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陪她捉魚
陪她捉魚
“蘇姑娘?”她愣了下,轉過頭,綠萼正抱着堆青菜,微笑看着她。那青菜挂泥帶水的,一看就是園子裏新鮮摘的。
“綠萼姐姐,去院子裏摘菜啦。”“是啊,姑娘來這兒幹嘛?”“沒事沒事,我就是來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幫忙的。”“姑娘別勞心了,哪裏有讓客人下廚的道理,快去歇着吧。”嗯,我也是這麽想的。她道個謝,蹬蹬跑回大堂。
沈老太太在廚房忙活了一個多時辰,終于上齊了菜。蘇玉言和淨遠、淨海将碗筷擺好,只等着沈老太太上桌。
“快吃啊,都等我幹嗎,菜涼了就不好吃了。”老太太招呼着,一邊往蘇玉言碗裏夾菜:“蘇姑娘,這道梅菜釀豆腐可是我的拿手菜,你嘗嘗。”蘇玉言拾起豆腐嘗了一口,立刻瞪大眼睛:“嗯!好吃。”“喜歡就好,廟裏只能做一些齋菜,你別嫌寒碜了。”
沈老太太的手藝确實好,蘇玉言又扒拉了幾口:“就您這手藝,王母娘娘吃了都要說好。”沈老太太被逗得開懷大笑:“你這張誇人的巧嘴呦!”“我這哪裏是誇您,您想,王母娘娘有的待遇我也能有,我多享福啊。”
桌上的幾個人都被她的馬屁神功深深折服,偏偏這丫頭是真愛吃,也是吃得真香,沈老太君高興得不停往她碗裏添菜。
吃飽喝足了,她倒也乖覺,第一個起身收拾,趕着去洗碗。綠萼哪裏肯讓,兩個人争執了好一會兒,最終一塊兒洗了碗。
“蘇姑娘,你以後有空可要常來看看老太君,我已經好久沒看到她這麽開心過了。”蘇玉言疑惑地一撇頭:“老太太這個年紀,富貴也有了,安康也有了,孫兒也這麽孝順,能有什麽不适意的呢?”“哎。”綠萼重重嘆了口氣:“沈家那幾個小的都忒沒長進了,要不是沈公子拼了命賺錢……”綠萼忽然止住了,也覺說多了不妥。
她默了會兒,又說:“反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嘛。”蘇玉言猜出個七八分,想起沈平棣那個無賴,知趣地不再提。原來沈烨風光的背後,也是一地雞毛。
*
包茅山裏下了一夜的雨。黎明時分,天方拂曉,鳥鳴滿山澗,啼唱出泥草的清新,是空山新雨後的寧靜。住在山裏的人很是歡迎夏日裏來這樣一場夜雨,可是對于第二日要上山的人來說,這夜雨是何其惱人。
就在這樣的天氣裏,普華寺意外地迎來了一個人。
“師傅?!”淨海正扛着一桶水給正殿的金佛擦洗,迎面看到圓慧大師跨過門檻走來。“師傅,您這次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他将桶一放,樂颠颠迎上去。
圓慧大師常年雲游四方,歸期從來沒個定數,但是從未有出門這麽短時間就又回來的。圓慧大師掀起眼皮瞄他一眼,也沒直接答話,開口就問:“沈公子呢?”淨海愣了愣,立刻明白過來:“在客房歇着呢,我帶您過去。”“嗯。”圓慧大師點點頭,拖着碩大的身軀,腳步輕捷地跟過去。
敲開門,沈烨正站在窗邊,玉冠绾起青絲,一身清爽利落,熨帖得體。“見過圓慧大師。”他優雅地雙手合十,圓慧大師捏着長須,只快速看他一眼,随即淡定地坐在桌邊:“多年不見,沈公子是越發一表人才了。”
沈烨淡淡一笑,在對面坐下:“大師見笑了,人世間色相皆是空,最終都還不都是要塵歸塵,土歸土。”淨海不知什麽時候默默退了出去,屋內就剩二人,隔着一盞燃盡的油燈,漫不經心地你來我往。
“呵呵,我看沈公子并未真的參透‘色相皆空’,否則如何能不惜以命相搏,将這東西帶來于我?”沈烨搖頭笑了笑,沒再說話,從袖子裏掏出一個金絲楠木盒子,蹦地打開鎖扣,小巧的盒子裏躺着一顆雞血石,表面凹凸不平,散出淡淡的紅光。“圓慧大師請看,這可是您要找的東西?”
圓慧大師慢悠悠拿起,手在石頭表面來回磨搓,确認過沒有裂痕。
他放下雞血石,松快地道:“江湖人傳,雞血石裏藏着富可敵國的寶藏,人人争相搶奪,沈公子卻能坐懷不亂地物歸原主,真奇哉。”沈烨一聲哂笑:“錢對我來說有何稀奇,這個破石頭裏的東西我不感興趣,不及讓您欠下我一個人情。”圓慧大師看着面前神采飛揚的少年郎,心裏不由得暗笑,年少輕狂,真好真好。
“這雞血石的真假老衲還需再驗證,公子可否回避片刻?”沈烨二話沒說,起身關門,退到院子裏。
圓慧大師站起身,一手高舉将雞血石狠狠摔下去。粗糙的玉石登時裂成兩瓣,石頭的橫截面射出一片紅光。他拿起其中一瓣,舉在手裏反複調整着,地上印出一行字:風高浪急,歸期未定,望吾兒于你處安然度日。
圓慧大師重重嘆了口氣,将石頭合起,房內的一切又恢複如初。
身後的門打開了。“沈公子,還請進來說話。”沈烨不緊不慢地回過頭,踏進房內。
“圓慧大師,如何?”“是我要的東西沒錯。公子既幫我帶到了如此重要的東西,有任何要求但說無妨,只要不是為非作歹、謀財害命,我箜竹派定當傾力相助。”
沈烨擡起食指,在桌上若有似無地敲打:“或許……有朝一日,箜竹派的和尚可否同在下奔赴抗倭前線?”
圓慧大師不待猶豫,取下脖頸上的佛珠,輕輕扯斷,一顆佛珠滾落手心:“沈公子,若有需要之時,只管拿着這顆佛珠上箜竹山。”沈烨接過佛珠,攏在掌心雙手合十,微微一個鞠躬:“多謝圓慧大師。”
圓慧大師走後,沈烨心裏頗不寧靜,他攤開書卻又無心翻看,索性起身,到院子裏散心。
剛出門,正看到淨遠、淨方扛着兩根竹竿,打打鬧鬧地走過來。他們也注意到了沈烨,立刻豎起棍子,正着神色朝他行禮:“沈公子。”“這是要上哪兒去?”“昨天夜裏下雨,山下的河裏頭肯定又沖上來不少魚,我們準備到河裏叉魚去。”
叉魚?沈烨暗笑一聲,點點頭沒再說什麽。“那我們就先告辭了。”二人客氣地行個禮。
小淨方趕緊拽着他的手:“快點吧,還要去找言姐姐他們呢。”“怕什麽,他們倆在藥廬待着還能跑了不成。”
“等等。”兩位腳下一頓,這感覺,不太妙啊。
*
淨方和淨遠浩浩蕩蕩來到藥廬,小淨方一看到菘藍就直往他懷裏撲,邀他們一起下山叉魚。菘藍忙不疊應下,這種事蘇玉言是最好湊熱鬧的了,當然是比誰都積極。
踩了一路的水坑,總算快要走到山腳,蘇玉言的鞋子已浸濕了一大片,襪子黏在鞋底很是難受。她提着裙子小聲嘟囔:“下雨就是這點不好。”淨遠回過頭高聲叫道:“你可知足吧,現在已經好很多了。以前那個泥巴路,一下雨就走的一腳濕泥。這還多虧了沈公子。”
沈烨?跟他有什麽關系?
原來,包茅山因一直以來人煙稀少,僅有的一條路也沒有人給好好休整過,就是你一腳我一腳踩出來的泥巴路。後來沈烨成年發跡,為了方便老太太上山修行,便自掏腰包修了現在這條石階路。也給普華寺行了很多方便,所以寺裏的和尚對沈烨是又敬又畏。
“原來如此。”蘇玉言聽後點點頭,又繼續提着裙子,一節一節專注地下着臺階。
知玉河發源于不共山,經由包茅山一路流向熹州府。夜裏才下過雨,水面高平,漫過河邊的鷺草。蘇玉言剛走到河邊,霎時愣住了。知玉河邊,那個負手而立,身形挺括的人,不是沈烨卻又是誰?
“他怎麽來了?!”蘇玉言回過臉來,瞪着淨遠。他縮着頭,讪讪道:“我……我怎麽知道,湊巧……湊巧嘛。”
沈烨回過頭,看她氣鼓鼓一張小臉,紅彤彤像顆小柿子,正不甘示弱瞪着他。
他笑了笑,奇怪,一看到她紅臉,自己心情就格外好。許是阿芷對什麽都淡淡的,兩個人最濃情蜜意時,她也好像總是收斂着什麽。自己總是被她的一颦一笑吊得七上八下,可卻從來不會看到她會因着自己,露出如此缤紛的神色。
若是阿芷對他放肆,怕也應就是這幅模樣吧。
“哇!哇!”淨方、菘藍兩個人按捺不住,高舉着棍子,嘴裏叽哇亂叫地沖下河。
淨遠唯唯諾諾朝着沈烨,走到近旁,脫下自己的外衣鋪在草地上:“沈公子,您若是不嫌棄就将就着坐吧。”“謝謝。”他撩起衣裾坐下。蘇玉言翻了個白眼,窮講究,懶得去理會他。
她看着在河裏撲騰的兩個人,忍不住卷起袖子,嘴裏大叫着:“等等我等等我!”一邊說着已經把褲腿撸到膝蓋處,兩條白晃晃的小腿露在外面,飛跑着跳到了河裏。
沈烨未及反應,瞧她這瘋樣兒,不由得驚住了。
河裏,淨遠正在教菘藍叉魚,菘藍瞄了半天,舉着竿子往水裏一紮,撲了空,一個趔趄摔進水裏。蘇玉言和小淨方指着他樂不可支。
“這你都不會,讓我來叉條給你看看!”話說間,蘇玉言已經将竹竿接過,彎着腰眯着眼在河面上探勘。忽然間,她猛地将手高舉,竹竿向水中一插,再拿起來時,竹竿上已經赫然插着一條魚。
衆人見後一陣拍手歡呼,蘇玉言得意地将魚拔下來,在手中晃着:“看見沒,這就叫做游刃有‘魚’。”衆人被她這幅小模樣逗笑了,蘇玉言也咧着嘴,餘光瞥到岸邊小心翼翼端坐在衣服上的人,眼珠子一提溜,生了捉弄的心思,朝着他将魚奮力一丢:“快!接着!”
沈烨看着那條朝自己直奔而來的魚,吓得快速一個閃身,穩穩躲過,那魚卻又甩出去好幾丈遠。
空氣瞬間凝固,有一種尴尬緩緩流動。
蘇玉言氣不過,叉着腰淌水上岸來:“你幹什麽呢?接一下能怎麽的,我的魚都摔壞了!”沈烨看着她,冷冷吐出一個字:“髒。”“你……臭毛病真多!”
蘇玉言氣結,罵罵咧咧跑去撿魚,回來路過時腦子又一熱,舉着魚朝他做個鬼臉:“略略略。”沈烨看她這樣兒,傻得直冒泡,笑哼一聲:“小朋友。”
“你!”蘇玉言登時炸毛,氣得把魚直往他臉上怼,沈烨吓得花容失色,忙不疊後退幾步,喘着氣驚恐地望着那條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蘇玉言指着他,樂得前仰後合,一顆小虎牙明晃晃地露着,笑得明媚又狡黠。沈烨驀地看呆住了。
天際清明,落霞的餘晖傾斜而下,溫柔地攏在她身上,她還在笑着,笑着,時光倒轉,他仿佛看到了她,自己從未見過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