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木射師傅
木射師傅
“亭亭,你現在的琴技是越發長進了,再這樣下去,我們家陳小妹兒豈不是要被你甩出好幾條街去。”
“啊?”袁亭亭回過神來,低頭一笑:“你就會打趣兒我。”陳正和笑一笑:“剛剛你那把琴,我瞧着來頭不小,有點兒像是……山岳琴?”
相傳一百年前,古琴大師王斫傾盡畢生所專,打造了兩把絕世好琴:水汶琴,山岳琴。這兩把琴流傳至今,為愛琴之人奉為古琴雙絕。水汶琴如今在錦辰公主手上,而另一把山岳琴,自五年前便失了音訊,相傳為一個神秘買家所收藏。
“正是。”陳正和一驚,沒想到今日竟然在袁府見到了失傳已久的山岳琴。
陳正和:“這把琴你從哪裏得來的?”
“說起來,還真多虧了我一個朋友。”袁亭亭将蘇玉言智取山岳琴的故事說了一遍。陳正和聽後大為贊嘆:“亭亭,你這個朋友是哪家小姐,我竟不知還有這樣的人物?”“說了你也不認識。”陳正和不樂意了:“嘿!你有哪個朋友還是我不認識的?”袁亭亭交往的無非就是那麽幾個世家小姐,自己早都認全了。
袁亭亭見他似乎來了興趣,不由動起了心思:如果能将玉言和陳正和湊成一對,自己既可以斷了爹娘與陳家聯姻的念頭,也給玉言成就了一樁好姻緣,豈不兩全其美?
她打定了注意,湊上前去:“過幾日,吳夫人準備組一場木射賽,我把我那個朋友叫上,你要不要也過來玩兒玩兒?”陳正和連忙擺手:“不了不了,木射沒多大意思,打起來娘們兒兮兮的。”要是馬球、蹴鞠什麽的還差不多,木射都是姑娘小姐們時興的,他不愛去湊那個熱鬧。
“你們在這兒聊什麽?說得這麽開心?”袁亭亭見是侯愈郎,立刻側過身子。
“在說吳夫人的木射賽,我不想去。”侯愈郎扇子往他身上一敲:“去!幹嘛不去,你難得回來,大家一塊兒聚一聚嘛。”說着假裝這才注意到姬明:“呦!姬先生也在呢。怎麽先生也對這事兒感興趣?不如過來給我們指點指點?”
袁亭亭知道他就沒安什麽好心,姬公子對于這些,那是絕對的不在行。她剛想岔開話,姬明拱手道:“姬某手腳笨拙,就不丢人現眼了。在下還有事,先行告辭。”說完轉身離開。袁亭亭暗暗瞪着侯愈郎。
都是這個混不吝,自己和姬明哥哥還沒說上幾句話呢!
“對了,袁小姐。”姬明忽然回過身,袁亭亭心驚得一跳,喜不自勝:“姬公子請說。”
他看了眼她的手,猶疑道:“小姐的手若是好得差不多了,這個帕子……可否歸還于在下?”
袁亭亭怔住了,低頭望了眼手上的絲帕,苦笑着道:“姬公子,我怕這手還沒好全呢。要不這樣,到時候我把帕子洗淨了,再給你還回去吧。”姬明想了想,猶疑地點點頭,行個禮,轉身大踏步而去。
賓客盡散,袁府又重歸寧靜,只聽得家童在院子裏收拾東西的聲音。袁亭亭看受傷的手指,靜靜發呆。萬鈴以為她是高興過了頭,傻掉了,只在一旁偷笑着,也不去擾她。可袁亭亭越想,心裏頭越發不對勁,她看着手上:這帕子,究竟在哪裏見過?
*
熹州斷斷續續下了幾天雨,恰巧這日天氣晴好,吳夫人組的木射賽熱鬧開場。
這種場合,一來是讓大家放松放松心情,愉悅身心;二來是讓各家的公子小姐見見面,有個契機多走動走動,說不定就看對眼了。袁亭亭對于這種局一向沒多大興趣,她早已心有所屬,其他的少爺公子落在她眼裏,那都比不過姬明哥哥一星半點。不過今天這場木射賽她卻比以往都要積極。
她專程跑去同和堂,邀蘇玉言一同赴會。
蘇玉言一聽說有好玩兒的,自然是十二萬分樂意,恨不能舉雙手雙腳贊同。但是很快她又有了顧慮:“可是這個木射我從來沒也沒玩兒過啊,要是過去鬧了笑話,不會給你丢人吧。”袁亭亭神秘地笑一笑,湊在她耳邊:“沒事,我給你請了個師傅。”
木射場上,歡聲笑語,年輕的公子小姐湊到一塊兒,不多時就熱鬧了起來。對壘的賽場邊永遠是最有人氣的,那看客有時比那賽手還要激動,時不時又哄叫成了一片。
蘇玉言攙着袁亭亭,不停東張西望,看到大家如此興致高昂,恨不能馬上也卷起袖子一試身手。“亭亭,這個木射到底怎麽玩兒啊?”“其實很簡單的。”袁亭亭向她耐心地講解。
木射的規則并不複雜,在距離玩家十丈開外的平地上,立着十五根木樁子,樁子上尖下窄,削為筍形,立起不易翻倒。木筍分紅黑兩色,紅色的木筍有十根,上書“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黑色的木筍有五根,上書“傲慢佞貪濫”。玩家抛投木球去擊打木筍,若擊中紅色木筍則得分,而擊中黑色木筍則失分。
這個游戲規則簡單,也不耗費體力,還有教化意義,可謂老少鹹宜,在上流階層中尤其受歡迎。
“我知道了,跟我們小時候用石頭丢木牌是一個意思,只不過你們這些官家子弟就是講究,玩兒個游戲還要弄這麽多禮教的說辭。”蘇玉言總算弄明白了,袁亭亭笑着用手肘推一推她:“這叫寓教于樂。”
兩個人說笑着,走到休息的亭子裏,袁亭亭帶着蘇玉言和吳夫人打了個招呼,便下去場地玩兒。
為方便行事,蘇玉言今天特地換了身窄袖的短衫,她撸着袖子迫不及待道:“本姑娘大顯身手的時候到了。”袁亭亭連忙将她袖子拍下來,一邊四處張望着:“這裏不比在家裏,多少雙眼睛看着呢。”蘇玉言嘿嘿一笑,只不當回事兒。
她走到一個空場地邊,随手拿起一個木球就要往前丢,袁亭亭又攔住她:“給你請的師傅還沒來呢,自己能成嗎?”蘇玉言一昂頭,自信滿滿道:“小時候丢木牌,我可是我們那一片的這個!”說着豎起個大拇指,晃了晃:“江湖人稱‘神投手’。”袁亭亭掩嘴一笑,也就由着她去了。
蘇玉言将手臂高高舉起,往前一扔,木球從“禮”和“佞”兩根木筍中間穩穩滑過。空氣有一瞬間的凝固……“咳咳,好久沒玩兒了,手有點生,我找找感覺。”袁亭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也不說話。
蘇玉言又丢出去一個球,還是撲了空。“噗!”袁亭亭忍不住笑出了聲,蘇玉言頓在原地,完了完了,剛剛吹牛吹大發了,自己怎麽就這麽沉不住氣。她已經開了兩個球,周圍也漸漸有人圍觀。
半晌,她才強裝鎮定道:“我剛剛……只是熱身,再來再來。”話都放出去了,這個人可不能丢啊。自己吹過的牛,憋着氣也不能讓它撐破!蘇玉言深吸一口氣,抱着壯士斷腕地決心又拿起一個木球。
還沒來得及抛,一只大手将木球穩穩接過去:“抛木球時注意,背要成弓狀拱起,用手腕的力而不是手臂的力,将木球貼着地面抛過去,就像這樣。”陳正和說着将手上的木球投出,球貼着地面劃出一個漂亮的直線,對面的“仁”字木筍咣當一聲倒下。
“漂亮!”圍觀者鼓掌稱贊。蘇玉言張大着嘴,她不知自己是在驚訝面前的人,還是驚訝他的球技。
“陳……陳公子?!”陳正和看着她,笑容明亮,落落大方:“蘇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這下該輪到袁亭亭摸不着狀況了:“你們……認識?”“不僅認識,還印象很深刻。”陳正和笑着道。蘇玉言一聽這話,不好意思地偏過頭。袁亭亭見兩人氣氛很是微妙,不由得心下一喜,趕忙追問:“老實交代,你們倆究竟怎麽回事?”
陳正和将二人相識的過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袁亭亭聽後樂不可支:“正和哥哥,沒想到你也有這麽狼狽的時候。”陳正和苦笑:“是啊,想我陳正和浴血沙場,從未被敵人斬下馬過,卻被個小姑娘一槳揮到水裏。”
袁亭亭笑得直不起腰,扶在蘇玉言肩上吃吃地笑。
“慚愧慚愧。”蘇玉言垂頭一個拱手:“好漢不提當年勇,陳公子就莫要笑話我了。”
陳正和看她這樣子,只覺忍俊不禁:“蘇姑娘想學木射?”袁亭亭這才想起正事來,直起身子道:“差點忘了,還是要正式介紹一下。這位,陳正和陳公子,就是我給你請的師傅。這位,我的好朋友蘇玉言,就是那位幫我智奪山岳琴的朋友。”
“啊?”兩個人俱是一驚。
陳正和看着蘇玉言,笑意越發深了起來:“沒想到蘇姑娘竟有這樣的魄力,令在下又更刮目相看。”蘇玉言調皮地一笑:“公子不是早就知道了嘛,您前幾日才誇過我有膽識,我都記着呢。”“哈哈哈!我就欣賞姑娘的直率。亭亭,你給我介紹的這個徒弟,我收了!”
蘇玉言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稀裏糊塗地認了個師傅,她只知道他說,她就跟着做。
陳正和看着高高大大,教起人來卻是十分耐心。蘇玉言本身就機靈,很快便能十中五六。兩個人一來二去,也就逐漸熟絡了起來,沒有了剛開始的拘謹。當然,這只是陳正和一廂情願地認為,在蘇玉言看來,他表面上再怎麽平易近人,陳正和都不只是陳正和,而是哥哥的上司大人!于是袁亭亭便看到了如下幾幕:
陳正和擊中了一個紅色木筍,蘇玉言:“天啊!陳公子好厲害,您這才是真正的神射手!”說完将個大拇指怼到他面前。
陳正和說話啞了一個字,蘇玉言:“陳公子是不是渴了?我去給您打杯水來。”不多時,便屁颠屁颠端來一壺水。
陳正和額頭上沁了點兒汗,蘇玉言:“陳公子是不是熱了,我來給您扇扇。”說着兩只手拼命給他扇着風。
他撐着大腿忍住笑,連連擺手:“不用了不用了。”蘇玉言:“陳公子是不是腿疼犯了?”說到這兒他忽然想起來:“上次你給我送的藥确實管用,一直忘了跟你道聲謝。”蘇玉言咧着嘴直笑:“公子若覺着好,下次我再差人送過去。”
陽光打在她臉上,照出根根細小絨毛,烘出一片柔軟的光暈。陳正和失神地笑一笑:“蘇姑娘,晉成有你這樣一個妹妹是他的福氣。”
蘇玉言傻掉了,一下沒聽明白過來這句話。轉而醒悟,臊紅了一臉。看來自己還是關心則亂,在陳公子面前狗腿得太明顯,被人瞧出來了。可陳公子卻很有禮貌地承受了自己的過度熱情,沒有仗勢欺人,也沒有借題發揮。最後還怕自己尴尬,委婉地點了出來。陳公子的風度着實令人敬佩,自己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啊。想到這這裏,蘇玉言越發慚愧。
可是這一切的一切,在袁亭亭眼裏看來,都是郎有情妾有意。自己這事兒,成了!
“陳公子,我……”
“好球!”“漂亮!”
蘇玉言剛想開口致歉,只聽得隔壁場地傳來一陣陣叫好聲,三個人同時回過頭。
“怎麽回事?”蘇玉言攔住一個往那邊跑的小侍女。
“沈烨和侯愈郎正在那邊為個青樓女子比賽呢!”說完即刻掙脫,急忙忙跑過去看熱鬧。
蘇玉言眼神一空,手垂了下來。
“愈郎兄什麽時候過來的?怎麽一聲不吭就同沈烨鬥起來了?”
沈烨和侯愈郎,這可是熹州花名最盛的兩位貴公子,現如今居然為個青樓女子在衆人前争風吃醋,自己倒要看看這究竟是條沉魚,還是只落雁。袁亭亭如是想着,好奇心也禁不住上來了:“玉言,我們也過去瞧瞧。”
蘇玉言還沒緩過神來,就被袁亭亭拉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