了拍他的頭頂,繼而緩聲道:“既入我門,那便将過往與名字一同棄了。為師還是覺得,‘顧笒煊’三字更适合你。”
顧笒煊再次叩拜:“弟子顧笒煊,謹遵師命。”
話落,代表着師徒關系建成的光暈從二人身上飄出,一分為二,一半升入蒼穹,一半飄至宗門後山石壁。
顧笒煊望着光暈飄去的方向,知道在看不見的後山深淵,他和面前這人的名字會同宗門歷代師徒一樣,以金色烙刻于牆,永世不褪。
這也代表着從此對方再不是随時離去的仙長,遙遠的尊者,而是獨他一人的師長。
*
溪流沿着山勢蜿蜒而下,潺潺流水混着皮血流至水霧迷蒙的峰底,将偷食的“罪證”一并卷走,藏匿其間。
少年将洗剝好的兔肉穿上削尖的竹子,提至避風處架柴生火。
容塵坐于岸邊樹下,垂首思索何處出了差池。
初見時他以靈力入體替對方療傷,靈氣尚能游走周身。可進了青曜反倒不行了。上一世祝南也是拜入青曜,卻并未出現這種異樣。思來想去,容塵覺得這應當是在回宗前便出了差池,須得下界一探究竟。
方下決定,顧笒煊便拿着竹子插好的兔肉走了過來。
顧笒煊:“兔子烤好了,師尊嘗嘗?”
這兔肉火候沒掌握好,外層烤的微微發焦,看着便苦。
容塵接過,撕了條兔腿嘗了嘗。意料之外的焦香酥甜。
他将剩下的兔肉遞給傻站的人,拍了拍身側土地:“烤的很好,甚是鮮美。你也別站着,為師不講究那些規矩,坐下一塊兒吃罷。”
顧笒煊依言坐下,将另一條兔腿遞過去:“師尊?”
容塵擺擺手,吃完手中那條腿便拿出帕子擦手上油脂。
這兔肉好吃是好吃,只是少了腌制一步,味道沒有進去。只有外面一層有些味道,裏面越吃越淡到最後更是索然無味。
容塵靜等少年吃完,卻不想少年似乎第一次吃到這般美味,抓着兔子一頓啃,這口嚼了幾下還沒吞咽便又急着去咬下一口,可勁地将食物往嘴巴裏塞,不一會兒工夫便将自己吃成了只小花貓。
好不容易咽下去,卻因太大口差點将自己哽住。
容塵用靈力砍了節竹子用它盛水,見他兩手抓着兔子不放手,只得喂他喝下。只是少年吃的急喝的也急,吃肉被哽喝水被嗆,将自己咳得臉通紅。
容塵邊給他拍背邊道:“慢些吃,沒人同你搶。”
全然不知是自己喂得急,将水倒進了對方鼻子裏。
等人好不容易咳完擡起頭來,眼淚混着水漬糊了滿臉。
得,更像花貓了。
容塵掏出帕子遞給他擦臉,卻不想對方會錯了意,見到帕子過來愣了一下,猶豫着将臉湊過來。容塵略一停頓,捏着帕子替他擦臉。
只是容塵活了三世都沒學過怎麽照顧人,先前喂水将對方嗆個半死,這會兒擦臉也是下手不知輕重,一擦一個紅印子,活像洩憤。偏偏洩憤對象渾然不覺,只傻愣愣盯着近在咫尺的臉,全然忘記言語。
容塵擦完臉靈識注意到對方盯着自己,以為他吃的差不多了,便道:“當初未問過你意願便将你帶來青曜,至今七載未歸,你可有遺憾?可想回去彌補?”
顧笒煊未作回答。沉默片刻,倏地撲到他懷裏,雙手牢牢抱着他腰不撒手。
顧笒煊:“我會很乖,不和師尊搶吃的,師尊別不要我。”
容塵怔住。
這少年到底經歷了什麽,以至如此患得患失敏感不安。
他将手放到少年頭頂,揉了揉,嘆道:“為師好歹也是一峰首座,養你綽綽有餘,斷不會因幾口吃食便将你丢下。只是有件事需要下去确認一番,你若不願同去便罷了。”
顧笒煊被對方丢在青曜七載,眼下說這話顯然沒多大信譽。他害怕此去再不能回來,卻又不想同他分開。掙紮一番,試着商量:“那師尊要保證,下凡之後不能把我丢下不管。”
容塵莞爾:“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