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智取古琴
智取古琴
蘇玉言轉頭喚來小厮。
“姑娘有何吩咐?”“你們這有淨室嗎?”“有的有的,我領你們過去。”蘇玉言向沈烨點頭致意:“不好意思沈公子,我們姑娘哭花了眼,恐儀容不整,失禮于公子。先失陪一下。”說完攙起袁亭亭跟着小厮出去。
三個人進到淨室,蘇玉言立刻把袁亭亭拉到一邊:“你這是怎麽了?不會被他三言兩語就給說動了吧?”
袁亭亭聲帶鼻腔:“他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來,沈老太君确實與奶奶交好過。這個金鳳簪我又不是非得要,不如給人家還回去好了。”
“不行!”蘇玉言斬釘截鐵。
袁亭亭愣愣看着她:“你不是也想幫老太君拿回簪子嗎?”“是!可是一碼歸一碼,這簪子确實是你花錢買來的,你也心儀它。你平白受了一頓侮辱,還冒着損壞名聲的風險來赴約,我不能讓你吃虧啊!”
袁亭亭沉思了會兒,猶豫道:“可是,那沈老太君……”
萬鈴給袁亭亭整了整妝面,也附和道:“小姐,蘇姑娘說得對,你就是耳根子太軟了。”
蘇玉言堅定地握了握她的手:“一會兒看我的示意,千萬別輕易松口。”“那到底要怎樣呢?”“他想要拿你的心頭好,不得用心頭好來換?”
她料想,沈烨定是有備而來,就看談判的時候到底需要壓多大的價碼。不出點血就想把東西拿走?沒門兒!
*
沈烨正靠在椅子上悠閑地喝茶,看她們回來了,立刻正起身:“真是抱歉,不小心觸動了袁小姐的傷心事。”袁亭亭擺擺頭:“不礙事……”
“你既知道抱歉,幹嘛要哪壺不開提哪壺!”蘇玉言搶白。
沈烨挑了挑眉,看向她:“我只是看到這支簪子,想起了一些故人舊事。”蘇玉言一撇嘴,小聲道:“想到誰不好,偏生這麽巧,就想到了袁老太君。”沈烨身子往前一靠,聲音低沉:“那蘇姑娘覺得我應該想到誰?想你嗎?”“你!沈烨,你欺人太甚!”蘇玉言又急了,差點沒跳起來。“哈哈哈!”沈烨搖着扇子大笑。
袁亭亭看着沈烨,他笑得如此明媚張揚。如果姬明哥哥是一杯清茶,那麽沈烨就是一壺烈酒。
“好了,不逗你了。”沈烨正了正聲音:“我也不便耽擱袁小姐太久,就想冒昧地問一句,是否願意幫我将這只簪子物歸原主?”
袁亭亭咬着嘴唇,不知該如何回話,她偷偷看一眼蘇玉言,見她朝自己投來個肯定的眼神,默默摘下簪子:“這簪子……”
蘇玉言忽地一把奪過去,放到沈烨面前:“沈公子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我們還能強留着簪子嗎?亭亭的意思是,簪子直接還給你。可是我就想問沈公子,我們白受了一通氣不說,還冒着名聲不保的危險來跟你會面。我們願意白給,也得你好意思白要。”
沒想到蘇玉言把話說得這麽直接,沈烨一時還真有點兒被噎住了。他輕笑出聲:“蘇姑娘哪兒那麽大義憤,我還什麽都沒說呢。離哥!”他高聲喚一句,離哥從屏風後面擡出一架古琴。
一看到那把琴,袁亭亭倏地站起來——山岳琴!
她走近前去,細細看着那把琴,上好的桐木,漆釉均澤。琴上的梅花紋,紋線流暢,一看便已歷百年。這是真品啊!沒想到竟會在沈烨手裏。蘇玉言看着也是一驚,袁亭亭竟也會有失态的時候,看來那真是個好東西,這下成了。
“我聽聞袁小姐撫得一手好琴。這把山岳琴,沈某羁留已久,與其讓它在我身邊明珠蒙塵,不如交與真正懂琴之人。”“這……這也太貴重了。”袁亭亭嘴上說着,眼睛卻一直沒離開過那琴。
“那我就替亭亭謝過沈公子了。”蘇玉言連忙應下,袁亭亭驚慌地轉過臉,蘇玉言朝她用力眨眨眼睛,她這才莞爾一笑,對着沈烨做一個萬福:“亭亭謝過沈公子,公子有心了。”
“袁小姐折煞我了,該我謝你才是。”沈烨表面上滿不在乎,可這心裏,還真有點兒疼啊。要不是蘇玉言這麽一通攪合,何至于搬出這把琴來?
就這樣,小厮幫扛着琴,送三位姑娘歡歡喜喜地上船回城。
沈烨不方便出來相送,坐在椅子上,慢慢品着茶,目送她們上船,不由得輕笑出聲。
離哥糊塗了,這把山岳琴公子一直愛若至寶,現在拱手送人,公子居然還樂,莫不是氣傻了?“公子,失了一件寶貝,您怎麽還樂呢?”
沈烨看着窗外,眼裏笑意漸濃:“失了一件寶貝,又撿了個更大的寶貝,這買賣不虧啊。”
離哥這下确定,公子是真傻了。
窗外面,白鷺繞青山,荷花送小舟,那個嬌俏的身影漸行漸遠。
沈烨收斂起笑意,凝眉沉思。
對于蘇玉言,他也弄不明白自己。最開始,他總會在她身上看到阿芷的影子,所以不由自主地想去接近,想去逗弄。可漸漸,他明白她們是兩個如此不同的人,眼前會不時浮現起她那獨有的模樣:她露着小虎牙笑;她轉着眼珠子打鬼主意;她氣得漲紅臉直跳腳……漸漸地,心中有了一些不該的妄想:想聽她厚着臉皮吹牛,然後又将她逗得羞紅臉……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沈烨是個果決的人,只要是他想要的東西,一定會想方設法得到手。可蘇玉言……他猶豫了。或許奶奶說得對,不該招惹的人還是離遠一點好。
“離哥,回碧瓷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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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烨一進碧瓷樓,周媽媽立刻笑臉相迎:“沈公子,有日子沒來了,最近忙什麽呢?”沈烨一個挑眉:“忙着賺錢來看姑娘們。”周媽媽呵呵直笑,難怪樓裏有姑娘調笑,說要能伺候上沈烨,自己倒貼都成。
“瑩瑩姑娘在嗎?”周媽媽眼睛一亮,沈烨果然問起了韓瑩瑩,這下可好,又來了個大金主,日後等到韓瑩瑩梳攏(清倌第一次留宿客人),定可以賣她個好價錢。“沈公子好眼力,公子若是想見,那自然是奉陪的。”
周媽媽上樓,敲開了韓瑩瑩的房門。“瑩瑩,快起來,來客人了。”韓瑩瑩懶在床上不願起身:“怎麽這個點還有人來,不見!”
嘿!這個死丫頭,自從傍上了侯愈郎就開始擺起了架子,她哪裏想得到,還能去攀更大的主兒,真是個短見的。
周媽媽一把揪她起來:“這個客人,你見也得見,不見也得見!”
韓瑩瑩極不情願地整好妝,打着呵欠坐等人過來。門推開了,她不在意地一擡眼,瞬間一個霹靂怔住了。原本以為那侯愈郎雖不說有多俊,起碼五官周正,讓人看得過眼,這就很合她意了。可現在與面前的人相比,那侯愈郎簡直就是地上會叫的雞,而他卻是天上會飛的鳳凰。
韓瑩瑩站起身,盯着沈烨筆直地做個萬福:“瑩瑩見過沈公子。”沈烨微微颔首,在她旁邊坐下。韓瑩瑩慌忙斟茶,略顯笨手笨腳。
沈烨笑了笑,看着她柔聲道:“在下沈烨,久聞瑩瑩姑娘大名,今日終于得見,心下甚是歡喜。”“瑩瑩見到公子也……歡喜得很。”她低下頭,羞澀地道。
沈烨淺喝一口茶,單刀直入:“我的時間很寶貴,我們長話短說。瑩瑩小姐最想要什麽?”韓瑩瑩呆住了,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叫人如何作答。
“沈公子的意思,瑩瑩不明白。”
“瑩瑩小姐,是想要成為這熹州府的當紅頭牌,還是想要一筆贖身的銀子,從此得以脫離風塵?”
韓瑩瑩更加一頭霧水。
沈烨見她半晌沒反應,也不急躁,搖着扇子道:“我是個商人,幹什麽都講究個公平交易。我想請瑩瑩小姐替我辦個事,你想要什麽盡管提,事成之後定當兌現,決不食言!”
韓瑩瑩不敢确信:“那公子……想讓我做什麽?”
沈烨望着她,只是沉默,也不說話。
韓瑩瑩被吓得一驚,連忙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眼。她心下一片慌亂,知曉自己在被他找上的那一刻,便沒有拒絕的餘地。除了上他的船,自己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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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荷回到碧瓷樓,看見門口停着的馬車,心中一喜,立刻提着裙子上樓:“沈公子來多久了?”
春桃攔在她面前,支支吾吾道:“那個……青荷,沈公子……不在你房裏。”青荷頓住了,很快道:“韓瑩瑩?”春桃沉默着,沒敢接話。
青荷明白,沈烨終于要對沈平棣有所行動了。
她看着春桃閃躲的模樣,心思活絡過來,臉色一沉,佯裝愠怒道:“這個小賤人,什麽人都敢勾搭,看我不撕了她的臉!杏兒,我們走!”她故意将樓梯踩得咚咚作響,周圍的人也不敢去惹。
待回到自己房間,她才舒了口氣。杏兒關上門,回過身打量着青荷,悄聲道:“姑娘,你別生氣了,沈公子跟那個韓瑩瑩不過是玩玩兒罷了,他最疼愛的還是姑娘你呢。”
青荷擺擺頭,手支着額頭一臉疲倦。既然她在外人眼裏是沈烨的寵妓,她就必須要時刻維持好他們嫖客和□□的角色。雖然只她自己明白,他們倆從來什麽也不是。
演戲就要演到底,想着自己還得挑個時候去找韓瑩瑩的茬,去争這個根本沒有的風,去吃這個根本沒有味道的醋,她便滿心疲累。
“杏兒,我累了,給我鋪個床吧,我躺會兒。”
“哎,姑娘。”杏兒心疼地應一句,不明白個中就裏的她只是替她家姑娘着急。
明豔的暖房裏,三足青釉香爐燒出帳中香絲絲繞繞,馥郁甘香,過于醇厚的味道熏得人懶洋洋的,不過一刻鐘,青荷便昏昏沉沉了起來。
“吱呀”一聲,門開了。門邊響起兩個人輕聲的低語。
“她睡了?”
“是,姑娘剛歇下呢。沈公子要不進來,就在榻上卧一會兒?”
“你先退下去吧。”
“是。”
……
聲音由遠及近,是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青荷迷迷糊糊中睜眼,面前顯出一個模糊的輪廓,一如當年,初見他那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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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碧瓷樓。
那日,正是好姐妹花間的梳攏之日。她被裝點得一身珠翠,木木然坐在簾子後面,聽着買家輪番喊價。既是一個物品,就該做好一個物品應有的本分。
青荷在大堂裏,耳邊喊價聲此起彼伏,竟也漠然了。都是被綁進來賣的婊子,遲早要走這一遭的,就像她當年那一晚一樣,一旦捅破了這層窗戶紙,羞恥心便也抛卻了,往後,便也沒有什麽下賤事是一個婊子做不出的。
“五十兩!”一個一身綢衫的男人舉手喊價。
周媽媽喜笑顏開:“司命大人出價,六十兩!”
青荷一聽這名字,身體一個震悚。這個司命大人,在歡場上可是出了名的玩兒得花、玩兒得狠,人送外號“奪命大人”。他有個特殊癖好,專好去尋那些個雛兒,之前甚是聽說鳴玉坊有個姑娘梳攏之日被他高價買下,第二日直接被人擡着出了樓,之後便再也做不成生意了……
“還有沒有比五十兩高的?”周媽媽還在詢問着,聲音是難掩的笑意。大堂中竊竊私語,卻半天沒有人喊價。
“六十兩。”居然又有人加價,正是燕國公府的沈平棣。青荷舒了一口氣,好歹這位爺聽說還算個好哄的。
“七十兩。”司命追喊,嘴角挂着一抹勢在必得的冷笑。
青荷真的急了。不行!第一夜若是叫這麽個畜生買了去,花間還能活着出來麽?怎麽辦?可是她能怎麽辦?!忽而,她心生一計,在大廳內逡巡一圈,只一個剎那,便被他牢牢吸引住了目光。
人群中,他像遺世而獨立的白鶴,冷眼旁觀這一切,姿态卓雅,氣質翩跹。美,人生第一次,她想到用這個詞來形容一個男子。
瞬間,青荷像被鉗住了呼吸。很快地,她深吸一口氣,走到近前,在他旁邊坐下。
“公子,小女有一事相求,還望公子能救人于水火。”她側身過去,壓低聲音道。
沈烨正在一旁看沈平棣的好戲,忽而,一股荷葉的清香襲來,他訝異地轉頭,望着面前懇切的女子,體态風流,眼神堅毅,有種說不出的矛盾。
他眉心一挑,饒有興味道:“姑娘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