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好心辦砸
好心辦砸
三日後,袁亭亭來到同和堂。
“亭亭!”蘇玉言放下手裏的藥稱,驚喜地迎上去:“你怎麽來了?”
袁亭亭牽住她的手:“想你了呗,就想着來看看你。”
蘇父正在給人診脈,眼角瞥見來了個玉言的朋友,剛想招呼夫人看茶,就見蘇母麻溜地端了壺茶出來,熱情道:“玉言的朋友就跟我們自家人一樣。”
蘇母斟上茶,見袁亭亭穿着打扮不俗,料定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姑娘長得可真标致,連身邊的丫鬟都透着體面。敢問姑娘如何稱呼?芳齡幾許?今年婚配了否?”“咳咳!”蘇父清了清嗓子,蘇玉言不耐煩地推着她:“娘!”“好好好,知道你嫌我煩,我走。”說完遛到蘇父的診臺邊,居高臨下睨着他。
“讓人家小姑娘自己說會兒話,你查戶口呢!”蘇父悄聲道,蘇母白他一眼:“就你懂!”
許久未見,袁亭亭今日甚是容光煥發,說話似乎也格外親熱。蘇玉言見她這樣,知她是有什麽高興事兒:“才多久些時日不見,又漂亮了,是不是最近有什麽喜事啊?”蘇玉言做作地飛一個眉毛過去。
袁亭亭羞赧一笑:“你又來了,慣會揶揄我。”“我還什麽都沒說呢,你別先不打自招啊。”袁亭亭又嬌嗔地笑笑。
蘇玉言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萬福樓聽來的傳聞,眼前這不就有個知情人嘛。
“亭亭,旬陽縣的事你聽說了吧?”袁亭亭愣了愣,掩住心裏的得意,點點頭:“嗯,當然啦,姬明公子是我父親的座上賓。”蘇玉言立刻一臉崇拜:“他可太厲害了吧!外面都傳得沸沸揚揚了,他真的是一個人去的嗎?”袁亭亭忍不住眉角飛揚:“我不僅知他是一個人去的,還知他是如何說服楊光勇的。”
就在袁亭亭來同和堂之前,袁總督剛收到一份文書,朝廷下旨:撤回原調令,士兵繼續駐守旬陽縣。袁總督看着這紙文書,長舒一口氣,終于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其實從一開始,這便是個死局。旬陽縣既已起兵,便沒有商量的餘地,士兵們走的注定是一條不歸路,甭管你開出什麽條件,都沒有用。除非朝廷做出退讓,否則談判那就是去送死。所以關于派誰談判,大家都互相推诿。
袁總督正火燒眉毛之際,姬明出現了。要說這姬明為何敢這麽篤定,朝廷一定會撤回調令?其實很簡單,猜的。姬明将這次兵變涉及的各方勢力都逐一分析,再結合如今的局勢,料定朝廷定不敢強制執行。可是兵變的事又是刻不容緩,若真等朝廷做了決定,再傳到旬陽來,士兵早就正式起兵了,到時候事情便無法挽回。于是,他果斷決定先于朝廷與楊光勇和談。
“天啊!太厲害了。”聽完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蘇玉言對姬明的崇拜瞬間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菘藍在一旁聽了這一通牆角,更是将姬明列為了自己心中的第一順位偶像。
袁亭亭看着他們贊賞的樣子,心裏的甜蜜不斷翻湧。
“好了。”說完這一段傳奇,袁亭亭想起了正事:“這次找你來,其實是有別的事,我想要跟你學制香。”蘇玉言愣住了,偏過頭看他:“你怎地忽然想起學制香?”“就……忽然想學嘛。”蘇玉言雙眉一挑,知道事情不簡單。她“奸詐”地笑出了聲:“你要是不說,這個師傅我可當不了。”
袁亭亭無法,示意她靠過來,手捂在她嘴邊悄聲道。
蘇玉言眼睛一瞪:“哦!你原來……”袁亭亭慌忙上前捂住她的嘴:“你要是敢亂說,我就……我就不理你了。”蘇玉言撲哧一聲笑出來,不愧是個大家閨秀,連威脅人的話都說得這麽軟糯糯,竟也不忍心再逗弄她了。
“好了,不逗你了,那我可以知道……”“不可以。”袁亭亭果斷回絕。蘇玉言立刻把話咽回去。
袁亭亭坐着,和蘇玉言聊了會兒天。蘇玉言去過的地方多,見過的稀奇事兒也多,再加上她那一張能掰扯的嘴,一通胡吹海塞,給個袁亭亭逗得花枝亂顫。
“還有一次,我記得是在貢南府吧,菘藍去找了個先生給他算卦。那先生別看他是個瞎子,卻是貢南府頂有名的半仙。他剛問過菘藍的八字,一句話也沒說,摸着就棍子走開了。”
“他去哪兒啦?”
蘇玉言一拍大腿:“就是不知道啊!菘藍那個傻小子,就在裏硬生生等了一個多時辰,都沒把先生等來。他回去哭了一整晚,說自己一定是極兇的卦象。”
“那結果呢?”
“結果第二天,菘藍急忙忙跑去問先生,自己是不是命不久矣。先生奇怪地說‘沒有啊。’菘藍問‘那你昨天怎地忽然就走了?’先生說‘我那是屎要憋不住了!’”
“噗!”袁亭亭怕自己笑出聲來,趕忙用帕子按住嘴。
“菘藍這下不幹了‘你有那麽急嘛!就不能給我解完卦再走。’那先生說‘我摸到茅廁都得半個多時辰呢,等給你解完這卦,我不得拉半道兒上’。”
“哈哈哈。”袁亭亭實在是掌不住了,扶着萬鈴直叫哎呦,萬鈴自己憋着笑,還要省出力氣來攙她家小姐。
蘇玉言見袁亭亭笑成這樣,自己也樂了,有這麽好笑麽?她哪裏知道,袁亭亭一個養在深閨的大小姐,何曾聽過這等俚俗笑話,自然是被逗得不行。她覺着和蘇玉言說話實在是太有意思了,若不是一個姑娘過來找蘇玉言,自己還想跟她坐下去呢。
蘇玉言自己都感覺奇怪得很,怎麽今天一個兩個的都上門尋她?來人正是青荷的丫鬟,杏兒。杏兒一來蘇母就立刻認出了她。原來她之前就來過一次藥鋪,但彼時蘇玉言和菘藍去了包茅山,所以撲了個空,沒想到她這麽執着,又找來了。
原來蘇玉言賣的那些藥囊,姑娘們用了都說好,青荷聽着也動了想買的心思,想起她曾在青樓為自己仗義執言,也順便當照顧她的生意了。有錢賺,蘇玉言自然是願意的,況且去山上待了那麽久,若不走動走動,好不容易剛起來的業務,怕是又涼了下去。
但她還有一個小心思,自己不願意想,也不敢去想。或許去碧瓷樓,又能偶遇什麽人呢?
第二日晡時,蘇玉言來到碧瓷樓,杏兒将她帶到青荷房裏。
青荷爽利地一笑:“說實話,妹妹能來我還真挺意外的。”蘇玉言眨巴着大眼睛,歪頭問道:“有錢賺啊,為什麽不來?”“妹妹果真快人快語。可這裏畢竟是煙花之地,尋常姑娘誰會往這裏跑,豈不壞了自己名聲。”青荷本想着就去問一問,沒抱什麽希望她真會過來。
“姐姐說得也是,那我以後都戴紗笠來好了。”青荷點一下她額頭:“你呀!”蘇玉言嘿嘿笑幾聲。自己和青荷接觸得也不算多,可總和她有種莫名的親近。
青荷不似其他青樓女子,千嬌百媚得太露骨。她身上有一種清冷的氣質,說不出的自矜自貴。可說起話來,語氣總帶着潑辣。縱有千百種風情,也全揉在了骨子裏,不足為外人道也,懂的人自然明白。
她和姑姑是很不一樣的女子,但骨子裏,确乎有種類似的氣質,倔,認定的理兒就要一頭磕到底。
沈烨的偏好倒是始終如一。奇怪,自己到底是怎麽了,總想起他。她甩了甩頭,和青荷匆匆道個別,回同和堂去了。
蘇玉言快走到藥鋪,唰地一下,從天而降一個人。“蘇姑娘,好久不見。”
蘇玉言吓得往後一跳,定睛一看,是離哥!這個不走尋常路的男人,是覺得這樣子的出場方式特別帥氣嗎?很吓人的好不啦!
“你……找我有事嗎?”看樣子,他是在這埋伏很久了,也難為他一直在這裏蹲點。
離哥一拱手:“蘇姑娘抱歉,實在是我們家公子,有要事找您相商。”
自己跟他能有什麽要商量的?肯定又是為着姑姑的事。這個煩人精,都害得姑姑這麽傷心了,還糾纏着不放。“我不去!”離哥急了:“蘇姑娘,實在是要緊的事,除了你再沒別人能幫上忙了。”她面色冷下來:“你告訴沈烨,叫他別來纏着姑姑,這樣只會讓姑姑更讨厭、更瞧不起他!”說完就要走,離哥急了,上前攔住她 ,面紅耳赤道:“不是,姑娘誤會了,是與老太君有關。”
她頓住腳,疑惑地看着他,老太君?
*
一日前,袁府。
“小姐。”萬鈴敲響房門:“外面有人找。”袁亭亭懶懶地坐起身:“誰啊?”“不認識,一個高高大大的男子,說自己是沈烨的人。”
沈烨?就是那個花名在外的浪蕩子?自己什麽時候跟他有過交集了。
袁亭亭徹底懵了,況且這麽個聲名狼藉的人來找自己,萬一傳出去,怕別壞了自己名聲。轉念一想,最近爹爹好像又在為着興修水利的事募資,沈烨難道是來找爹爹的?
“他莫不是來找爹爹的吧?這個時候,爹爹在府衙當差呢,讓他上那兒去。”“不是,說就是來找小姐的。”袁亭亭更迷惑了,擰着眉毛不耐道:“打發他走,我不見。”
萬鈴出去沒一會兒,又過來回話:“我跟他說了,人就是不走。他老在外頭杵着也不是回事兒啊。”袁亭亭無法,只得氣哄哄地起身,會他一會再說。
來人正是離哥。
袁亭亭就在大院裏頭坐着,衆目睽睽之下,也不會生出什麽風言風語。
離哥朝她一個鞠躬:“在下離哥,見過袁小姐。冒昧來訪,實在抱歉。”袁亭亭也不看他,回話道:“我跟你家公子素未謀面,今日托你來找我,不知有何見教?”“不敢當,只是想要同小姐尋一樣東西。”
袁亭亭一皺眉:“我連他人都沒見過,又怎麽會有他的東西?”離哥擡頭看了眼她頭發:“就是您頭上這只簪子。”袁亭亭疑惑地摸了摸自己頭上的金鳳簪。
上個月初八,玖號當鋪的老板專程過來,說是最近新得了一批好東西。袁亭亭一眼就相中了這個金鳳簪,立刻痛快地買下來。
難道這竟是沈烨的東西?
“這個簪子是我們家老太君的,被意外當到了玖號當鋪。我們家公子差我去贖回,一打聽才知道……”袁亭亭又摸了摸簪子,她對這只金鳳簪确實中意得很,原來是沈老太君的物件兒,怪不得呢。
袁亭亭得知他的來意,撇一撇嘴:“俗話說,千金難買心頭好,我對這個簪子喜歡得緊……”“不管袁小姐當初花了多少錢,我們都願意出兩倍的價!”離哥急得脫口而出,他見袁亭亭瞬間黑了臉,心裏頭更慌了:“那就三倍!實在不行五倍都成,再多……我就要跟我們公子商量了。”
袁亭亭臉上泛起一層層薄薄的愠怒,她怒視着離哥:“我知道你們家公子有的是錢,可我們袁家難道還缺他那兩個臭錢嗎?我告訴你,這個簪子我就是喜歡,就是看上了,他沈烨便捧着拿着金山銀山來,我也不換!”離哥呆住了,這下壞了,自己辦岔了事!
“秦管家,送客!”袁亭亭起身,頭也不回地走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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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離哥站到書桌邊,半天不說一句話。
“東西都找齊了?”沈烨頭也不擡地問。“還差那只金鳳簪。”沈烨停住了筆,那只金鳳簪,是奶奶獲封一品诰命夫人時,蓉貴妃特定命人打造的。別的東西就不提了,這只簪子那可是奶奶的心頭好,對她也最為意義重大。
“怎麽回事?”他看着離哥,此時的離哥像極了做錯事的孩子,心虛地低着頭,倔強地不開口。“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離哥這才将剛剛在袁府的事,如實相告。
沈烨看着他憋得黑紅的臉,是又氣又笑:“你也忒莽撞了點。”自己是叫他務必把東西尋回,可是簪子落到了袁亭亭手裏,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去要的。
“你應該先過來跟我商量。那袁亭亭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兒,她貴為總督之女,心高氣傲地很。你這樣一開口就拿錢來壓,只會适得其反。”
離哥更覺無地自容。“我不過忘了多囑咐你一句,你就……”這個傻漢子,跟了自己這麽多年,怎麽辦事還這麽直愣愣的呢。“那……公子,現在怎麽辦?”“跟她千萬不能硬來,只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只恐怕她現在一聽到自己的名字就得炸毛,怎麽樣才能說動袁亭亭見自己呢?沈烨摸索着下巴,想到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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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玉言看着面前的離哥,不住地搖頭嘆息。“就為這個?”“是啊。”蘇玉言這才明白過來,沈烨的孝心她确實贊賞,況且既是沈老太君的事,她倒也很願意成人之美。
“那行吧,既然事關沈老太君,我且願意一試。但是袁亭亭究竟想不想見,那我可不敢保證。”離哥愣了愣,瞬間領悟過來:“哎!謝謝蘇姑娘。姑娘真是人美心善!”蘇玉言歡快地一笑:“那當然!等我消息吧。”說完歡天喜地地離開。
離哥望着她的身影,一臉擔憂。只盼蘇玉言能請動袁亭亭才好,否則自己就真的太對不起公子了。
蘇玉言開開門,一邊清理藥櫃,一邊發呆。想着要去見沈烨,她腦子裏一萬個不願意,可心裏……又好像是在期待什麽。
啊!!不想了不想了,她搖搖頭,告訴自己,就是幫他把沈老太君的簪子要回,事情辦完就一定、必須,跟他後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