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通靈的馬兒
通靈的馬兒
01
蛇太君總算睜開眼睛,露出一線暗綠的光,道:“我只有一種法子。”
“什麽法子?”
“別人要殺我,我也只能殺他!”
如意童子拍掌而笑:“好,好極了,你剛才聽見他說什麽了?”
“他說要殺你。”
“殺我是不是代表着殺你。”
“是的。”
“那麽你為什麽還不動手?”
這句話還沒說完,屋中忽然響起一陣又詭異、又陰森、又憂郁的調子,也不知吹的是蕭、是埙、還是笛子?
窗外的風已停止,屋外響起草木簌簌聲、蟬鳴聲,銀白月色漫進窗臺映亮地板。
花似雪雙腿忍不住發抖,她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畫面,簡直比做噩夢還要令人恐懼,她的額頭已布滿密密的汗水。
蛇,好多蛇,滿屋子都是蛇。
随着調子起伏,窗上、門外、地上、牆上全都是各式各樣的蛇。蛇群彎彎曲曲朝男子爬去,這些蛇有紅色、綠色、黑色、白色,唯一相同的是,他們的芯子都是血紅色,要命的血紅色!
這裏簡直成了蛇屋!
無論誰看見這一幕,腿都一定會抖的。
蛇太君手中并沒有蕭、埙,或者笛子,那首詭異的調子完全是從她嘴裏哼出來的,只有她才能随時随地操縱這些蛇。
這些蛇就像是她的兒子兒孫,她要它們做什麽,它們就做什麽。
這些蛇将男子圍成一圈。
地上、牆壁上、屋頂上密密麻麻都是蛇,并且身懷劇毒,只要被咬一口,就會變成死人。
男子一動不動,仿佛根本沒瞧見這些花花綠綠的毒蛇,詭異的小調忽然變得尖銳,所有的蛇立刻揚起身子,吐着血紅的芯子,以驚雷不及掩耳之勢對男子發起進攻。
銀白的月光,銀白的劍光。
唯一不同的是,月色不會傷人,劍光卻會置人于死地!
劍光如一抹月色般映在蛇身,劍光一閃,不過眨眼間,蛇頭滾得滿地都是,蛇身也被砍成一段一段,濃重的血腥味沖擊鼻腔,花似雪胃驟然收縮,幾欲嘔吐。
如意童子也忍不住想吐。
蛇太君卻非常傷心,非常生氣,蛇頭拐杖點地,怪叫起來:“你殺了我這些寶貝,賠給我!”
男人冷漠地道:“怎麽賠。”
蛇太君眼露毒色:“拿命賠!”
這句話一動有三個字,說到第二個字時,她已然出手,一雙又硬又涼又幹的手如蛇頭一般,朝男子咬過去。
蛇太君是毒蛇中的毒蛇,毒物中的毒物,她真正的主食并不是飯,而是毒蜥蜴、毒壁虎、毒蛇,就算一千條毒蛇加起來,也未必有她毒。
她的指甲長而尖,宛如蛇芯,只要被指尖劃破肌膚,毒液立刻會侵入五髒六腑,立刻将人毒死。
江湖中死在她手下的人沒有一百也有九十九。
她曉得常殺人,難免會被人殺的道理,是以從不主動與人結仇,特意上門送死的除外。
蛇太君看起來雖有七八十歲,但她的身法卻極輕盈,敏捷,狠毒,就算是十七八歲的少年人,也絕對沒有這樣的身法。
02
透進屋裏的月色寧靜而柔軟,忽然之間銀光一晃,蛇太君的雙手已不見了,只剩下兩截血淋淋的手腕,綠色的血。
蛇太君愣一秒才發出慘叫,那人的劍鋒太快,太鋒利、快到她根本分不清是月色還是劍色,鋒利到劍尖涼涼地滑過她的手腕,雙掌就已斷掉。
劍尖上沾了一點綠色的血,已開始發黑。
花似雪将這一切看在眼中,反而表現得格外平靜,因為她被吓傻了。
正在如意童子發出毒針時,花似雪見男子毫無反應,下意識大叫:“小心!”
如意童子出手極快,那一瞬間,要想轉身格擋根本來不及,男子忽然趴倒,只聽“奪,奪,奪”幾聲,銀白色的毒針釘進牆中,如意童子趁這是飛身而上,雙袖一揮,上百根毒針鋪天蓋地射向男子,生死只在一瞬間!
正在這時,男子猛然翻身,雙掌一展,一股強大的內力的如屏風般将銀針擋在空中,他手腕一抖,數百根銀針忽然轉了方向,“奪奪奪奪”全部釘進屋頂,這小屋子本就是木頭做成,被內力一震,訇然炸開,在月色下碎成了片。
如意童子一驚,自知不是此人對手,心裏非常非常想問他是何方高手,日後好尋他報仇,但又顧着性命,不敢多耽擱,屋子炸開一瞬間他一把揪住蛇太君将她扔進樹林中,自己施展開“似鳥投林”的輕功,如鳥一般沖進林中。
他練的是返骨功,雖然功夫在江湖中也算厲害人物,但身高才有十一歲孩子那麽高,精力雖比別人旺盛,力氣卻不敵。
他最拿手的是輕功。
人小,身子也輕,易于躲藏,天下能追上他的不出五個。
山路上滿是碎木片、碎蛇身、碎桌椅,還有窗簾、木榻、輪子。
原來,這小屋底下竟然裝有輪子,難怪她先前聽到有馬蹄聲。
原來是用馬來拉房子。
那五匹馬已經被驚跑,房子也垮了,只留下滿地狼藉。
男子正要追,花似雪忙道:“你可以帶我一起走嗎,我……我害怕……”
男子說:“你要去何處?”
花似雪脫口說:“堯州。”
男子沒說話,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須臾,一匹馬從前方奔騰而來,停在男子身前。
男子摸摸他的脖子,對着它的耳朵說了幾句話,腳尖點地,一個兔起鹘落間就已消失在林中。
他追了這兩個人販子長達半月之久,這次絕不能讓他們逃走!
男子消失後,那匹小跑至花似雪身前,忽然做了一個花似雪意想不到的舉動——馬兒垂下頭顱,貼在花似雪脖子上輕輕蹭了蹭,似乎是在安慰她別害怕。
縱然花似雪對馬沒有什麽研究,也看得出這是一匹好馬。
它通體黑色,四肢矯健,鬃毛柔順而光滑,一雙棕色的馬眼像是剔透的琥珀,額間卻有一點閃電紋樣的白。
這是一匹很好看的馬,一匹萬中挑一的好馬。
花似雪第一眼就喜歡上了它。
它蹭了蹭花似雪的脖子,忽然蹲下身,花似雪竟然懂得它的意思,跨上它的背,馬兒站起身,揚啼奔走。
花似雪本不會騎馬,她握不住缰繩,只得俯身抱住馬脖子,身體在颠簸間斜了出去,這馬兒一抖身子,又将花似雪抖回背上,載着她離開樹林。
03
這座城市熱鬧美麗,繁華猶如一夢。
青磚鋪就得大街寬敞幹淨,比朝雲城的街道足足寬一倍,街邊宅子商鋪錯落有致,雖然是小鋪子,店面卻裝修得格外精致。
街上人流如織。
有挑着雲吞擔子走賣的小販,有坐在街邊賣蔬菜的老人,賣的有豆角、土豆、西紅柿、青椒、黃瓜。
他左邊是賣水果的攤子,賣的有一串串個大飽滿的葡萄,綠油油的西瓜、黃橙橙的香蕉。
買菜老人右邊則是一個賣鮮花冰粉的小老太,她在攤子旁支了幾個小凳子,夏季天熱,正是賣冰粉的好時節,小凳子已坐滿了人。
街上有幾個還在淌鼻涕的小孩兒正在玩剪刀石頭布,還有三個年輕貌美的小娘子正在和賣口脂的老板的還價,更有女人提着燒火棍,追着養外室的丈夫滿街跑,衆人自動給他們讓出一條路,婦人邊追邊罵,引得路人捂嘴而笑。
街邊的牆根處坐着一排排乞丐,他們身上的破衣服已經快要連屁股都遮不住,條件實在不好的光着一雙黑腳,指甲蓋裏塞滿污泥,條件稍好的也穿着一雙破鞋,鞋尖破兩個大洞。
他們雖然又窮又髒,連個窩都沒有,但他們卻和身邊的同伴說說笑笑,互相分享碗裏讨來的食物。
一個三四歲的小乞丐守在老乞丐身邊,啃着一個又軟又白的大饅頭。
除了乞丐,還有一些衣衫雖然陳舊卻洗得幹淨得人,相比乞丐的放浪形骸,他們就體面得多,只是不知為何無家可歸?
馬兒将花似雪馱到城內,微微矮下身,花似雪從馬背上跳下,歡喜地摸摸它的柔順烏黑的鬃毛,馬兒低頭,在她頸邊輕蹭,似是告別。
看着馬兒矯健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花似雪戀戀不舍收回目光,竟有一種目送老友離去的惆悵。
它雖然不是人,不會說話,但它一路竟然将她照顧得極好。
在行路途中,天将雨時,它會準确找到一處可避雨的山洞,天熱時,它會找到一條小溪,讓她下來歇息,喝水。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有靈氣的馬兒。
實際上,她見過的馬統共不超過十匹,千裏馬更是沒見過,而這匹馬已不能算千裏馬,而是馬中的王。
花似雪在街上停留小刻,看見四通八達的道路竟然被迷了眼,不知該走哪條。
這座城市既有雕梁畫棟的大酒樓,也有詩意的小橋流水,每一處建築對她來說,都好似風景名勝,而這裏的人臉上也自帶三分神氣,光彩照人。
這裏不但富裕,而且山水養人。
花似雪茫然的同時又有幾分興奮。
這一刻,她不後悔離開朝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