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勇闖青樓
勇闖青樓
沈烨瞪大個眼,半天緩不過神。
蘇玉言輕輕扯了扯他衣袖,踮起腳,靠近耳邊悄聲道:“拜托你,幫幫我。”朱唇微啓,吐氣如蘭,噴在脖頸後酥酥癢癢,是少女特有的馨香。蘇玉言正過身看着他,一雙大眼睛眨啊眨的。
“大東家的,你們……認識?!”黃掌櫃一臉震驚。
沈烨回過頭剛要開口,扯住他袖子的小手一揪,不由又緊了緊。他心中暗笑,回眸看向蘇玉言,笑容寵溺:“這是我家賢侄女,家中待不住,吵着鬧着要出來,我便帶她來放放風。”蘇玉言長舒一口,終于放松下來。
忽然,沈烨攬過她的肩頭,她身子一僵,凍在了原地。
“玉言,這位是雲煙香鋪的黃掌櫃。”蘇玉言耳朵一片飛紅,腦子裏似有千軍萬馬呼嘯而過。她穩了穩心神,擡頭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黃掌櫃,我們又見面了。”
“怎麽,你們認識?”沈烨配合地佯裝驚訝。
蘇玉言:“是啊……”“是啊是啊!蘇小姐來我的鋪子買過香呢。上次招待不周,恐多有得罪,蘇小姐還請見諒。”蘇玉言方一開口,黃掌櫃忙不疊接上。
蘇玉言緩緩一個萬福:“不妨事的,就是以後再去買香還望掌櫃的能賣我個面子呢。”
“那是一定的,一定的。”黃掌櫃滿臉堆笑,緊張地揩了揩汗。
沈烨偏頭看向她,笑道:“以後你想要什麽,直接去黃掌櫃那裏取就是了。”
她呆呆地看着他,随即綻開一個笑:“謝謝姑父,姑父最好了!”
離哥虎軀震了兩震,但是很快地又穩住了,擺出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對于自己的業務能力,離哥由衷地贊嘆。
沈烨伸出手,敲一下她腦門:“既曉得我好,就少惹點禍,讓我和你姑姑也好省點心。”他這一下看似輕巧,實則力道十足,蘇玉言給彈得頭暈眼花,若不是被他扶住了肩,恐怕真要栽倒過去。她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扯出一個笑:“知道了,姑父。”
沈烨見蘇玉言明顯不豫,也不捉弄她了:“黃掌櫃,我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說完摟着她轉身離去。
沈烨帶着她上了馬車,剛一坐定,便怒笑道:“小丫頭,你倒也真叫得出口,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蘇玉言頭一歪,眨巴眨巴眼:“怎麽,我叫錯了嗎?你不就是喜歡姑姑嗎?”聽這一聲姑父,不信不把他哄迷糊了。
沈烨眼神一顫,眼底一抹訝異轉瞬即逝,但還是被蘇玉言敏銳地捕捉到了。他靜靜盯着面前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姑娘,神色複雜:“阿芷……跟你提過我?”
阿芷?哼,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來了,就知道對姑姑心思不簡單。
她抑住笑,搖搖頭:“沒有。”沈烨眼神一涼,緊了緊拳頭。
她立刻争辯道:“我是自己猜出來的!你既熟悉她身上的味道,可見必是其親近之人;這麽多年還對味道存有記憶,可見必是對其牽挂之人。而且……當時你昏迷的時候就一直在我肩膀上喊:‘阿芷……阿芷……’”她說着越發放肆了起來,竟模仿起他深情呼喚的模樣,多少還帶了點兒添油加醋的誇張,聽得外頭趕車的離哥都忍不住偷笑。
沈烨張着嘴,微怔地看着她,真是沒見過這麽調皮的小丫頭,知道自己同阿芷有舊情後,竟就越發放肆了起來。
沈烨垂下眼,帶出一抹自嘲的笑:“這點……你倒是也同她很像,機靈的很。”
“那是。”蘇玉言高興地晃起腦袋來。沈烨斂住笑,朝她一伸手:“所以賢侄女,我要的東西呢?”
嘿,這家夥,就叫他幾句姑父,還真占起便宜來了。
蘇玉言撇一撇嘴,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繡囊,丢過去:“喏。”沈烨打開繡囊查看,一塊凹凸不平的玉石躺在裏面,閃着紅潤的光。他尋了許久的雞血石,終于找到了。
“東西沒錯。”沈烨看起來頗為松快,将繡囊妥善地收到袖子裏。
見真叫自己撞對了,是有情而非有仇,她八卦的心開始熊熊燃燒,托着腮傾身上前:“所以你跟姑姑到底怎麽回事?”
蘇玉言和姑姑也有三四年未見了。
她只知道,自從和姑父(真姑父)蕭致遠和離後,姑姑就上到苞茅山裏,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年愈三十,也未再嫁,終日守着間小藥廬。用蘇父的話來說,她是越老越古怪了。但在蘇玉言心裏,姑姑永遠是她見過最飒爽、最果決的女子,在她心中,姑姑就是女神一般的存在。
沈烨擡起頭,淡淡看她一眼,她小手托着肉乎乎的臉頰,一雙大眼睛忽閃着,活像顆紅彤彤的小柿子。莫名地,他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低下頭,眼皮翕動,濃密的長睫在臉上投下陰影,倒有幾分孩子氣。他嘆道:“怪我實在惹惱了她,七年了……她都不願再見我一面。”
叮!蘇玉言八卦的耳朵高高豎起:“所以你真的差點成了我姑父?你到底做了什麽讓姑姑這麽生氣?”她迫不及待地追問。
沒想到,姑姑竟有如此魅力,即使是曾經有過婚史的大齡女子,居然還能同這樣年輕俊美的男子生出一段情。哎呀呀,不愧是自己心目中的女神,姑姑在她心中的形象又高大了幾分。
沈烨黯然一笑,神色幽幽:“她說得對,我不是什麽好人……可就算再怎麽惱我,當年也不該不告而別吧。”忽地,他擡眸看向蘇玉言,輕輕挑眉:“或許蘇姑娘有法子,讓阿芷願意跟我通個信?”
蘇玉言故作為難:“這……恐怕不妥吧,姑姑這個人有主意的很,她下了決心的事,常人誰能說得動啊。”
“那便算了。”
“等等等等!”她急了:“我是說有難度,但也不是不可一試啊。”
“哦?”沈烨一個挑眉:“說吧,你又有什麽要求?”蘇玉言嘻嘻笑幾聲:“這樣,畢竟我可是姑姑最疼的侄女,想要讓我在姑姑面前說你幾句好話,不得把我哄高興了。”
沈烨笑了笑:“那你要我怎麽哄你?”
他笑得太奪目,蘇玉言耳根一紅,挺起胸膛強撐着氣勢,比出三根手指:“我要你答應願我三個願望,這樣我就幫你替姑姑傳話。”
沈烨冷冷看着她,忽而開口道:“離哥!”“籲!”車子停住了,離哥掀開門簾探進身來:“公子?”沈烨冷眼一眯:“蘇姑娘到了,快将她送下車。”“是。”
“哎別別別!”蘇玉言拼命往後廂縮,立即折去一根手指:“兩件!答應我兩件事總可以了吧。”
“離哥!”“是。”
“等等等等!一件!”她晃出肉乎乎的食指:“答應我一個願望,就一個!”
沈烨微一挑眉:“成交!”
哼,奸商!
要說這蘇玉言同沈烨許了什麽願望?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她約莫知曉沈烨以經商為生,生意做得還不小,而自己一直對研制各種藥囊、香囊很有興趣,便想着讓沈烨給她提供一條成熟穩定的賣貨渠道,至于後面貨賣得好賣不好,那便是自己的造化了。
*
這日,蘇玉言順着沈烨給的地點,興沖沖跑來,頭上兩個小髻晃悠着,肩上扛個大布袋子,裏面裝着各色樣品。她躊躇滿志地跑來目的地,站在門口時卻瞬間傻了眼。
只見這裏,紅袖招滿樓,香風漫天舞,真可謂賓客盈門,花海香豔。她擡起頭,上書三個大字:碧瓷樓。
豈有此理!個沈烨,分明就是羞辱人,居然給她找到青樓裏賣貨,玩兒呢?
她小臉憋紅,扯一扯肩上的布袋子,氣呼呼轉身就走。可沒走幾步,又頓住了。
碧瓷樓前,姑娘們正在熱情地招徕客人,□□嫖客往來不斷,門庭若市,高聲笑語。忽然,一個身量嬌小的姑娘走入門來,頭戴紗笠,不辨面容,肩上扛個大布袋子,走起路來氣勢洶洶。
周媽媽見着來人舉止打扮甚是怪異,連忙扭着腰迎過來:“這位姑娘你找誰?我們這裏恕不接待女客。你若是想找,我告訴你,出了這條巷子往東……”“我不是來嫖的。”她出聲打斷,周媽媽眼睛一豎,別着頭上下打量她一番,這姑娘說話可真粗魯。
她手絞着帕子,身子左搖右轉,眼神不善:“那姑娘這是……”“沈烨,他介紹我來的。”周媽媽愣了愣,更是迷糊了。
這沈烨什麽時候還做起皮條客來了?竟然還給她引薦起了姑娘?
周媽媽眼珠子一滴溜,瞧這姑娘身段不錯,送上門的貨不要白不要。“姑娘,那你同我過來,我們先個驗貨。”
“驗貨?成啊。”蘇玉言二話不說打開她的包裹,将她的香囊一個個拿出來。
周媽媽頓時傻了眼:“這是……什麽?”
蘇玉言:“你不是說要驗貨嗎?”
周媽媽白眼一翻,叉着腰道:“我們這兒哪兒收這個貨,我以為要驗的是你呢!”
蘇玉言氣結,小臉煞白,怒道:“沈烨難道沒跟你打招呼嗎?我要來這裏賣香囊?”
“沒呢。”周媽媽手揮着帕子,一副不耐煩的模樣。
好你個沈烨!說你不是個好人你還真一點不客氣!根本就連招呼都沒打,故意捉弄自己呢這是!
哼!他偏要耍弄自己,自己便偏要不能如了他的意。她就是敢進這個青樓的門,還就是能把貨給它賣出去!
她手圈成喇叭,在瓷瓷樓大聲嚷嚷:“來勒!來勒!便宜的香囊勒!想要的姑娘過來看看,今日全場一律五折,一律五折!”
“唉!你幹什麽呢你!”周媽媽急得直叫嚷,立刻招呼上龜奴就要把她丢出去。
“都有什麽味道的?拿我來看看。”
二樓忽然傳出了個嬌美的聲音,蘇玉言擡頭望去,登時張大了嘴。
只見一名女子斜倚着欄杆,只往那兒輕輕一靠,便帶出無限風情,似晨光中被溪水漫過的蒲葦。盈盈的細腰不及一握,削薄的肩背不勝愛憐,廣袖滑至手肘處,露出一節瑩潤滑膩的小臂,手執羽扇,揮動出香風陣陣。
好美好美的女子,竟不似青樓女子的輕浮,卻有種遺世獨立的清冷。
“呦,青荷,你想要呢?”周媽媽一見着這個寶貝閨女,立刻帶上了笑。
“媽媽,勞煩給這位姑娘帶上來。”
“行行。”周媽媽連聲應着,蘇玉言見得了機會,立刻提着衣裙,噔噔跑上了樓。
她上得樓來,朝那姑娘道個謝。青荷莞爾一笑:“不妨事。”
蘇玉言噔噔跑上樓來,朝着青荷道個謝:“謝謝姑娘,剛剛真是多虧你了。”
青荷抿嘴一笑,叫人看一眼都酥了:“舉手之勞,不客氣。”
蘇玉言在碧瓷樓裏替一衆姑娘看了個遍,順帶還送上免費把脈問診服務,吸引來了将近二十位姑娘。她給的價格比外頭香店低點,再加上還是有調養身體功效的藥囊,又是量身定制的□□,很多姑娘立馬定下了,還有一些來湊熱鬧的。
忙活了一下午,事情談的差不多了,她收起她的大布袋子,扛在肩上,準備走人。
“你什麽意思?口口聲聲說瑩瑩小姐身子不适,結果呢,當老子好糊弄嘛?”
樓道裏響起一陣吵鬧聲。蘇玉言聽着動靜,連忙放下布袋子,擠到樓道口去瞧熱鬧。
鬧事者是個少年男子,一張臉略帶稚氣,卻戾氣逼人,濃眉大眼,豐唇高鼻,本應是俊男子的标配,可是奈何他臉太小,五官又太大,擠在一起總跟互相不對付似的。蘇玉言只覺得他這模樣有點兒滑稽。
“沈公子,這是說哪兒的話。瑩瑩姑娘實在是不方便見客,您跟我這兒鬧也沒用啊。”周媽媽在一旁賣力周旋着。
“她不是不方便見客,是不方便見我吧!”他指着周媽媽的鼻尖兒,粗聲吼叫。
周媽媽剛還勉強挂着笑應和,這下徹底兜不住了:“有些話,我不想說,那是給您留着面子。”
“你!”沈平棣沒料到,她敢當衆下自己臉面。“你們碧瓷樓就是這麽招待客人的?”
“哼!”周媽媽冷哼一聲:“那也得給錢才能算客啊。”沈平棣似是愣住了:“不是讓記沈烨賬上了嘛?他沒給爺出?”她別過頭,假裝看別的地方去。
沈烨!跟他有什麽關系?蘇玉言一臉疑惑,更是來了興致。
忽然,一個窈窕的身影撥開人群,走上前去:“沈公子,多大點事兒,跟娘們兒置氣犯不着。”正是青荷。
沈平棣拿鼻孔瞧她一眼:“哼!你也不照照鏡子,都人老珠黃了,也就沈烨還下得去嘴。什麽當家花魁,我呸!當個婊子還要給自己臉上貼金,我看就是個昨日黃花!”正憋着沈烨的火沒處發,他的老相好倒自己撞了上來,正好将她一軍。
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地,咬着嘴不說話。
“嘁!”人群中,響起一陣輕微的不屑聲,雖細弱,依然被沈平棣敏銳地捕捉。“誰?!”
“我。”蘇玉言擲地有聲,姑娘們自動讓出一條道。
沈平棣眯眼打量她,姑娘身子嬌小,面紗遮臉看不清長相。
豈有此理!連個青樓裏端茶倒水的小丫鬟都敢輕蔑自己,簡直欺人太甚!
“你什麽意思?”他惡狠狠道。
蘇玉言手環抱着胸:“意思說你猴子跳糞坑。”身旁又開始接連響起一陣低低的嗤笑聲。他不明白,這麽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怎麽引得大家都在笑?
他将近旁一個姑娘抓過來:“你們他媽笑什麽呢?!”那姑娘被他拎着衣領,整個人幾乎吊在空中,戰戰兢兢道:“她說……猴子跳糞坑……過糞。”
“噗哈哈……”周圍繃不住了,爆發出一小陣笑聲。
沈平棣愣住了,他奶奶地,這是拐彎抹角罵我呢!他登時血氣翻湧,淹沒了理智:“你他娘的狗雜種,個青樓裏的髒丫鬟,也敢騎到爺頭上撒野!”他憤然擡腿,照着蘇玉言的肚子就是一腳。蘇玉言猝不及防,背朝地上摔個四仰八叉,紗笠從頭上滾落,掀翻在地。
她翻過身子,疼得捂着肚子直皺眉,姑娘們吓得紛紛捂嘴,往後退開。
“嘶!”她龇牙咧嘴,額頭開始沁出汗珠。
突然,一雙皂靴停在了眼前,目光似在頭頂逡巡。蘇玉言咬牙擡起頭,模糊的燈光中,暈出他清晰的輪廓,如玉溫潤,又似雪清泠。
蘇玉言竟不由鼻頭一酸,攀住他的大腿,小嘴一癟,眼汪汪看着他:“姑父,有人欺負我。”