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沈家公子》
《沈家公子》
沈烨靠着車壁,閉目養神,眉眼間滿是疲倦。韓瑩瑩看他這樣,也不敢搭話,只是默不作聲。
車行到城外,路有點不太平坦,韓瑩瑩坐在馬車上被颠得直晃蕩。她緊緊抓着身下的凳子不說話,半天,方才開口道:“沈公子,你今兒怎地忽然想起帶我來玩木射了?”
沈烨閉着眼:“因為侯愈郎也在。”
“什麽?”韓瑩瑩猛一擡頭:“可是公子前些天才囑咐過我,讓我不要見侯公子。他找了我兩三回都被我給推了,如今又……”
“如今你又跟着我出現在他面前,你怕會惹惱了他?”韓瑩瑩低着頭不說話。
沈烨嘆口氣笑了笑,真是個傻妮子,這個段位別說侯愈郎了,就是跟沈平棣估計都玩兒不過。
沈烨:“瑩瑩姑娘讀過兵法嗎?”
韓瑩瑩又是一愣,茫然地搖搖頭:“沒……沒有,我讀那幹嘛,又不帶兵打仗的。”
“呵,可是你要學會抓男人的心啊。”
韓瑩瑩更是一臉疑惑,那跟這有什麽關系?自己本就年輕有優勢,只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把床上那點功夫磨透,還怕留不住男人嘛?
沈烨慢悠悠道:“這對付男人,有時候跟打仗是一個道理,攻心為上。想要給自己擡個好價錢,就要讓他好像要吃着了,又好像吃不着。”韓瑩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你記住了,今天教你的這招就叫欲擒故縱。”
沈烨知道,侯愈郎正和沈平棣為韓瑩瑩争得不相上下。他此次前來演這一出戲,就是為了給韓瑩瑩再擡擡身價,讓二人認為他也入了場,再激一激他二人對韓瑩瑩的好勝心。
送韓瑩瑩回了碧瓷樓,離哥轉身問道:“公子,接下來去哪兒?”沈烨想了想,回道:“秋韻舍。”
秋韻舍是熹州生意最紅火的瓦舍,這裏白天演一些不溫不火的小戲,到了晚上便燈火通明,座無虛席,或是上演最近流行的戲折子,或是說些最脍炙人口的話本子。前一晚在秋韻舍唱過的戲說過的書,第二日便會在熹州風靡開來。
沈烨同秋韻舍的老板娘會了個面,定下初五晚的一間雅座。他知道,沈平棣當晚必會來聽這一場書,他倒要親眼看看這一出好戲是如何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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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看一看啦!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初五晚戌時一刻,秋韻舍最新力作《沈家公子續》首場開說。來熹州不得不聽的叫座好書《沈家公子》,來這位看官了解一下。”
秋韻舍門口,三兩個小厮賣力地發着傳單,菘藍同蘇父從外面看診回來,正巧路過,也被塞了一大把紙單子。菘藍迷迷瞪瞪接過,看了看上面寫的字兒:
“惡魔在身邊——一個你不得不聽的熹州人自己的故事。他,是命裏帶煞的孤星,對父母不孝,對兄弟不悌,對百姓不義,對國家不忠。預知他又犯下了何等罪行,震撼我們的視聽?秋韻舍,初五晚,戌時一刻,邀您一同聆聽《沈家公子》。”
菘藍嘟嘟囔囔念了一通,擡頭看眼蘇父,怯怯道:“師傅,這個世界上真有這樣的人嗎?”蘇父瞥了一眼宣傳單:“都是些說書人為了叫座,瞎編亂造,嘩衆取寵罷了,做不得真。”“哦。”菘藍點點頭,也不敢再提什麽了。
兩個人回到同和堂,蘇玉言見他手上拿着東西:“菘藍,你手上抓着什麽呢?”蘇父回頭看了一眼:“還拿着幹嘛,趕緊扔了吧。”“是。”菘藍說着就要丢出去。
“哎!丢了幹嘛,正好給我拿來包藥,不要浪費了。”她一把扯過,蘇母剛好出來,就看到蘇玉言又在往外拿藥,立刻臉一耷拉:“你又要把家裏的藥搬哪兒去,你當我們家開的是慈善堂啊!”
蘇玉言噘着嘴,兩手一撂:“這藥是給陳正和陳參将的,要不您問他要錢去?”
蘇母呆呆地看了看她,轉而明白過來,過去摸摸她的頭:“我們家玉言長大啦,懂事啦。是我錯怪了你,娘給你賠個不是。”蘇玉言小臉一昂:“嗯,那我原諒你了。”“小丫頭片子。”蘇母拍一下她後腦勺,樂呵呵地走開。
自從上次陳正和說她的藥好用,她便一直記着,雖然現在不是雨天,可這個病更重在平時的調理,所以立馬又給陳正和配藥。只不過這一次,她并不是為了要狗腿他,多的是一種感激吧,更或者說是敬佩。陳正和的寬宏大度令她感念,他為國家戰場殺敵,傷了一條腿,自己能夠幫他療一療腿傷,也算是為社稷做了點什麽吧。
“菘藍,幫我把這藥送去陳府!”菘藍接過藥,屁颠屁颠就走了。她收拾着剩下的紙單子,這才注意到上面的字:“《沈家公子》?”低頭浏覽一遍,似是來了興趣。
這上面的沈家公子說的會是誰?熹州藏龍卧虎,說得上名號的沈姓也不止一家。哎,這熹州府的八卦,自己少不得要去聽一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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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府,門童敲開了陳正和的書房。“公子,蘇大夫又差人送了藥來。”
陳正和筆一頓,不由得笑了笑:“放這兒吧。”門童将藥放到書桌上,退了出去。他打開那包藥,尋着她的字跡,卻看到裏層包藥的紙上密密麻麻印着一排字。“沈家公子?”這個故事怎麽還在說?
他眉頭一皺,她也會去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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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街,燈火初上,正是晚歇剛過,人們陸陸續續出了家門,在街上往來,各自尋着各自的樂子。這正是那些個勾欄瓦舍,秦樓楚館一日裏營生最旺的好時候。人群中,衣香鬓影,笑語盈盈。才子佳人的韻事,最愛在此時醞釀。
秋韻舍二樓雅間,小厮弓着腰利索地打起簾子:“侯公子,請。”侯愈郎一個優雅的側身:“瑩瑩小姐先請。”“多謝侯公子。”韓瑩瑩嬌笑着道謝。二人落座,小厮趕緊前來看茶。
“沒想到侯公子居然也好這聽書。”韓瑩瑩搖着團扇,軟軟地開口。
侯愈郎放下茶杯,朝她擠眉弄眼:“瑩瑩姑娘初來乍到,可能還不清楚,這《沈家公子》可是來熹州必聽的一場書。我不忍瑩瑩姑娘錯過啊。”說着又咂了一口茶,發出滿意地啧啧聲:“這桂香居是秋韻舍裏最好的位置,能夠将整個場子盡收眼底。瑩瑩姑娘今晚還請盡興。”
“怎麽回事兒,這桂香居是我早幾天就要下的,怎麽今天我一來就說給別人了?”
“這是老板娘臨走前交待好的,小的們也做不得主啊。”
外間傳來了一陣争執聲。
“奶奶的!你做不得主,爺來替你做這個主!”
“公子使不得啊!”
嚯地一聲,門被踢開,來人竟是沈平棣。
“沈兄,這麽巧,你也來聽書了?”侯愈郎慢慢悠悠起身,看着沈平棣的眼睛有幾分訝異,轉而又帶上了一抹嚣張的神色。
沈平棣見是侯愈郎,先是一愣,緊接着道:“呦!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侯兄啊,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說完注意到一旁的韓瑩瑩,立刻傻在原地。
韓瑩瑩趕忙起身,款款做一個福:“瑩瑩見過沈公子。”這嬌滴滴一聲“沈公子”,叫得沈平棣耳根子都軟了,立刻賠笑道:“沈某不知瑩瑩姑娘在此,剛剛多有唐突,還望瑩瑩姑娘見諒。”“公子哪裏的話。”
侯愈郎眼神在兩人之間逡巡了一遍,心裏越發得意:“既然沈兄今天興致這麽高,我們也不好掃了你的興,這桂香居便讓與你了。瑩瑩姑娘,我們走。”韓瑩瑩跟在侯愈郎身後作勢要走,沈平棣趕忙上前攔住:“哎!不用不用,既然是瑩瑩姑娘想在此聽書,沈某豈能壞了瑩瑩姑娘雅興。你們請便,我就不打擾了。”說着便退了出去,離開前又忍不住瞟了幾眼。
聽說侯愈郎最近在韓瑩瑩那裏總是吃癟,自己還為這事兒樂呢,沒想到轉眼就同他聽書來了。個狗操的侯愈郎,看他剛剛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要不是當着瑩瑩姑娘的面不好發作,自己早就一腳給他踹翻咯!
沈平棣想到韓瑩瑩,那嬌軟的腰,那細滑的手,還有那如小筍般高聳的胸脯,頓時咽了咽口水,心裏頭越發騷動不安。跟在沈平棣身邊的小娘子見他這樣,很是不悅,挽上他的手臂直扭骨着撒嬌。他看了眼面前的女子,又想到陪在侯愈郎身邊的韓瑩瑩,更加不是滋味,随口安慰了幾句就往別的雅間去了。
桂香居旁的楓吟居,小厮貓着腰恭敬地看茶:“這是前次新到的洪州雙井,我們老板娘平日裏都是留做自己喝的,聽說沈公子今天要來,特地吩咐我們拿出來呢。”
沈烨端起茶杯一瞧,那茶葉漂在水中,青翠多毫,葉嫩齊勻,再輕抿上一口:“嗯,香凜持久,醇厚味甘,上好的洪州雙井。替我謝過你們老板娘了。”
“哪裏的話,沈公子喜歡就好。那我就不打擾了。”小厮正欲離開,沈烨朝侍立在身後的離哥示意,離哥掏出銀子打賞了那小厮。“多謝沈公子。”小厮又打了一個弓高興地離開。
“公子,您今天安排瑩瑩姑娘來就算了,何苦還要親自過來一趟?”離哥側過身子,不解地問。沈烨漫不經心地咂一口茶,擡眼掃視着大堂的席位。
人已經陸陸續續就座,因今天場子實在太火爆,還在過道旁加了好幾條凳子。
他搖着扇子,嘴角輕笑:“我不得來看看,我這把美人刀究竟磨得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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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韻舍一樓大堂,人聲鼎沸,賓客盈堂,好戲即将開場。
“言姐姐,我們這樣真的不會被發現嘛?”菘藍坐立不安,壓低聲音問向身邊的“小少年”。
蘇玉言嘣一下磕開一顆瓜子兒,舌頭靈巧地将瓜仁兒挑出來,滿不在乎道:“沒事兒!怕什麽,我這身裝扮,任誰看了都要驚嘆‘呀,好個風流俊秀的美少年!’哈哈哈哈。”
蘇玉言自打起了來聽書的心思,就鼓動菘藍和她一塊兒來。聽書這事兒,和小夥伴有說有笑的才有意思,自己一個人去多沒勁。為了能和菘藍坐到一塊兒,她便女扮男裝,混入了男賓席。菘藍怕被師傅師母發現,攔了半天也沒能攔得下,最後還是迫于蘇玉言的“淫威”,将自己的衣服借給了她。天色一暗,倆人趕緊偷摸兒溜了出來。
蘇玉言拿起扇子,解氣地往大腿上一拍,将右腿架上左腿,橫出一個标準的老板坐。菘藍見狀又急了:“我的姑奶奶,可不敢這麽坐。”“這是男賓席,沒有那麽多講究。”“可可你畢竟是個……唔唔唔!”“噓!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菘藍立刻用力眨眨眼,蘇玉言滿意地松開手:“叫我什麽來着?”菘藍無奈地一拱手:“蘇宇兄。”
“哈哈哈!菘藍兄,承讓承讓。好戲即将開場,且讓我們聆聽則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