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是公儀長亭
我是公儀長亭
01
段小仙一挑眉:“看來我沒有失憶。”
花似雪道:“既然你沒有失憶,包袱呢?”
段小仙好像又失憶了,眨眨眼:“什麽包袱?”
花似雪道:“你忘了我們今天要離開楚府?”她還要解釋:“包袱就是家私,家私就是自家的私人物,私人物包括我們的銀兩,衣物。”
段小仙恍然,理了一遍:“因為我們要離開楚府,所以要收拾家私,可是,既然我們不用離開了,是不是就不用收拾家私了呢?”
“我們不用離開了?”花似雪驚訝。
宋心兒等她倆說完,才笑吟吟補充道:“範管家方才來傳話,家主讓我們留下了!”
花似雪叫起來:“為什麽要留下來?”
她現在已不想留下來。
宋心兒低聲道:“方才溫二爺維護你的事,已傳遍了,說不定是想讓你侍奉溫二爺哩!”
花似雪搖頭如撥浪鼓:“我萬萬不要。”
“運去金成鐵,時來鐵似金。你不要,也得要,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機會,誰不要誰就是呆子!”
李嬷嬷跨過月門,臉上挂着喜氣洋洋的笑容。
女孩兒們紛紛行禮,退到一邊。
李嬷嬷走到花似雪身前,親昵地拉住她的手,臉上每一道皺紋也帶着笑意:
“瞧瞧,我怎麽說的,你若是不出人頭地,老天都不答應!你呀,下半輩子可安穩了。”
花似雪道:“我不要安穩。”
“不要安穩?”
李嬷嬷一愣,只當她是胡言亂語,半是哄半是講道理:
“這世道活着不易,多少人連飯都吃不上,被餓死在路邊?你運氣好,得大人物青睐,此後下半輩子吃穿不愁,還有人疼愛,一個女人圖的不就是這些?有什麽不好?”
她話鋒一轉,帶着些威脅的意味:“況且家主說了讓你留下,你就算是想走,也走不得了。”
花似雪道:“難道這裏是地獄,來得去不得?”
李嬷嬷呸呸幾聲:“你這丫頭嘴巴沒個把門的,若被人聽見,少不了你一頓打。”
宋心兒雖理解她的做法,卻不贊同,也勸道:
“現在外頭亂得很,莫說女孩兒,連大男人出門在外都要小心些,為了自家安全,就暫且留下吧。”
段小仙也點頭。
李嬷嬷眼尖,見花似雪嘆一口氣,知她妥協,一揮手,招呼姑娘們:“外頭風冷,快扶小花進屋裏歇着,萬萬不能受寒了。”
姑娘們蜂擁而上,幾乎是将她擡進屋裏。
02
“我還以為你小子不近女色,原是眼光毒辣,只看得見人間尤物。”
楚長冠擠下幾滴檸檬汁在滴烤乳鴿上,用一把鋒利的小刀割下肉來吃。
溫玉山正喝茶。
他放下茶盞,才緩緩道:“我第一眼看見的,是她的眼睛。”
冷傲得像是山巅上的白雪,又冷,又純,又白。
楚長冠輕笑:“難道你看女人只看眼睛,不看其他地方?當然,像她這樣的女人,無論誰看了,都想占有。”
溫玉山道:“我不想。她不是物品,有自己的想法。”
楚長冠懂了。
心裏雖然覺得遺憾,但畢竟溫玉山難得看上一個女人,若是能娶了做妾,也了卻他心裏一樁心事——他真怕他對女人不感興趣。
楚長冠好美色,但更重親情。
只要弟兄喜歡,就算是自己的女人,他也可以讓。
吃完一只乳鴿,婀娜的婢女端來一盆水,奉上一塊手帕。
楚長冠擦了嘴,淨了手,開始談論正事。
“那老狐貍的生意,你怎麽看?”
一談到公事,溫玉山立刻站起來。
“他不肯引見買主,我們就不能賣。”
楚長冠道:“就算知道買主,我們也不一定賣。這六萬石米一旦賣出去,我們和那金主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
他眉頭擰起:“若金主敗了,必定牽連楚家滿門,若是勝了,得好處的也是公儀昭那老狐貍。他有好處,就是對我們沒好處。沒有好處的生意,誰做誰是呆子。”
四大家族雖有生意場上的合作,但同時也是競争關系。
對敵家有好處的事,自然對自己就沒好處。
況且,能讓公儀昭堵上全家性命也要幫他招兵買馬造反,想必兩人關系不淺。公儀昭從不做虧本買賣,想來這人也絕不會虧待他。
溫玉山道:“只盼他莫要替我們引見買主。否則,我們想不賣都不行。”
俗話說,機不密禍先行。
謀逆是死罪。
這幾年朝廷民心盡失,但依舊有兵力鎮壓各路叛軍。
關乎生死的大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他們見到買主,卻不入夥,只有死路一條。
只有死人才不會洩露機密。
溫玉山道:“齊國那邊我已打點好,家族資産也已轉了大半過去,我們随時可以放棄這裏,舉家遷走。”
楚家世代居住在大燕,是血統純正的燕人,他們的根也在這裏。
但近年來,大燕的錦繡山河已因戰亂而變得滿目瘡痍,民不聊生,為了家族前途,不想搬也不行。
楚長冠點頭:“這些事就交給你,盡量早些走,莫要淌上這趟渾水。”
頓了頓,他忽然拿起一根黃橙橙的香蕉,問道:“看出什麽沒有?”
溫玉山搖頭。
楚長冠捏了捏,忽然感慨道:“男人就像香蕉,越放越軟,有些該做的事,還是盡快做了。”
話音未落,溫玉山人已在門外。
楚長冠明裏暗裏催了百八十遍婚,兩個弟弟,沒一個聽他的。
你以為他願意催婚?
還不是因為他那老母親給他下了命令,若是兩個小子在二十五之前還沒有成家生子,他,楚長冠,再也不能納第四十九房小妾。
03
九月九日。
重陽。
金菊滿山。
堯城人有阖家出門踏秋的習慣。
登高望遠,飲菊花酒,吃菊花糕,插茱萸,熱鬧得很。
宋心兒,段小仙都已回家了,花似雪雖沒有家,但還是一大早就出門了。
她修家書一封,買糕點一份,封銀票幾張,托專門替人捎信的“信客”捎到朝雲城。
信客老孫說還要等到九月十二,捎信的人多一些才能送,否則他來回跑一趟也賺不了幾個錢。
幸好堯城多是外地人,從朝雲城來的老鄉也不少,捎信之事不消擔心。
花似雪付了銀子,準備去買些菊花糕和菊花酒,上山湊別人的熱鬧。
路過一道狹窄幽暗的巷口時,一只又長、又壯的手忽然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她提了進去。
她甚至還未來得及尖叫,後頸一痛,暈了過去。
與此同時,人群中忽然跳出一個人,沖進巷子裏。
04
一座荒山。
荒山,就是偏僻的山,人跡罕至的山。
通常,荒山裏荒草叢生,一片死寂,連兔子、松鼠、猴子也沒有,只有幾具腐朽的白骨,和林中怪叫的老鸹。
老鸹,就是烏鴉。
常被世人看做是一種不吉利的鳥。
老鸹吉不吉利,花似雪并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現在很不吉利。
淩亂的荒草掩着一間老屋子,陳舊,卻不破敗。
屋裏幹淨整潔,一絲灰塵都沒有,柱上隐約有水漬,似乎是剛擦幹淨的。
屋裏只有一桌,一椅。
一個長相柔美,看起來又邪,又壞的青年正在喝酒。
“是你!”
花似雪怒瞪着他。
青年扯起一邊嘴角:“是我。”
“你要做什麽。”
“你希望我做什麽?”
“我希望你最好馬上放了我。”
“希望得好,但我不同意。”
他起身走到兩人身前,手中握着的金杯微微一傾,酒水濕了裴雲驚一臉,啧啧道:“現在你知道我是誰了麽?”
他不等裴雲驚發怒,笑吟吟自我介紹:“我就是公儀長亭,眦睚必報的公儀長亭。”
他居然還能解釋:“眦睚必報的意思,就是連很小很小的仇恨都要報複的意思。和我搶女人,這可不是小仇恨了。”
裴雲驚眼裏燃起怒意:“下三濫的人才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法子,有種就放開我,公平決鬥!”
公儀長亭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仿佛在看一個滿嘴胡言的小孩子。
“決鬥?你若想決鬥,我勾勾手指就會有上千上百人來和你決鬥,我為什麽要親自和你決鬥?你也配?”
裴雲驚冷笑:“我就知道你不是個男人。”
公儀長亭呀了一聲,笑道:“我本就是個男人,你知不知道并不重要。只有不是男人的人,才會想讓別人知道自己是個男人。”
這就跟越窮的人越愛請客,越沒面子的人愈愛面子是一個道理,越沒有什麽,越要表現什麽。
裴雲驚很憤怒。
公儀長亭對花似雪解釋:“他覺得自己不是個男人,所以急于要在你面前證明他是個男人。”
裴雲驚第一次感到害怕。
他害怕花似雪會趁機報複,說出傷害他自尊的話,誰知花似雪卻道:
“他本不用證明他是個男人,他本來就是個男人,否則就不會跟着來救我。”
花似雪冷冷道:“你不願證明你是個男人,因為你根本證明不了你是個男人,就像狗永遠證明不了自己是頭狼。”
“你罵我是狗?”
“擡舉你了。”
公儀長亭拊掌而笑,似乎覺得這句話很有趣:
“原來竟也是個會說的。會說就多說點,聽小美人說話,總比聽大男人說話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